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 39 章 ...
-
“这些是给你准备的药,本来是要给你送去的。既然你回来了,走的时候就带上吧。”顾玉莹让下人把备好的药材拿出来,带他点检过了,又出去吩咐下人装进箱笼。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气温一低,风又刮了起了。陈处宁看着屋里几乎空空的摆设,院子里那三个也是仅剩的下人了。
他心疼她,拉着她的手,问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顾玉莹却不详说,倒反复叮嘱他:“这些事情你都不要管,安心念书进学就好了。”
他不是没有压力的,对考试也并非十拿九稳。看到她这么辛苦,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去见自己的父亲陈敬,连他也劝自己不要跟嫡母顶撞,顾玉莹在家里的日子有多不好过,他是心知肚明的。
嫡庶之分有时就是这么残酷,虽然实际上都是亲生的孩子,地位却大不相同。何况他连一个帮衬的亲娘也没有,这整个府邸里,没有人在意他在想什么。
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小,陈处宁放下书,披了两件隔风的斗篷,从屋里走出去。昏黄的暮色中,天幕低压,残雪飞舞。夕光晚照里,她生龙活虎地在雪地里走动,几个下人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行李。她穿着一件檀粉色的绒布长袄,人虽依旧眉目如画,那衣裳却已是旧时的款式了。
“莹儿。”陈处宁靠在门沿上,出声喊她。
顾玉莹回过头看到他,立刻跑上台阶,不由分说将他推到屋里,转身关上门,不乐意地道:“你跑出来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回头受寒了,又要耽搁几天?身子好容易将养得好些了,别大意又犯了旧疾,那就雪上加霜了。”
她不许他在家多呆,叫好了马车隔日就走。陈处宁心里不舍,但惯常诸事由她做主,自己若说不愿,免不了扯出来又是一通长话。闹得不愉快不说,最终妥协的还是他。迁就她让她开心,这已经是他生命的一条准则了。
下人送进来一碗滋补的甜汤,是她叫厨房煮的。刚吃完饭不久,陈处宁不想喝,顾玉莹就自己拿起碗勺,一勺勺地喂他喝完了。
“我听下人说,你平日在家也不太与人讲话,我想以后能多回家陪陪你,免得你觉得闷。”
“不用,高家小姐三不五日会来看我,我们说一会话,这就够了。”顾玉莹取下绞银蝶对钗,柔顺的长发锦缎一样铺泄下来。她用双手挽发,丹蔻在青丝间穿梭,侧身露出左耳上的丁香结。烛光灯影里,她小巧的耳廓白腻生鲜,指尖的淡粉透出隐隐血色。
两人独对,屋子里有女子淡淡的脂粉香,想到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还没有安坐下来,就被催着离开,这种失落再怎么隐忍也不能忽视。渴望与现实对比强烈,他看着看着,心里就升起一股熟悉的渴望。
他们已经成婚一年多了,却还没有圆过房。
当时的意外太措手不及,成婚时更是仓促,所以他们婚后还一直保持着兄妹相处的习惯。常年缄默令他不善表达,更害怕出口的感情吓着她,故而从不对她多加要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感情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变质了。
多年来,顾玉莹遵循老太太的授意十分亲近他,他也就愈加地疼爱她。
少年的心是一片荒凉的沙地。他知道人世匆匆百年而逝,生死不过眨眼之间。而一人之力何其卑微,想要对抗命运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太早就看清了所谓情意,在利益面前不过是苍白的赘述。所以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他早就放弃了抗争,任由自己堕入黑暗。
他唯一的欢乐,就是顾家那个小女孩对他毫无保留的亲近。她虽然小小年纪失了双亲,但总是不断地折腾,小脑瓜里想这想那。虽然每次都想不到重点,偶尔天真到令人忍俊不禁,但也正是她那种不屈不挠的性格,一驻进他心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顾老太太不止一次地对他说:“处宁,莹儿很亲近你,你要好好爱护她啊。”
陈处宁将这句话慢慢地记在了心底。
他不是她血缘的兄长,对她却比她家人还好。顾玉莹心里清楚他对她毫无保留的疼爱,对他也没有任何隐藏。那种无原则的依赖,成全了他对她放不开手最初的执念。
他对她的感情简单到极致,那是一种别无他念的纯粹寄托。他一直看着她长大,看她从懵懂的女孩变成清丽可人的少女,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是属于别人的,他以为这种关系可以一直持续到他死那天。
直到她开始离他而去,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热切目光看着别人。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十分深刻的痛苦。原来他的心里并不是空白的,他对她有一种从身到心的强烈占有欲。这种情绪来得太过强烈,转瞬间就动摇了他多年来建立的所有内心基础。
她是要嫁人的。或迟或早。
这念头在最初的时间里令他辗转难眠,理智与情感疯狂撕扯,湮灭他一切的忍耐和沉默。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理智告诉自己这没错,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有目的的。但是一想到她会落进别人的怀抱,与一个男子肌肤相亲,生儿育女,他就感觉到撕心一般难过。
不能接受,也无法想象,假如她嫁人了,他会落入怎样的境地。生命里将不剩一点欢愉,那与死何异?
