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火神殿（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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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咸城竟是一座八卦城！”斗十千架腿斜倚在火神殿最高处的塔顶，一条腿在半空中打着圈，连带着垂下的黑色衣袍，在夜风中摇摇荡荡。
他凤眼微眯，晃着醉仙翁，俯瞰着由皇城中心向八方辐射而去的八条大街，道：“正阳街往南挑着乾，正阴街往北挑着坤，东正离火，西正坎水，这火神殿不建在东正街，却建于这正阳街尽头，占据着乾天之位，为什么？”
“正阳街除了火神殿，更重要的是，还有将军府！”燕然指着与火神殿仅一墙之隔的将军府。
已近子时，将军府中漆黑一片，只余廊下赤灯。
“果然，唇辅相连。”斗十千歪头看过去，道，“将军府家大业大，这么大一座火神殿，竟是他们的私产。”
“火油开采握在大将军手中，这将军府的家产，恐怕不比你燕家王朝少。”斗十千直起身来，悠哉游哉地踱到燕然身边。
“这与我有何关系？”燕然道。
“当然有关，钱多好办事嘛。”斗十千与燕然并肩而立，瞰这月下不咸城：“正阳街有将军府，正阴街有国师府，皇城位于八卦正中心，掌握着阴阳平衡，四条环路，一条护城河，众星拱月，路路相通，街街相连，简直就是一座大迷宫，你们燕家王朝，不愧是道人出身。”斗十千转首，笑盈盈地觑着身侧的燕然。
“我与燕家王朝，无甚关系，我只不过恰好生在燕家罢了。”燕然道。
“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立在那皇权之巅？”斗十千抬手指向那皇城中心。
“志不在此！”燕然道。
“那挺可惜，我还指望跟着四皇子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抱歉，让你失望了。”燕然道。
“那不知，我们的阿然，志在何方？”斗十千俯身过来问道。
“夫子就是燕然这一生的梦想！”“漫漫人生路，我只想与夫子来日方长……”燕然犹记得当初自己说出这些话时，夫子那可怕的反应。
他不要我将他当作梦想！
他不肯。他不愿。
他……究竟在哪里？
“挂在嘴边的，不叫志向。去做就是了！”燕然倔强道。
斗十千若有所思。
燕然也没再说话，从耳中取出一支荧光透亮的蒲公英。那蒲公英立在指尖，像一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宝宝。
“这是什么？”斗十千问道。
“千寻蒲公英，搜寻神器，可以搜寻百里之内的声音，这是夫子送我的第一个礼物。”燕然摸摸那蒲公英的脑瓜，柔声道，“去吧！”
那蒲公英瞬间化作上千支荧光小伞儿，四下飞去。
“这玩意，看着挺小巧的，管用吗？”斗十千伸手擎住一支小伞儿，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
“当然管用。”燕然看着那如细雨一般散向火神殿各个角落的蒲公英，轻声道：“拜托了。”
“但愿咯。”斗十千牵嘴一笑，扬手将那支小伞儿扔了。那小伞儿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它飞过几座高殿，擦过檐角的铃铎，掠过一池静水，又穿过一道曲廊，被翻飞的帷幔缠住，好不容易绕了出来，又被一个彪悍的汉子一巴掌扇飞，晕乎乎地落在了另一个宽厚坚实的肩头。
一只长着茧子的手，将它捏了起来，拎到眼前看了看。哎呦喂！正对上了一双漆黑的深目，这目光着实吓人。小伞儿寻机想逃，那手却忽的一用力，将小伞儿捏成了粉末。
哎呦，疼！
“嗷……”燕然顿时耳中一痛。
“雕虫小技！”耳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找到了？”斗十千好奇问道。
“找到了。”燕然捂着耳朵，转身恨恨地看向火神殿的东南角。
这是一座通体乌黑的庙宇，带着地狱的沉重和压抑。
它像暗夜里的一座孤岛，寂静而冷酷。
庙宇被奇怪的池子包围着，池中无水，只有泥浆，和，手！
数不清的手，狰狞的，贪婪的，恐惧的，从池中泥浆中挣扎着伸出，扬着尖利的指甲，向池子中心那庙宇的方向探去。
这些手，像是困死在泥浆中的枯骨，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庙宇的方向爬去，爬去，直至白骨化作石。
“真邪门！”斗十千饶有兴趣地研究着那些手指尖的红色指甲。
“蒲公英就是在这里消失的。”燕然说道。
“这里被人布下了重重结界，看来庙里藏着很重要的东西。”斗十千道。
“这座庙宇不过十丈方圆，结界却一层扣一层，多半是往地下去了。莫非是地牢？”燕然道。
斗十千用扇子撩了撩燕然的马尾，笑盈盈道：“英雄所见略同。”
燕然甩开头，道：“管好你的扇子！”
“哦，我尽量。”斗十千挑眉。
“据我所知，少将军元野虽习得一身好功夫，却不是修仙之人，今日布下这些结界的，恐怕不是真正的元野。”斗十千抚着下巴说道，“之前在正殿，元野闯进来之时，我感觉到了一股很重的黑戾之气。这个元野，恐怕不是凡人。”
说罢，斗十千扶住腰间的醉仙翁，歪头看燕然。他比燕然高出近一个头，只有这样才能与他平视。
醉仙翁“嗡嗡嗡”地震颤了几下。
斗十千蹙眉一瞪。
醉仙翁不敢再动。
燕然却未察觉，道：“你的意思是？”
