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秦可卿[清穿+红楼]》喜马拉雅风

5、老和尚

　　可儿转过身，癞头和尚在她对面念了一声佛号：“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倒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跟在宫中见他的疯疯癫癫截然不同。
　　“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贫僧号茫茫大士，总与诸位有情女子有缘。施主心中既有困惑，贫僧便来了。”
　　“大师如此超凡，也会在意热裤背心吗？在我的世界这是非常正常的打扮。”
　　“贫僧不在意，但施主你在意。”癞头和尚说，“施主你放不下过去的记忆，就永远没法融入这里。”
　　“大师神通广大，能送我回我的世界吗？”
　　“施主的世界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和尚看向柜子上的三本书，“毕生所得，皆在此处。”
　　“……那不一样，我想回去。”
　　“此处凡界与彼处凡界，都是施主你的劫数。等渡完量劫回归仙境，才是正途。”
　　“我渡不过劫，大师。你叫我过秦可卿那样的一世，我不用等到二十岁，干脆现在就吊死好了。”
　　“贫僧正是有如此担忧，所以来助小施主一臂之力。”
　　“大师如何助我？”
　　和尚指着书柜：“此乃施主的苦恼所在。施主既然投身此界，身处凡胎，就该忘却前尘，好好过罢。”
　　“岂不是自欺欺人？忘掉我悲惨的命运，眼睁睁看着未来的自己情孽缠身，因淫而死吗？”
　　“不记着结局，这一世总还有些快活日子。”癞头和尚看着她，表情怜悯，“施主你携前尘因果降临凡躯，这幼儿的身体遭不住，才大小病不断，累得爹娘难过，不如抛却烦恼，偷享天伦之乐。”

　　话音未落，癞头和尚便扬起手中佛珠。他抬手的动作很慢，那佛珠却见风就长，飞快地变大变长，如同一个巨大的套索向可儿套来！
　　可儿翻身躲到柜子后面，只听身后佛珠打在柜门上，发出金石之声。她一闭眼，想着不能叫和尚打坏了她前世的“毕生所得”，转身往外跑。万幸这梦里她身轻如燕，只手便从窗子里翻出。
　　和尚一步迈出，也到了屋子外面，不紧不慢地：“施主你那前世也是薄命司钗册上记载的苦情女子，克父克母，身残眼盲，有何可留恋的？”
　　“我过得再薄命，那也有美好的回忆，凭什么不能留恋？”可儿喊着，越过栏杆，“在现代盲人也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比古代很多健全人过得好多了！”
　　她钻进一条死胡同，前方是紧锁的一扇门。
　　“前世美好，更显得今生悲苦。”佛珠从身后袭来，可儿猛地一闪，佛珠果然打在门锁上，喀拉一声，锁碎了。可儿咬咬牙，使出全身力气撞过去。
　　“轰！”那配殿中发出金光。可儿像撞进了一张蹦床里，她深深陷进去，又狠狠被弹出。

　　“哇——”六格格大声哭叫着。唐氏从梦中惊醒，连忙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宝宝不哭，宝宝不哭……”
　　唐氏也是个颇有韧性的女人。可儿一开始觉得她性子软，动不动就哭，后来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对于认定的东西，唐氏很倔。自从陈院判说过“神气不宁，魂魄飞扬”，唐氏总怀疑可儿得了重病，整日以泪洗面。但哭完了，她又积极地想办法医治。
　　她每日亲自抓药、煎药、监督奶娘喝药、监督可儿喝奶。可儿一旦发烧，她整晚整晚不睡觉，一遍遍给她擦身子。有时可儿从前世的梦中惊醒，分不清今夕何夕，就会发现唐氏正抱着她，轻轻拍着。
　　可儿知道自己这辈子身子骨太差，很难养活，加上体内又有个过于成熟的灵魂，有时表现得奇怪。但唐氏从没有一句怨言，一直爱她，呵护她，拥抱她。
　　前世今生，她是第一个这样对可儿的人。

　　“妈妈——”可儿哽咽着，伸出小手揪住她的袖子，“妈妈——”
　　大多幼童不知世间孤苦，只将母爱当成唾手可得的寻常东西，不懂珍惜。如果不是有前世的记忆，我又怎么会这么爱你呢？我要记得……
　　耳边仿佛还响着癞头和尚的声音：“痴儿……多给你些许时间。”
　　“待二阿哥痊愈之时，我带你出宫，去秦可卿该去的地方，那时再叫你重归赤子吧。”

