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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尘之变(三) ...

  •   转眼就到了除夕,一大早上,李兆年打开门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中飘落的雪像一团团鹅毛,院中的树木上,也覆盖着层层白雪,下人们已经开始铲雪,打扫庭院了。
      李兆年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了一会,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任雪花飘落在他手心中,然后快速地湮灭,只留下一点点冰凉的触感。
      他想到了那年在朔北的自己,本来打算与友人结伴,想去看一眼“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塞外大雪风光,结果友人临时有事,他就一人踏上了朔北的路途。
      当他到塞外时正直十月,那里已是飞雪连天,他看见一望无垠的沙漠上覆盖满皑皑白雪,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亮光,大风像刀子似的刮在他脸上,他也感觉不到,他躺在大雪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内心是从没有过的畅快与得意。
      “主君,时辰快到了,要去换参加宴会的礼服了”,旁边下人的声音,将他从记忆里呼唤出来。
      今天中午是雍侯大宴百官的日子,他被人侍奉着穿上了深黑色的弁服,戴上了束发的玉冠,庄重而尊贵,象征着他的身份,但是他自己只觉累赘。
      李兆年被引导着走向了宴席,原本坐着的众人看到他过来,全都起身行礼,他走到了上首,亦向丁夫人行礼问安。
      “诸卿辛苦了,都入座吧”他端正而威严的说道,脑海里回忆着父亲当时的样子,是的,他还只是一个学生,模仿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唯恐出一丝差池。
      宴席在欢快的进行着,众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李兆年向众人举酒,更把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他听着众人觥筹交错的声音,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舞蹈,吃着精致的菜肴,向每一个给他敬酒的人报以标准的,有礼的笑容,感觉自己就像个悬丝傀儡一般。
      终于有人打破了喜悦的气氛,“主君,现在雍州困局暂时解除,老侯爷过世亦有半年,您已经行冠礼两载有余,是时候迎娶一位主母,协力治理内事,孝敬舅姑,繁衍子嗣了”
      “楚令尹说的有道理,世间万物都为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阴阳和合,方能尊卑有序”,李兆年面无表情的听他们说话。
      “父亲过世不足半年,我亦当尽人子孝道,现还在孝期,怎么能谈婚论嫁呢”李兆年缓缓地说。
      “主君不必因为此事忧虑,自古天子守孝为三个月,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今您为诸侯之尊,守孝亦满半年,出于大事的需要,此时嫁娶是可以夺情考虑的”另一个大臣说道。
      李兆年胸中窒闷,每时每刻提醒他重德守礼的是他们,让自己罔顾人伦的也是他们,他们总能找出一大堆家国天下的大道理。
      丁夫人沉默地看着宴席,一句话也没有说。
      气氛有些僵持,魏巍言道“诸6位同僚,今天是除夕,我们不言大事,只管喝酒”。
      恰巧这时正好在表演长袖舞,舞姬俱长袖细腰,妖娆多姿,配着美妙的乐曲,很是好看。
      “傅毅曾在《舞赋》中形容长袖细腰的舞女为体如游龙,袖如素虞,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丁平章含笑说道。
      气氛终于再次活络起来了,大家又继续说说笑笑,只是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情提起后就不能放下了。
      魏宜坐在丁夫人旁边,喝着西域酿造的酸酸甜甜的葡萄酒,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丁夫人注意了她好一会,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下了然,年轻人的心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她看着自己旁边这个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的少女,再看一眼自己那个斯斯文文,俊朗挺拔的侄子,突然起了心思。
      “平章,你今天怎的都不祝姑母一杯酒?”魏宜冷不丁地听到旁边的夫人呼唤起自己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诧异了一瞬,就赶紧低头佯装吃菜,她心里想原来他是夫人的侄儿。
      “姑母,那您可真是误会我了,我正在想要给姑母作一首拜年诗呢”
      “我看你作诗是假,哄我是真吧”丁夫人毫不犹豫地揭穿侄儿。
      丁夫人的娘家是雍州的显赫高门,她已经去世的父亲曾经是雍州的上柱国大将军,现在她的兄长是新平郡公,家里只有这一个侄儿,自幼文武双全,她极是喜爱。
      丁平章端着酒杯走过来“侄儿祝姑母福泽及世,寿考绵鸿”,丁夫人抿了一口酒,欣然笑纳了。
      她看着侄儿,笑道“平章啊,这是宜儿,咋们新晋的荣成县君,你们还没见过吧”。
      丁平章转向魏宜,“荣成县君,幸会幸会啊”
      魏宜深吸一口气,然后镇定自若道“丁郎君客气了”。
      丁夫人慈祥地看着他们两个,含笑不语。
      魏宜和丁平章客套地寒暄了几句话,他就被李兆年他们叫走了。
      此时李兆年和魏巍他们正在饮酒,不知谁说了什么,他们大笑不止。
      丁夫人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不太适应这热闹的气氛,就让魏宜陪着回房歇息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宴席终于结束了,李兆年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扶回了房中。
      正月初一,李兆年在扶风遥拜先祖,祭祀家庙,为雍州祈福。
      繁琐复杂的新年终于过去了,而李兆年娶妻的事情被提上了日程,有官员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丁夫人自从新年后显得忧心忡忡,尤其听到别人议论李兆年的亲事时,她慎重考虑,决定将埋在她心里的事情告诉李兆年。
      “兆年,你这些年一直在外面生活,娘亲失职,也没关心过你,想问你几句心里话,你不必瞒娘”
      “母亲请问”
      “你这些年,难道就没有自己心仪的姑娘吗?”
