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27、叙事（二十六）

　　叙事（二十六）
　　季家小院，季寻坐在躺椅上翻看着邬云华带来的资料，邬云华抱着手里的泡面向某人抱怨：“顾意来也是吃这个？”
　　“不是。”
　　邬云华的口气更加不爽道：“那为什么我吃这个。”
　　入秋，天气虽然热，毕竟也是躺了四年的人，季寻把自己缩在宽敞的躺椅上，身上还围着一条毛毯，似乎卸下伪装之后，什么高冷和傲气就跟他毫不相干了一样。
　　“你是我房东吗？有的吃就少废话。”
　　季寻那口气像极了一个合格的被包养的人，理所应当站在金主这边，邬云华抱着方便面，道：“按理说你工龄比我长，再清正廉明，怎么也得攒下了点家业吧。怎么到最后连套房子都没混上？”
　　季寻轻呵一声，看着资料眼睛都没抬道：“混，你知道现在房价多高？”
　　“那也不至于寄人篱下吧。”
　　季寻抬眼看了邬云华一眼，那表情就差说一句我乐意了。邬云华这回是自己找上门的，本来气场就矮了一截，他没在抱怨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看着季寻。这份报告的内容比季寻想的更多，所以他看的很仔细。该出现的线索，在被捂住这么久之后终于慢慢呈现了出来，尤其是警方找到了一个关键性的证据，有了这个证据，连人都可以直接抓了。
　　这份证据是刘南渡和于连京重新调查案发现场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两人在和案发现场相邻的街上排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辆被贴了罚单的车，车本来没什么问题，而且车距离现场也有一段时间，所以两人原本没有在意，还是于连京要离开的时候，不经意瞟了一眼罚单上的地址，就见上面写永泰街。永泰街不是现在车辆所停的这条街，而是案发现场那条街，由于大雨罚单上所写的日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两人当即联系交管部门，从底单上发现，这辆车在案发时就停在案发现场，车是在尸体被发现的早上被车主开到现在的位置的。
　　两人联系上车主之后，得知车主并非是本地人，只是在本地暂住，当天回住处的时候，由于门口被东西挡住，他无法直接将车开进胡同，只能按照一个路人的指引将车停到永泰街十字路口，车主被询问的时候还很生气，他停过去的时候问了那附近的人这边会不会被罚，一旁的一个服装店主表示不会，可是他隔天要赶飞机离开江安的时候，特意去看了一眼车，发现上面贴着一张罚单，他当时着急走，担心停在这里还会吃罚单，所以将车停到了已经没有遮挡，他常停车的地方。
　　因为那辆车是新车，所以车主在夜间也开着行车记录仪，而尸体被抛尸的画面，被那辆新车的行车记录仪拍摄的清清楚楚。
　　季寻翻看了后面几页并没行车记录仪的画面，他道：“画面呢？”
　　邬云华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要递给季寻，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季寻，我不管你和顾意有什么打算，但是在我这儿人命最大，所以把你们那些内斗把柄都给我收起来，明白吗？”
　　季寻将手里的档案放下，在小院昏黄灯光的映衬下，他的脸泛着淡淡的珠光色，他道：“邬云华，不如来个坦白局如何？”
　　“坦白局？”
　　“这案子结束之后，你我来一场坦白局，如果注定无法共事的话，我会选择离开的。”
　　“既然是坦白局，不如从现在就开始，你是什么时候接触这案子的，都知道些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虽然很早就了解这案子，但是了解的只是成杰集团那个层面的事情，尸体被发现之前，我也不知道周妙弟会死，然而周妙弟的死，对我们所调查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周妙弟的死失踪的东西。你了解顾意，你也知道，对于他来说，命案永远是次要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对他来说东西重要，那对你来说呢，什么重要？找到他要的东西交给他，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现在也不是要我把东西交给他了，因为顾意也知道那东西在哪里，现在取决我们能拿到那东西的不是我们，而是拥有东西的那个人。”