　　另一边，癞头和尚睁开眼睛，对跛足道人道：“她打开了学海殿。”
　　“那便不好办了。”跛足道人思忖着，“待得首座的凡胎离了宫，我与你联手封印吧。”
　　“这位有急智，有悟性，也有毅力，如果真的舍下记忆遭此世磋磨，归位后怕是很快就能更上一层。”癞头和尚叹道，“然而，她前世在异界历劫时，也是记忆全失，先天不足，她却借时代气运大势，为自己挣了平安喜乐出来，逆了判词……这辈子我们安排，也不知道能否达成薄命司定的一个苦字。”
　　道士却豁达些：“众位仙子的命数是钗册记下，但到底如何度过，还是要看她们己身。不过俗世一梦而已……成与不成，又与你我何干？”

　　…………

　　可儿又过上了提心吊胆的生活。她玉佩空间空间里再也找不到和尚，那天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但可儿还是开始害怕送药的小太监或门口的侍卫，总怀疑他们会被谁买通，要将她带出宫去。
　　四阿哥胤禛是另一个可疑的对象，他现在成了毓庆宫的常客，时常奉旨将癞头和尚带来。那和尚倒不再提她，一本正经地为两个小格格请脉。等和尚去看落下了月子病的刘氏时，胤禛便与胤礽说上几句话。
　　可儿总怀疑胤礽会突然来一句你把我的女儿带走吧，但他没有。相反，可儿跟着他听了一脑袋数字。什么御史保奏复立二阿哥为皇太子，康熙大怒将其革职；什么大阿哥找道士，被夺爵圈禁；什么三阿哥与废太子的旧部走得极近；什么康熙挥刀要砍八阿哥，十四阿哥跪下求情；什么群臣举荐八阿哥为太子，被康熙怒骂……
　　玉佩图书馆里关于九龙夺嫡的资料随着胤禛的来访飞速增加。这是当事人之二实时讨论的一手消息，可比前世那些八卦要实在得多。可儿看着厚厚一本像采访稿那样的记录，想着如果自己穿回去了，可以写本《九龙夺嫡秘史》。
　　胤礽对胤禛带来的各种消息都不置可否。毓庆宫在卷席朝野的废立风波里，如同平静的风暴眼。这些外界的纷纷扰扰既不能让胤礽停止发怒摔碗，也不能让他不再看书。可儿的身体也没有因为喝苦药而变好，只有五格格怜儿成功形成了条件反射，见和尚时哭声一次比一次响。

　　一直到妾刘氏病逝，可儿依旧是毓庆宫的六格格。

　　刘氏生产后落下了月子病，一直没能起身，后来甚至连清醒的时候都少了。几日前刘氏那边给福晋报的消息就一直是“不好”，但大家总觉得细心养着，还能熬些日子的。
　　却突然就走了。

　　胤禛是带癞头和尚来时才知道消息，跟胤礽道了一声节哀。胤礽自嘲地笑了：“挺好，早点跟孩子团聚，也不用再受接下来的风波。”
　　“正好老头子的考察期要到头了。他看了这么久的戏，想露脸的都露了脸，该拔出来的钉子也都拔出来了。闹够了，该结束了。”
　　“我也该病好了。”毓庆宫“干净”了，那和尚都不用来了。
　　“只是我这小儿……”胤礽阴郁的眼神说起女儿时柔和下来，“她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病……大师给了玉压一压，之后倒是强了许多，但还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也不知道……我以后还护不护得住她。”

　　胤禛知道胤礽说的既是可儿，又不全是可儿：“总是皇家儿女，出身摆在哪里，能差到哪里去？再怎么样，我们做长辈的总能看护一二。”
　　胤礽就宽慰地笑一笑。弘晳很快又要离开毓庆宫了，多个长辈看护，总是好的。

　　…………

　　毓庆宫的未来似乎是光明的。
　　群臣保举八阿哥为太子之事后，康熙意识到大阿哥八阿哥等人早已结党，谋夺储位。尤其是八阿哥在朝臣中广有党羽，已经如当日的太子一般触动了皇帝的神经。他斥责八阿哥胤禩母族低贱，不应肖想太子之位。
　　自此，对胤礽威胁最大的两位皇子都已断绝了立储的希望。而胤礽被康熙频频召见，皇帝一改之前的厌恶，认为他不再像往常那样疯癫。
　　很快，康熙解禁了毓庆宫，让重获自由的废太子与诸兄弟们见面，希望他们如往常一般和睦相处。
　　甚至数日之后，康熙隐约暗示，胤礽之前种种失态只是被大阿哥等人陷害了。等到作祟的鬼魅都被根除，他就变回了康熙最喜爱的孩子。

