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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围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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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放道具的小角落,光线暗沉,临时找的一间房,角落里许多灰尘也没清理过。手掌蹭上去,一刮,就是一层厚厚的灰。
更别说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眼前似有飘渺的灰尘飞扬,好像钻入了眼睛里,迷了眼就愈发看不清。夏余柌闷声咳了几声,垂下被轻尘惊扰的眼睛。
藏下了洇湿水痕的眼睛,那鼻梁上的痣就夺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那颗唯一亮着的星星——沉重且碎亮。
耳边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闷咳声,可夏余柌饶是如此难受,也没有用另一只空了的手,推开硌在脖颈上的长剑。
他只是偶尔抬起洇着潮湿、浅淡水痕的眸子来,轻飘飘地、游水浮动般望上顾璟一一眼,又闷着咳嗽声再低下头去。
很奇怪的。眼前明明是道具被弄乱掀起的灰尘,可顾璟一好像望见了一滩潮湿的雨水。在灰色的水泥地上,那雨水也是灰白的。
但伸出手,掬起来一捧水来,那湿哒哒的雨水在手心里化开——是干净透明的。
顾璟一眉尾压下来,眉心不自觉拢起的褶皱也松开。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好像也跟着闷咳了一声——他清了清嗓子。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陡然察觉那潮湿安静的雨水突然朝他泼来。
夏余柌推开了硌在他脖颈上的长剑,压着嘴角,随手抹了一把被硌得生疼的脖子,将外套的衣领往上扯了扯,挡住脖颈上的痕迹。
他轻松地越过脚下摔得横七竖八的道具,伸手将在一旁对着经纪人哀嚎着的丁独南拉起来。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见到面前的狼藉皆是一惊,叽叽喳喳的关心起来。
顾璟一还蹲在一旁,他慢慢地握着手里尚有温度的长剑站起来,陡然察觉原来周围并不是安静的。
外面也没有下雨,也不可能存在淅淅沥沥的雨声。
而丁独南哀嚎的声音,外面走廊都听得见。原本没几个人的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些闷。
夏余柌也挤在人群里,跟丁独南的经纪人一起将丁独南扶到椅子上坐着。
经纪人撩起丁独南的裤腿看了一眼,一掌拍上去:“别嚎了,没断。”
“……”丁独南噎住,似乎不太相信这个结果,“要不您在看仔细一点呢?我摔了两次,疼得我人都要升天了,怎么可能没断呢?”
“真希望断了,好把到手的戏给让出去?”
丁独南立刻摆手:“不不不。没断、没断!也、也不疼!”
闻声赶来的道具老师看见面前摔得横七竖八的道具,心都在滴血,他欲哭无泪地道:“你不疼了,我心疼了。”
顾璟一摩挲着手里的长剑,低头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道具,蹲下身帮忙收拾了几个。
摔下来的道具都是刀剑一类的兵器,因为堆放的高度并不是很高,倒也没有造成很大的损伤,只有一两处摩擦的痕迹。
夏余柌也蹲下来帮忙收拾整理着,嘴里还念叨了几句不好意思。
道具老师倒也看得开,表面一片狼藉,但收拾下来,见没什么需要特别修理的或者重新制作的,也就放下心来了。
丁独南嘴上虽然说着不疼了,但还是被经纪人带着去了一趟医院。
地上凌乱的道具,几人三下五除二地重新收拾好,道具老师便叫来了道具组的人,分批将这些道具拉进棚里。
顾璟一最后才将那柄长剑递出去,交到道具老师手中。
长剑上的温度早就在被搁置在地上的时候,渐渐消散了。
顾璟一将长剑递出去,淡声道:“这剑做得挺好。”
道具老师一听脸上笑得褶皱都落不下去,他得意地道:“合作好几次了,出自我手的道具,那还有差的?”
夏余柌耳朵动了动,余光往那边瞥了瞥。
顾璟一温声笑着应和了几句,转头又道:“那等这戏拍完了,这把长剑能赠我吗?我也不让您吃亏……”
顾璟一话还没说话,道具老师就笑着打断了:“行啊,什么吃不吃亏的,我扔给你的道具还少吗?”
“不过——”道具老师突然朝着夏余柌看去,“这剑我记得是给他演那角色做的啊,你角色,嘶,我记得也有武器啊,你之前不都是只要自己角色的武器吗?”
道具老师张重,按他的话来说,做道具也不算他的工作,很多时候他就是闲不住停不下手,就想做点。
因此他跟组,有一部分的道具,并不算在剧组上,而是仍然算在他本人的身上。这部分道具,他可以选择赠与演员,也可以随意搁置。
但一般来说,有人想要这个道具,他会率先询问用这个道具的演员,需不需要,然后才会给想要的人。
顾璟一也朝着夏余柌看去。
夏余柌低下头,藏住余光。
但捂不住想要偷听的耳朵。
顾璟一嗓音淡淡的,可又好像能听出笑来:“那你去问问他?”