      李兆年竟不想母亲问了这件事,他顿了一会,答道“儿这些年一直游历在外,飘忽不定,并没有结交过姑娘”
      丁夫人盯着他,看他说话不似作假,出神了片刻,然后说道“娘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后不必诧异”
      李兆年已经有预感她要说什么了,必是关于父亲临终前向她交代的事情。
      “你父亲病重时,我从雍城赶来照顾他,他告诉我了一件事”
      “你祖父还在时,那时朝廷虽还在,但已苟延残喘,各路诸侯拥兵自重,有好几个甚至公然称帝,当时天下儒生奋力声讨,田间地头也都骂声一片,天子下旨让其余各路诸侯开始起兵勤王。”
      “你祖父当时虽据有雍州,但却因为地处偏远,比邻戎狄,李家祖上出身也不显赫,为中原所不容,所以当时雍州处境尴尬,天子下旨后,你祖父权衡利弊,然后决定顺天下大势,出兵勤王”
      李兆年当然知道自己祖上获罪曾为奴隶,被天子降罪在雍地牧马,后来他们一心一意为王室牧马,才壮大自己,被天子加封。李氏的家族史还被中原人编为歌谣,大加耻笑。
      “所以雍州一直举步维艰,你祖父一举一动都要周密考虑,如果拒不奉诏,恐怕要落个狼子野心,不忠不义的名声,对于当时的雍州实属雪上加霜,因为任何一个诸侯都可以以此为名起兵讨伐,他们名为保卫天子,讨伐逆贼,其实不过就是借机找机会兼并别人土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已”
      “当时你祖父率兵征战,拱卫王室,但战场上阴谋诡计频出,他与彭州张林交战的时候,中了他的埋伏,其余结盟的诸侯皆见死不救,唯恐因救你祖父而折损自己的兵力,甚至他们私心想让你祖父送命,从而少一个竞争对手,毫无仁义道德可言”
      李兆年心里想为求自保是人之本能,但明明有余力却见死不救,世道如此,就不必大惊小怪了。
      “当时在你祖父生死关头时,他们互相推诿,只有荆州的周骥站了出来,痛斥众人,力排众议要襄助你祖父”
      “可能是荆州与雍州相同的境遇,让周骥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感觉,他带领荆州士兵打败了张林,救回了你祖父”
      李兆年心想荆州虽然地处南方,温暖湿润,物产丰富,早期却因为文化落后被中原各地视为蛮夷,和雍州一样被人不耻。
      “后来,你祖父与周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为了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就为孙辈订下亲事”
      李兆年大惊,祖辈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他内心诧异不已。
      “这些年我与你父亲不睦,他也从没有对我透露此事,病重时忆起你祖父遗愿,才将此事告知于我,希望我能为你主持婚事”
      “可是我亦有私心,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寻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不必像我与你父亲这般一世离心”
      李兆年望着母亲,内心震撼无比,母亲为了自己的幸福,竟然想置先祖遗愿于不顾,独自隐瞒这个秘密,他的内心不是没有感激。
      “我得知此事后曾遣人去荆州打听,现任荆州刺史周豫只有一个女儿,可是当时她已经嫁人,我当时大吃一惊,后来又想既然他们已经背诺,那我们也就不必再提起”
      听到他们家女儿已经嫁人,李兆年虽然吃惊,但也长舒了一口气。
      他继续听母亲说道“可是,就在天水动乱的时候,我派去的人却传回消息,那位姑娘竟然与夫家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和离了,她现在又住回了娘家,所以母亲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李兆年感觉今天的自己受到了暴击,从惊奇到诧异再到暗自庆幸,现在此刻他的心情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儿子,所以母亲现在也不敢为你做决定,一切但凭你的心意。”丁夫人歉意道。
      李兆年现在心里很乱,不想此刻多做表示,“母亲,您休息吧,先容我回去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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