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9》莫已泽

3、变化

　　天空像是褪色一样的一点点回归了孩子们看到的颜色，有光透过1-10没拉帘儿的玻璃窗，打在黎原寂的脸上。

　　他向来是被光叫醒的。

　　小黎同学是有晨跑的习惯的，他总是在这种天一亮的时候就苏醒过来，沿着北实憩园A的小路跑到不远的运动场上，热身以后再到跑道上流几圈汗。

　　1-10的其余成员几乎都是被子的好朋友，每次黎原寂晨跑过后顺便解决早餐时，会把前一天晚上室友们哭着喊着塞到他口袋里的饭卡掏出来，一个人点四份二两的干拌面，伴着周围一同晨跑的陌生人投来的奇妙的目光，提搂着四碗飘着香的面，冒着被生活老师追杀的风险混入男寝，然后顺手叫醒几个被被子困住的可怜虫。

　　当然，提供叫醒服务是有条件的，那就是1-10的窗帘不可以拉。

　　也是，拉了窗帘这种定时闹钟，谁来给他们买早餐呢。

　　黎原寂今天其实应该是很早就醒了。

　　他没料到自己的班主任虽然姓鱼，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条八爪鱼。

　　半夜三更，他突然感觉什么东西缠在他身上，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然后，他发现自家班主任稳稳当当的粘在了他身上。

　　还是在自己已经侧着身子睡的时候……

　　黎原寂睡眠质量并不是很好，这么一下子，他再睡着已经是很晚了。

　　现在他醒了，那只八爪鱼倒是又去祸祸人床挡板了。

　　八爪鱼牢牢地抓在挡板栏杆上，睡得很香，可能再用火烤一下都可以直接吃了，因为不用撒调料。

　　黎原寂用一只脚撑着床板，另一只脚往前蹭，好让自己能坐起来，他望着熟睡的鱼谱桐，无奈地撇了撇嘴。

　　自家班主任还真不叫他省心啊……

　　他轻轻地把鱼谱桐抓在栏杆上的手抠下来，又十分温柔地把被踢掉的被子盖在鱼谱桐身上，像极了偷偷给哥哥盖被子的小孩儿。

　　做完这些，黎原寂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抽出自己的毛巾去晨跑。

　　今天是周日，学校食堂并不开放，按照惯例，他会到十六号街上去吃早餐，然后再给1-10带点垃圾食品，比如方便面什么的。

　　黎原寂采购完1-10食盒之后，开始头疼给自家班主任买什么。

　　一大早的吃甜品会不会很腻？

　　他不是很懂，也没有早上吃过甜品，毕竟1-10早上喜欢吃咸的。

　　鱼谱桐醒的时候，1-10的灯已经亮了，自己身上无端多出来一床被子，乍一看，好像是昨天晚上盖的那床。

　　更让他惊讶的是，旁边本该躺着的位置空了。

　　他睡的一直很好，什么噪音之类的他简直是屏蔽了一样。

　　鱼谱桐揉揉眼睛，穿好昨天晚上小黎同学给他拿出来的那套衣服，一脸懵地坐了起来。

　　“哟！老鱼，昨个儿挤人黎大佬窝里去了？”对面传来的调侃让鱼谱桐不敢相信是昨天哭唧唧的王诺同学。

　　“王诺同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刚起来，他毫无头绪。

　　“害，你不是和人黎原寂玩儿的好嘛？就欺负人脾气好，上下铺可劲儿窜。”

　　？？？

　　上下铺？

　　鱼谱桐把着梯子扶手下到地上，发现原来的学习桌真的变成了床。

　　怎么会这样……

　　他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越绕越乱。

　　黎原寂好不容易综合考虑给鱼谱桐买了一碗甜豆花，踏入校门的那一刻，无形中他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一样，总之绊了一下。

　　顾眠趴在桌子上，感觉有些无聊。

　　按理说星期天北城的小朋友们该出来浪了，但今天却异常冷清，上街的也就一两粒。

　　今天该不会就没生意了吧……

　　他摆出折叠小板凳，坐在自家店门口。

　　那个一早跑出来的少年还挺好看……

　　顾眠懒洋洋地瞥着那个在隔壁甜品店门口徘徊的男孩子，他手里仿佛还提着一大袋子的干粮，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改善伙食储备的。