　　目送着侍卫们离开的宫女太监松了口气，即使心有余悸，也忙碌起来开始准备新年。他们小心翼翼的互相祝贺，努力造出喜气来。
　　康熙目前没有流露出再立太子的打算，但死劫已经逃过了。胤礽不仅摆脱了尴尬的身份，甚至隐约重新位于诸皇子之上。康熙又将嫡长孙弘晳接回了身边，亲自抚养，以示宠爱。

　　跟弘晳一起被接走的，还有可儿。

　　梁九功来传旨的时候，胤礽正在福晋这里逗可儿。
　　自从可儿学说话，胤礽就觉得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六格格在福晋这里时很活泼，会逗福晋开心，被三格格怎么摆弄也不会哭。而他跟老四聊正事时，可儿从来不捣乱，也不会像其他学语的孩子一样听到什么都模仿。因此大人们谈事情，基本不避着可儿。
　　将梁公公送走，福晋就问胤礽：“汗阿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康熙将长孙弘晳带在身边教养，也是等孩子再大点之后。可儿还没断奶呢，刚刚会说话的小娃娃，能干什么？
　　“……或许是看可儿身体不好，怕我们这不好养，想接过去好好照顾吧。“胤礽摸可儿的额头，她昨晚刚刚发过烧，夜咳，唐氏一晚上没闭眼，所以白天将可儿送到福晋这来照看，自己补眠。
　　“但愿如此。”福晋依旧忧心忡忡。随着胤礽被释放，康熙一步步发出宠信他的信号，若有若无地暗示复立太子，胤礽反而不复当初幽静毓庆宫的平静，变得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暴躁。很多时候他不是装疯卖傻，而是真的突然暴怒，摔坏了他最喜欢的茶杯镇纸，甚至鞭打下仆。福晋因此而不安。但既然胤礽不说，她就装作不知道。
　　她闭眼念佛：“有紫禁龙气保佑……可儿会平安长大的。”
　　胤礽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叮嘱可儿：“明日有弘晳哥哥陪着，你别怕。别对着你玛法哭，记得要笑。”
　　“您说得就好像她真的听得懂一样。”
　　可儿学舌：“笑，笑。”抓住胤礽的手指。

　　…………

　　弘晳出毓庆宫之前，抱着可儿演练了好几次见驾的流程，说是让妹妹熟悉一下，实际上是他自己在练怎么抱着孩子请安。平时照顾熟悉的嬷嬷是没有资格见驾的，胤礽和福晋几个又没有被召见。

　　可儿睁大眼睛看着红墙黄瓦，听见弘晳问她：“冷不冷？别探头出来。”
　　接着就把襁褓捂严了。
　　她叹气，分明是弘晳自己紧张了。
　　也不怪弘晳，任谁听了一晚上父亲的“教诲”都会紧张。

　　“皇上根本不打算真的立我。”
　　“如果他看重我，就会打击我，呵斥我，剪除我的羽翼，同时宽恕我，给我更多时间慢慢学习……怎样成为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依旧抓紧权力不放的多疑老皇帝的储君。”胤礽说起康熙，语气没有一点恭敬，“而不是这样，着急地将我推上前台。”
　　“可是汗玛法……依旧是喜爱看重您的。”
　　“我熟悉他的心思，能为他平衡朝堂势力……他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能为他压制诸位皇子——我的好弟弟们，可是被他养大了野心，一个个都不听话了！他怎么能不看重我？”
　　胤礽吐露了几句诛心之言，看弘皙吓得够呛，也柔和了语气安抚：
　　“谨言慎行些就是了，皇帝便是靠我毓庆宫做幌子，也总不会亏了你的。”

　　可儿当时就在旁边的摇篮里，觉得哪有胤礽这样教孩子的，弘皙能不怕吗。

　　现在跟弘晳小哥哥一起去往觐见祖父康熙的路上，两人相依为命。固然可儿只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幼儿，也努力鼓舞手指尖都发抖的弘晳：“哥哥开心！”
　　弘晳手忙脚乱地把襁褓掖好：“你别乱动。”
　　梁九功忍不住问：“阿哥这还要走一路呢，要不奴才帮忙抱着格格。”
　　弘晳小大人一样：“不用。”
　　他心中绕了许多要跟康熙说的话，有自己想说的，也有阿玛吩咐过的。
　　最后只是拍着可儿的襁褓：“过会记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