　　“东西在谁手里？那两个孩子吗？”
　　季寻没否定也没肯定，他道：“是视频拍到了他们吗？”
　　季寻以为邬云华能发现乔垣，肯定是在视频里发现了什么，然而邬云华却道：“恰恰没有。”
　　邬云华把手机扔给季寻，那是从行车记录仪上拷贝下来的案发当天的视频。案发当天凌晨两点，江安雨最大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抛尸地，黑影推着一个行李箱大小的东西，在抛尸地将箱子打开之后，将尸体塞到了下水道里，他动作娴熟，几分钟便处理好了一切，但是他却没有从来到那条不会被行车记录仪拍到的路上离开，他从行车记录仪前离开了。
　　那天的雨虽然很大，行车记录仪的成像也不清晰，但是季寻和邬云华还是看出，那个处理尸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南门市场案子的报案人蒋庆方。
　　“我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之前我们说过的，正常人藏尸都是藏在隐蔽的地方，要么扔河里，要么埋在河岸边，即便是这两种都不能选的话，下水井都比下水道强，可是蒋庆方为什么将尸体丢在了下水道里面。是因为马虎吗？是因为想要暂存，等待好的时机再做最恰当的处理吗？好像都不是。”
　　季寻反复看着那段视频，明明有三条路可以走，可是一个在警察跟前表现出和案子完全没有关系，心理如此强大，手法谨慎的人，却选择了有行车记录仪的那条路走。
　　“他是为了自爆。如果我没记错，依照现场和行车记录仪看，拥堵的下水道，其实是在地势不低的地方，如果不是被恶意塞了东西，应该不容易堵塞的，所以这案子从另一个角度看的话，不是下水道拥堵了，才发现了尸体，而是因为出现了尸体，下水道才被堵住。现在想想，我们第二次去现场的时候，蒋庆方再次出现在了现场，那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还会出现，是因为下水道又堵了，还是因为他有别的事情要办，现在想想，他是在等警察。如果案发当天，那辆他特意安排的车没有离开现场的话，那么他很快就会被抓到，但是那辆车很意外的离开了，这多出来的几天，对真正想要逃过法律制裁的人来说是侥幸，对于蒋庆方来说，却是煎熬。”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掩盖真正的凶手和抛尸人。我之前说过，凶手、抛尸人和解刨人是不同的人。死者是在凶手情绪极为冲动的情况下被杀的，很可能是冲动犯罪。而抛尸人的抛尸手法呈现两极化，极为不专业和极为专业，当时说到为什么不把尸体扔到河里的时候，我提到了水位，那时候我以为水位是乔垣考虑到的，现在想想水位应该也是蒋庆方考虑到的，乔垣和陆小雨可能只是想将被陆子通误杀的女人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是藏尸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难了，而这过程中，蒋庆方出现，他利用自己的优势重新将尸体处理了一遍，并将尸体放在了下水道中。”
　　“蒋庆方能那么处理尸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将尸体掩埋掉，这样人下落不明的话，岂不是更简单。”
　　季寻抬头看向邬云华道：“你觉得顾意的人在找死者的事情，蒋庆方这种人会不知道吗？如果可以选择隐藏这件事儿，他也不会选择自爆，但是为了保护两个孩子和误杀了死者的陆子通，他只能自爆是凶手。”
　　邬云华仍旧觉得这件事儿很不正常，他道：“他自爆的话，也不用引出三十年前的老案啊？”
　　“至于三十年前的老案，他不是自爆，是自首。三十年前杀死四名女性的江大裸尸案的真凶，不是已经被执行死刑的陈广发，而是蒋庆方。”
　　邬云华离开季寻那里已经是后半夜了，东城大雨终于下到下到了南郊，季寻收回椅子躲到回廊下的时候，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大雨瞬间便浇灭了院子石灯里的火苗，一股青烟像是魂一般，化在了这个大雨滂沱的夜里。
　　没人知道这一夜，多少人一夜未眠，有人是因为这场雨，有人则是因为心中的不安，有人则是因为一笔一欠就是三十年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