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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4) ...

  •   “你说的第三点,”迦尔纳说,瞥了眼右侧平行的白漆塔塔,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军绿背心的中年男人,他注意到了迦尔纳的视线,咧嘴一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件事吗?”

      “第三点?啊,你是说试衣间那次?”爱伦脱下防晒服,团一团扔到后座,接着将头发撩上靠枕,“你要是穿原来那身开车,还没出城就被交警拦下了,更别提上高速……想不到你居然自己发现了这点,真是了不起——给迦尔纳同学加五分。”

      “加五分?那是什么?”

      “是学校——现代教育机构的一种奖励机制,用来鼓励学生积极回答问题。”

      “我不是学生。你也不是老师,更没有提出问题。”迦尔纳减速,让过后方一辆铃木,瞥了眼后视镜里的爱伦,“而且,你根本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吧。”

      “哎呀,你是在埋怨我吗?”

      “没有,只是提出我个人的猜想。所以果然是忘了吧。”

      “我说你啊,这不是抱怨是个啥……”

      他们行驶在通往勒克瑙的高速公路上,开着租来的二手车。蓝白色的天空亮得发烫。距离日落还有相当长的时间。

      选择公路而非铁路,主要是为了尽可能减少类似于发生在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的惨剧。那个躲在暗处的杀手对牵连无辜毫无顾忌,其手法精巧到不会引起协会注意。公路的人口密度较小,汽车的流动性比火车大得多,一旦遇袭,斡旋的余地能充盈不少。有迦尔纳在,对方发动攻击的同时,基本上也等同于他死期将至了。

      上午捉到的监视使魔足以说明杀手已经得知爱伦生还并抵达那座城市的事实。而直到现在为止,无论是迦尔纳还是爱伦,都没有捕捉到其他的追踪迹象。

      要是他就此放弃对爱伦的追杀还好说,就怕他不过是暂时蛰伏、伺机而动。

      “保险起见,在到达洛特后——在圣杯战争期间,我们尽量保证同行出战吧。”

      “同意。安定下来之后,需要我探查那名杀手可能的活动轨迹吗?”

      “唔……不必。这么做容易给其他阵营留出可乘之机,日常留意即可。”

      “明白。”

      “对了。虽说现在才问这个或许有些迟……”爱伦突然想起一件事,“迦尔纳,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什么愿望?”

      “就是你希望通过向圣杯许愿实现的愿望。”

      “没有。”

      “没有啊……啥?”爱伦一下离开靠背,“你确定?”

      “确定。”

      “但这是你们现界的原因之一吧——为了实现愿望而回应御主的召唤,之类的。”

      “这也是令我困扰的地方,”迦尔纳盯着远处一片烟雾般的云,“我十分清楚自己心中没有任何需要借外力填补的遗憾。对于圣杯为何选中我来填充Lancer的职阶,我一头雾水。”

      “哦……那就是我的召唤把你从座上强拉下来了?”

      “以你当时的状态,能实现正常的召唤就相当于撞大运了吧。”

      “……确实。”爱伦承认,“既没有强有力的圣遗物作触媒,也没有完整的召唤仪式做底,召唤者状态欠佳,连召唤对象本人都没有强烈的回应意愿……搞什么啊,难道要用理论和现实操作之间的差距来解释吗……”

      “你说错了一点。我并非没有强烈的回应意愿。”

      “呃,可你刚才还说自己没愿望……”

      “只要你呼唤我,我就会做出回应。”迦尔纳看向她,一字一顿地说,“这一点就够了。”

      爱伦猛地转头看他。迦尔纳已收回了视线,目不转睛地直视前路。爱伦盯着他认真的侧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车内的温度比自己想象中要高很多。

      “你有什么愿望?”

      爱伦的指尖停在空调键前方。迦尔纳替她按了,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没有。”她思索片刻,坦率地答道,“愿望这东西,通过脚踏实地的努力去实现才会有意义——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那么,”迦尔纳问,“你为什么选择介入这场战争?”

      理智告诉爱伦,这并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

      然而正当她准备开口作答,脑袋忽然变得空落落的,嘴巴也找不到话说。

      “要说没有选择的权利……也不尽然,”她慢吞吞地梳理着思路,低头看向右手,三道令咒鲜红得像新鲜的伤痕,“虽然仅凭自己的能力是做不到了,关于如何切断或转让契约,我也略知一二。”

      “那还是没有选择权。”

      “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啊……我自己的回路做这些是很棘手,不过找当地的监督神父合作还是能办到的,前提是那位神父大人技术过关。”爱伦半是无奈地说。她能感觉出迦尔纳并不介意她提及这方面的可能性,所以不担心在他面前讲出来。

      而后,她停顿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答案。

      “我需要参加这场战争。”

      他没有出声。她知道他在听,继续说,自言自语一样:“是短暂的侥幸也罢,被不明不白地杀死之前,我需要足以抵抗这种死亡的力量……还有同伴,与我并肩作战的同伴。无论是对抗什么,无论是为了什么。”

      ——你真好意思说。

      仿佛当头淋下一桶冰水。

      内心深处有谁在冷笑。她听到了。

      ——你以为你是谁?反抗强权的勇士,还是清白无辜的受害者?