“我听闻魔界有一种邪门的术法，叫‘占体术’，与通灵术有点相似。不同的是，通灵术是暂借，短时间内将灵识注入某一个躯体内，用完之后是要完璧归赵的。而‘占体术’则是真正的鸠占鹊巢，永久性地侵占，为了保证绝对控制，侵占者一般会将躯体内原本的灵识杀死。”
“杀了宿主的灵识，并占据他的身体，最终灵体合一？”燕然道。
“没错。”斗十千合上扇子，“这位可怜的少将军，估计早已死了，如今这个‘元野’，是个杀人灵识、夺人躯体的魔头！”
“你怎么不早说！那贾青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燕然道。
“你也没问我呀。”斗十千无辜道。
“我们赶紧去找他。”燕然道。
“别急。”斗十千拉住燕然，眼睛却看向了他的身后。
燕然察觉背后有异，正要回头去看，斗十千却抬扇将他的头拨了回来，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瞧他灵体虚浮，应该是占体不到三日，尚未达到灵体合一，破绽也多，待我去会他一会，若真是个鸠占鹊巢的魔头，你且看哥哥我如何将他打得魂飞出体！”
***
九重地牢，石室。
卿云挣脱了沉睡咒，蓦地睁开眼睛。
元野说的没错，虽然卿云修为尽失，但他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这是一个对自己可以下狠心的人。
被元野强行喂下去的丹药，早已浸遍全身，卿云没有觉得异样，反倒感觉有一股温暖软绵的力量在体内酝酿。
这具病重的躯体，暂时获得了生机。
卿云坐定，试着召集灵力，可是毫无反应。
废人一个。
那就只能借了。
水聚万灵。
他四下望去，床榻旁的石壁上淌着一条极细的水流。卿云咬破手指，在那水流经过之处，画下一个聚灵阵。
“万物有灵，借我一用。”破开的手指在阵法中心一点，一簇微光亮起，水流所经之处，石壁、石虫、石苔、泥土，甚至水流源头的未知灵力，如涓涓细流，尽数注入指尖。
卿云手指一勾，他不贪心，够用就行。
“多谢。”卿云对着那一面石壁说道。
卿云将这股灵力注入右手手腕的黑色镣铐。
一抹荧光亮起，封存于镣铐中的灵识醒了。
“贾青云。”
“仙上，我在。”一个好听的少年音。
“你还好吗？”
“多谢仙上关心，我很好。”贾青云道，“果然如仙上所料，我们没有被烧死。”
“嗯，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
“我们被关在了九重地牢里，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卿云问道。
“九重地牢？”贾青云似乎很惊讶，“这是火神殿最神秘的地方，里面关着的都是秘密炼制的怪物，没有大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能进的。”
“我们……是怎么被关进来的？”少年好奇问道。
“说来话长。”卿云轻咳一声，“大将军炼制这些怪物是要作什么？”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少年叹了一口气。
“九重地牢，可有其它出口？”卿云又问道。
“我曾偷偷看过火神殿的秘制地图，九重地牢密室下有一处暗道，应该就在石榻之下，通向更深处的地底，但是不是出口，我不确定。”少年道。
“可能是出口，也可能是更深的地牢。”卿云又问道，“你听说过火傀吗？”
“从未。”少年道。
“关于少将军元野，你了解多少？”卿云问道。
“这人，是大将军的独子，骁勇善战，但……听说个好色之徒。”少年道。
“独子……”卿云若有所思。
“不过，听说他不喜男色，仙上放心，我们很安全。”少年道。
“……”
你当是那个真元野吗？
“再与我说一点你的事情，比如喜好。”
“我么……我这个人实在乏味得很。我的人生都是在这火神殿中度过的，终于与药石书墨为伴，不见天日，实在没什么喜好。”
“若仙上见着外人，只需记得垂着头不说话，那就是我平素的模样，另外我喜欢白色，喜欢豆腐，不能喝茶一喝必生病，再没有其它了……”少年说着，忽然有点伤感。
“你真好养活。”卿云顿了一下，“有没有意中人？”
卿云问得直接，少年沉默。
“如果不方便说……”
“曾经有一个人，”少年柔声道，“每年生辰日，他都带着一坛酒，来见我。”少年声音中带着忧伤，“今年，他大概不会来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卿云道，“恐怕还得委屈你在这镣铐里多呆一段时日。”
“不委屈，能为仙上效劳，是我的荣幸。”
“对了！”少年突然说道，“仙上，有件事忘记告诉你。”
“何事？”
“我有项技能。”少年道。
“？”
“我可以画人成真，我曾经在纸上画下我娘亲的肖像及她的生辰八字，结果她真的活了，还与我说了会话。”
傻孩子，那不是复活，多半是你将她游荡在世间的亡灵召来了。
“你那么厉害，可以试试，说不定能帮上忙。”少年道。
“好的，多谢。”
卿云用完了最后一点灵力。
荧光消失，镣铐恢复如常，室中归于平静。
“画人召灵。”卿云默念道，“如今我无力召唤子虚琴，或许这个可以一试。”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火神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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