张重直性子,闻言直接朝着夏余柌走去。
夏余柌耳朵动了动,好像想将耳朵也藏起来。他低着头,帮忙将小推车上滑落下来的一两个道具重新放上去,再一转头就看见站在身后的张重。
余光瞥过站在更后面的顾璟一,夏余柌神情淡定,眼底安然沉静。
“张老师好。”夏余柌对着道具老师问好,一副以为张重过来问责的模样,又重复了一遍道歉,“刚刚不好意思,我想试试剑,不小心弄倒了。”
张重摆摆手:“没事,道具做出来有人用才是好事。”
“你觉得你刚才试的剑怎么样?”张重眼里带着明显的期待。
夏余柌沉吟片刻,回想了一下用剑的感觉,干净利落地给出了两个字:“极好。”
“这把剑不算在剧组上,你要是喜欢,等拍完戏,这把剑可以送你。”
夏余柌的目光稍微朝着顾璟一那边偏去了半点,只是触及到了顾璟一的衣摆,便飞快地收了回来。
“张老师您说,道具做出来有人用才好。”夏余柌稍微思索一阵,缓缓地开口,“我确实很喜欢,但在我手里,或许用上的时间不会太多。”
张重拍了拍夏余柌的肩膀,笑了笑:“用,并不在于时间的多少。”
“没事,对一件物品,得有经历的感情,才会舍不得。”张重乐呵呵地道,“小顾倒是想要,不过你是这把剑的使用者,等你之后想要了,我给你从小顾那儿抢来。”
顾璟一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太否定:“还能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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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里的景已经搭得七七八八了,副导演过来点了点人数,便统一带去了棚里。
第一幕是毖泉作为分身被遽然扔入人间,荒凉的雪地河边,满脸不知从哪儿沾染的血。
毖泉半张脸埋在雪里,空白的大脑里什么记忆也没有。
直到一个陌生人在他的面前站定,耳边响起一道模糊的“麻烦”,毖泉的大脑好像活了一般。
他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惊奇的善恶观在他的脑海里遽然生长出。
毖泉有意反抗些许,可却好像被摁着头,那些观念像重金属灌入他的大脑,沉得他抬不起头来,被迫接受了那些观念,那种沉重的力量感才淡下去。
紧接着毖泉醒来,却仍然在一片雪地上。只是眼前的红雾没有了,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仿佛他晕过去之前感觉到的热血,只是他昏迷的幻觉。
……
几张椅子围成了一圈。
南山的气候并不低,下雪的频率比不上扶城这些地方。但也正因为雪少,所以几乎不会怎么清理山上的积雪。
“小夏,你看了第一幕,有什么感觉?”覃导领着众人读了一遍剧本,停下来,发问,
夏余柌捏着剧本,呼吸里带着不易察觉地紧张。此时所有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答,直到安静的片场里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夏余柌才沉下了声音,缓缓地开口。
“最开始读在这里的时候,我会觉得毖泉此时只是带着初入人间、不知自己是谁的迷茫。”夏余柌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剧本上他划线写笔记的地方。
“但其实不是的,毖泉之所以是一个特别的分身,是因为在接受本体给他灌输的观念时,就已经产生了剧烈的抗拒。”
“毖泉并不迷茫,他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夏余柌说着,话音突然一顿,紧接着他谨慎着用词开口道,“覃导,我有一个想法。”
覃导点头:“你说。”
“毖泉是一个清醒的分身,所以……他在接受本体灌入的观念时,可以反抗得更激烈一点。”
“他想要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
覃导眼前一亮,正要说话,片场的另一边又响起了一道沉闷冷静的声音。
“但那是不可能的。”顾璟一撑着下颌,不咸不淡地说道,“无厄不会给毖泉这样的机会。”
“所以在毖泉妄图睁开眼的时候,他就会一记掌劈下去,打晕毖泉。”
夏余柌望向顾璟一,沉吟了片刻,温着嗓音开口:“嗯,但是,在那里的不是无厄,而是楚鹤鸣。”
顾璟一还想再说些什么,覃导思忖片刻,就出言打断了两人的交流:“这样吧,你俩演一下,我看看效果。”
覃风见四处看了看,指了指旁边还算空旷的一个地方:“就那儿吧,我考虑一下。”
夏余柌和顾璟一放下手里的剧本,闻言走到那边去。地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雪。
雪里混着些许杂草。
夏余柌考虑着当时的动作,慢慢地坐下去。但坐下去,人要往地上躺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顾璟一的胳膊。
“等会儿你这只手能离我近一点吗?”
顾璟一垂下眸子,一眼看出夏余柌的想法:“你想抓我?”
夏余柌点头又摇头:“不是,是毖泉想要抓住楚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