　　北城的伙食还是那么差啊……

　　顾眠又想起以前和卓然翻墙出去吃蛋包饭的日子，上次他想起来想去重温那时的味道的时候，蛋包饭店已经换上了铁板烧的招牌了。

　　而且那家铁板烧特别咸。

　　现在的孩子真倒霉啊，连那家好吃的蛋包饭都吃不到了，顾眠叹了一口气，不过那家甜品店倒蛮不错的。

　　“小同学？”顾眠觉得那小孩儿像是天秤座的，在甜品店门口转了至少五分钟了，不过他觉得自己也挺闲的，看人家看了五分钟。

　　黎原寂朝旁边看：“嗯？”

　　“你是想买甜品吗？”顾眠勾起嘴角，“还是……想给别人买？”

　　“大哥哥，你知道早餐应该吃什么甜点吗？”黎原寂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比自己懂甜点。

　　“我早上不吃甜的。”顾眠笑着说，果然这小孩儿是给别人买的啊，“你为什么不直接到店里去问问？”

　　“哦，谢谢大哥哥。”黎原寂朝他点点头。

　　笨小孩儿。

　　最后黎原寂还是照着自己那套养生宝典，给自家班主任买了份甜豆花。

　　学校今天真的是异常安静了，还莫名的冷。

　　黎原寂把手指按在甜豆花的盖子上，幸好，还是热的。

　　他提搂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像任何一个平常的星期天走进北实的大门。

　　但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奇怪。

　　走到憩园A的时候，黎原寂还是一个人都没碰到，简直像是一座鬼城。

　　鱼谱桐占用着1-10唯一的厕所，手里捧着的水一点一点地抖落出来。

　　这怎么可能？

　　鱼谱桐不信那些离奇的事，更不相信有什么返老还童的妖术，况且，在学校住了一晚上就练就此法的话，那些炼仙丹的大佬们可能会气死。

　　但他不得不承认，外面的任何一个人都表现出一副他本人就是一个学生的样子。

　　他自己是不清楚的，如果光靠相貌的话，这人从高二就没变过了。

　　只是，黎原寂那小孩儿哪去了……

　　鱼谱桐坐在厕所的板凳上，丝毫没顾及到外面等着洗漱的三个人的感受。

　　“欸，老鱼是不是便秘啊？”邓志存怼了怼王诺的肩膀。

　　“他今天吃错药了吧，可能。”

　　周灏渺盯着厕所的门出神，他想着，只要那门开了，他一定把里面的人揪出来打一顿，他脸都要憋青了。

　　然而鱼谱桐好像并没有感觉到来自门外的杀气，只是在等黎原寂回来。

　　他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了学生，或者是那几个小崽子串通好的恶作剧。

　　黎原寂踏入寝室大门就看到自己床底下的学习桌不见了，代替的是一张像隔壁1-11一样的上下双人床。

　　黎原寂：……

　　“这……这谁放的？”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只是冲着王诺皱了皱眉。

　　王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凶我干什么？”

　　我没打你就不错了，净给我整幺蛾子。

　　黎原寂嫌弃地看着王诺，这事一定是他搞的，昨天晚上就他最晚睡。

　　“你下铺搞事情，关我屁事啊？”王诺涨红了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同样是室友，为什么没见你凶他。

　　“室友？渺？你干的？”黎原寂一肚子的问号，“不会吧，你……这么恶趣味啊……”

　　周灏渺像是听到什么神奇发言：“阿寂？你脑子被什么堵着了？你下铺是谁你忘了？”

　　下铺……下铺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下面这昨天还是张学习桌来着……

　　鱼谱桐听响声知道黎原寂应该是回来了，而且好像也是一脸懵逼的。

　　他打开被占用了近二十分钟的厕所，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去。

　　时刻关注厕所动向的周灏渺再也支持不住，百米冲刺一样地奔向鱼谱桐身后的厕所。

　　什么情况？

　　黎原寂一时捋不直舌头似的说：“鱼……鱼…鱼老师……这……这是我……我买的早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王诺嫌弃地看着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老师？你不会吧老黎？”邓志存仗着自己年纪小，见谁都加个前缀——老……

　　黎原寂满脑子的问号全写在脸上了，只是轻轻地应了句“嗯？”