这种情感的折磨持续了很久,久到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病情加重,甚至到了食难下咽的地步。天人交战,身心的痛苦令他愈加孤独,可周围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玉莹后来还来探望他,给他带来许多名贵的药材,安慰他好好养病。
她看上去那么单纯,被他刻意表现出的平静所迷惑,她似乎完全想不到,在他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的是快要决堤的洪水。
“处宁哥哥,你病了一个冬天,外面的桃花都开了,你想去看看吗?”
“好。”
他起身不稳,她便过来扶他,细长的手指温暖光滑,正好贴在了他冰凉的掌心……他反射地一把死扣住她的手腕!
那瞬间的思绪异常清楚,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厨房看火的,院里的下人都去领月钱了。这是天时地利,他可以十分卑鄙地先占有她,然后逼她不得不嫁给自己。
“……处宁哥哥?”她很奇怪地看着他,疼得轻扭起了手腕。
陈处宁瞬间回过神来,她明澈漆黑的瞳孔惊异地亮着,麋鹿般的目光透出一丝抗拒和怀疑。他立刻放开了手,顾玉莹用另一只手轻轻转了转手腕,却不疑有他,还走上前问他怎么了。
陈处宁却被自己吓着了。
“没事。”他喘着气坐下来,低着头极力平息激动的心绪。
自那以后他就开始逃避跟她见面,他开始练字,试图做些别的事情来打消对她可怕的念头。就在他决定完全放手,任由她嫁给她喜欢的人时,她却哭着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就是那天她通红着脸,茫然无措地推开山房的门,口中含混不清地喊着他的名字。
“处宁哥哥,我好难受。”
陈处宁不知道她怎么了,为避来客他特意躲到竹林山房来,她却找了过来。她一直哭,陈处宁便带她在竹椅上坐下。那时正是四月天,陈处宁转身去柜子上拿新得的云雾茶,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抱住了他。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衫,像小猫一样讨人怜爱地蹭。
他瞬间就轰然灼烧了起来。
“怎么了?”陈处宁拉下她的手,慢慢转过身来,她的脸红扑扑的,像是发烧了。他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弯下身子问她,“是不是病了?哪儿难受,告诉我。”
顾玉莹却不说话,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她委屈的表情看得陈处宁心底一片泥泞,根本顾不了冷静思考发生了什么。
他心急,循循善诱地低头问她话。她也不回答,一双眼睛发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两个人的脸离得近极了,呼吸都打在一起,说话声低得像耳语。然后突然,像故意令他始料不及,她轻轻地踮脚贴上了他的唇。
这绝对不对劲。
这是陈处宁的第一个念头,但是随之而来铺天盖地的激动,叫嚣的渴望盖过了所有想法。实则他完全有能力推开她,然后叫人过来看她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完全是诱哄般地带着她一步步往前。
直到她的手攀上他的肩膀,她柔软的身体完全地贴在他身前,这一刻陈处宁明白自己那所谓的克制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他想占有她,不仅是以前,现在,还有以后。他渴望的不仅是她的依赖,他还想要她的心,她的身体,和全部。
混乱中的顾玉莹不知道,在她失去意识时,他情不自禁在她皮肤上留下多少痕迹。他忘情地含着她滚烫的唇,十分清醒地配合着她的动作,看她迷糊地脱了衣裳,瓷白的身体仿佛精雕细琢。
明明是他诱哄她,甚至大多是他在对她攻城掠地,但他没有留下一点证据,扮演足了一个无辜受害者的角色。他能隐约猜出是什么人对她做了这种事,但是他不在乎,正中下怀何妨顺水推舟。
包括后来屋外响起声音时,他开始克制住她的动作给她穿衣裳,要在他们推门进来前的瞬间,用一个对她而言并不露骨的场面,解释清楚一切经过。而事情也如他所营造出来那样,包括清醒后的顾玉莹在内,人们都相信眼见为实,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后悔。
她认为是她推倒了缠绵病榻的陈处宁,把所有的罪过都算到了陈淑怡的头上,而丝毫没有怀疑在这个过程中推波助澜的,正是陈处宁自己。
……
“说真的,落到现在这情况,别人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他们。眼不见心不烦,何必找心里不痛快?”顾玉莹梳理好了头发,回头见陈处宁还在放了团枕的床榻上坐着。
“你怎么了?”顾玉莹看他有些恍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陈处宁把她的手拉下来,认真地对她道:“莹儿,我想睡在这里。”
顾玉莹听后刷地涨红了脸。
“我……”她嗫嚅着,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着,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假装不懂事了。
“我……我来月事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