      她闭上眼。滚烫的黑水漫过头顶。数不清的手撕扯着她的身体。空无一人的街道,她跪在地上,抓起一把灰烬般的雪。

      “不,不。我只是,怕死。”

      爱伦说,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不想死。”

      漫长得近乎永无止境的六个月里,她以为自己早对那时的记忆麻木了。但它们其实一直那样鲜活且尖锐。只要做梦,她就无可避免地深陷其中,然后在清醒时逃离,遁入混沌而仓皇的现实。

      “……就是这么回事。”

      她吐出很长一口气,用全身的力气将脑海中陡然升起的念头驱散出去,抽搐似地挑起一个短促的笑。她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找上门,一如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不分好歹的冲动驱使着她,向身边的男人道出这么一句话:

      “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力量、我的同伴……Lancer 迦尔纳。”

      她毫不意外地迎上了他的视线,有点惊讶地发现那双蓝眼里混杂的情绪比想象中要丰富和复杂得多,就像反复撞击在透明墙壁上的海浪。没有怜悯,没有轻蔑或失望,但也没有多少称得上明亮的东西。她无法为那些难以名状的蓝色下定义,正如她摸索不透自己心底翻涌不息、以致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的烧灼与冰冷。

      “等等……”爱伦突然慌了,“你该看路!看前面!”

      随后她察觉到此刻的慌乱简直可笑得要命。车子早就停在路边了,而她没有任何知觉。

      “好吧好吧。”她按住头,举起一只手,“不好意思,刚才情绪有些失控……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可能是这段时间睡得太少导致神经衰弱……”

      左手边的车门“咔哒”开了。迦尔纳站在敞开的门口,说:“下车吧。”

      令人窒息的热风和光扑在她身上,她不禁眯起了眼。他穿的不是刚买来的衬衫长裤,而是蓬松着鲜艳光泽的黄金甲。

      见她愣在原位,他又补上一句:“有些话不适合在车上说。”

      他向爱伦伸出一只手。从仪态到着装,他都没有丝毫的所谓绅士风度——也正常,他压根就不是英国人。爱伦深刻怀疑自己是被下了什么东方蛊毒,才会毫不迟疑地握住这只手,随它的主人下了车。

      车与护栏之间留出一米空隙,刚好够他们两个面对面。被阳光烤得金黄的芒草从路栏间支出头,在风中沙沙作响。

      “你要做什么?”她茫然地问。

      “既然你对我提出了那样的请求,”他回答,“我就要做出符合道义的回应。”

      他松开她的手,“砰”地扣上车门,单膝下跪。不知何时幻化而出的金枪被他握在右手,抵住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的沥青地面。

      “在此起誓:吾身未归父神光辉一日,即为汝之枪刃,汝之护盾。成其功就,负其罪业。散一切邪魅阴霾,止一切腥风血雨。汝心所怨所嫉,吾必摧之、灭之;汝心所祈所念,吾必达之、护之。”
      “御主爱伦·布兰克维尔,”他问,“你可愿接受此心决意,与我同身共进?”

      *

      很久以后——久到那个夏天的热风都失去了气味和色彩,爱伦布兰克维尔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男人在如瀑阳光下的身影,以及他缓慢道出的、与光芒无异的承诺。

      对了。那时她是怎么回应他来着?

      她不记得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多半只是僵着一张脸,连笑容都没有。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嗯”或者“当然”似乎都有可能。一点也不从容,一点都不帅气。连不懂事的孩子都比她强出十倍。

      她只记得自己向他伸出了右手。刻着火焰或伤痕的右手。

      他握住了。

      *

      “——他们在干什么?”男人盯着液晶屏幕显示的影像,皱眉咬掉一口鸡肉汉堡,“求婚吗?”

      通讯器另一头的女人没有回话,他也没期待她会说什么。她不擅长开玩笑,也不擅长附和他的玩笑。如果与她共事的同僚另有其人,或许因此感到焦虑或乏味,不过对他而言,她的沉默反倒有类似镇定剂的功效。

      “上车了。”女人将新画面同步给男人,“还是勒克瑙方向。后续路段没有分岔,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能一直驶入乔杜里查兰·辛格机场。”

      “嗯,看到了。”男人说,“舞弥,机房的状况如何?”

      “没有异常。”女人——久宇舞弥说,“驱人结界正常运转。一小时前城市监控中心主机房的管理员有苏醒迹象,我让他睡回去了。”

      “很好。安达卢西亚的线人联系上了吗?”

      “据他提供的情报,目前在安达卢西亚地区举办的亚种圣杯战争共有四起,两起接近尾声,剩下两起……从参战的御主整体质量看,目标前往洛特的可能性更大。”

      “尽快把洛特的城市资料发给我,还有主办人资料。”

      “嗯……好的。”

      他听出久宇舞弥的声音有些许迟疑:“怎么了?”

      “关于圣杯战争,切嗣,”舞弥说,“看来你已经彻底放下了。”

      名为卫宫切嗣的男人并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

      “我先去机场,”他说,“确认目标到达机场后再联络。”

      “是。”

      切嗣挂掉电话。他将手提电脑放在副驾驶座上,发动车子,把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车台上一片羊皮纸被发动机的振动震到了切嗣的腿上。他把羊皮纸和汉堡包装纸揉成一团,打开车窗扔进就近的垃圾箱,开车走了。

      在他离开后一分钟,包裹在包装纸里的羊皮纸忽地自燃了。奇怪的是,火焰并没有波及其他垃圾,仅仅烧掉了羊皮纸上的一行手写字:

      杀死爱伦·布兰克维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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