　　“老鱼你不认识了？老鱼！和你相爱相杀的下铺！”

　　“你是我的下铺？”黎原寂一时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玄幻的剧情，“那……你是高几的？”

　　邓志存的小脑壳里充满了和王诺一样的问号，于是他又冒了泡：“老黎你是真糊涂了还是假糊涂啊？我们不都是一个班的吗？”

　　黎原寂闭上眼睛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但这的确不是梦。

　　老师……下铺啊……还不错。

　　他羞涩地勾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鱼谱桐。

　　鱼谱桐就这么看着黎原寂傻乐，看的他心里发毛，总觉得这小伙子不怀好意。

　　这小子傻笑什么呐？

　　“小黎！”他试着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你在干什么啊？我看你想把我盯穿了一样。”

　　黎原寂怯怯地低下头，用蚊子一样大的声音念叨：“老师，对…对不起……”

　　这就被吓到了？心理素质太差劲了吧……

　　坐在对面学习椅上的王诺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感情多好……”

　　“嘶，诺哥，你怎么说话呐？”王诺不准邓志存叫他老王，因为他不喜欢隔壁老王。

　　黎原寂偏过头挑了挑眉：“怎么？有意见？”

　　邓志存眼见着俩就要打起来了，急忙扯着黎原寂到外面操场上去。

　　“我说老黎，你怎么突然跟转性了一样，”他迷惑地上下扫着黎原寂，“你和老鱼怎么和好的？”

　　和好？合着他俩之前还吵过架？

　　“和好？”黎原寂想着这奇妙的狗血剧情就觉着荒唐，“我和老鱼……什么关系？”

　　邓志存摇了摇头，只觉得他们班智囊废了。

　　“灯灯？你说说啊？我俩什么关系？”仿佛不怕被别人看成精神病似的，黎原寂追问着。

　　邓志存伸出一胳膊搭在黎原寂的肩上，轻轻地把他肩上的头发丝拈掉。

　　“唉呀，老黎啊，你这记性变差了啊……”他笑着拍拍黎原寂的肩膀，只是力气有点过了。

　　“你们俩啊，虽然是前后桌上下铺，但一天到晚的就互相啄，鞭炮似的，一点就着，有时候互怼起来了吧，诺小姐就哭，你最烦人哭了，记得吗？”

　　最烦王诺哭倒是真的，但前面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黎原寂甚至不敢想原来的平行世界里，他居然和他最喜欢的老师顶嘴吵架。

　　“我……惹哭过鱼……鱼谱桐吗？”一提到鱼谱桐这个名字他就开始结巴，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没有。”邓志存的眼神变得有点琢磨不透，感觉夹着火，“但他把你弄哭过，你竟然不记得了。”

　　黎原寂记忆中自己哭的次数并不多，但老叶走的那天他确实哭了，而那天，新上任的班主任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和他拼题。

　　“对了，灯，我们班主任……是明白吗？”

　　叶清处是黎原寂以前班主任，很喜欢吐槽自己的名字，说是听着像“清楚”，黎原寂挺喜欢和他讨论题，有时候叶清处还会偷摸带他到实验室操作。

　　叶清处对面的苏老师是他们语文老师，是个眼尖人，每次黎原寂走到办公室门口，他都笑着对老叶说：“呦，清处，你宝贝徒弟又来看你了！”

　　老叶只是笑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苏老师这么“清楚”“清楚”地叫，私下里，他们班就开始叫老叶“明白”了，清楚，明白……

　　只是叶清处年纪大，教师职业落下的病根子多了，学校就让他回去修养了。

　　尽管黎原寂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这么做，但代替老叶位置的人——鱼谱桐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现在他只不过是想知道，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代替鱼谱桐的人，会不会是叶清处。

　　“明白？”邓志存撇了撇嘴，“明白老师是隔壁班班主任啊，我们一个文科班，要化学老师当班主任干什么？”

　　文科班……

　　如晴天霹雳，黎原寂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文……文科班？”他作为一个文科学渣，在高一考完试以后再也没想过重拾文科课本，没成想，现在他的噩梦居然以这样的形式回来。

　　曾经文科虐我千百遍，我不待你如初恋……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黎原寂把头埋在胳膊里，满脑子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