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天下》偌非

6、阴错阳差

　　轩辕王府里，一个不然纤尘的白衣少年倒剪双手看着墙上的一幅画像，黑白分明的瞳仁碧水寒潭般冷清，嘴唇轻抿，半晌没有转过头来。
　　外间地上跪着的地鬼暗卫不敢抬头，匍匐在地上，心里异常的紧张，隔着珠帘看不见主人的脸，却心里发憷。侍立在一旁的莫问也感到了空气中的紧促与压抑，想了一想，向前走了一步。
　　白衣少年似乎未卜先知，漠然走出来，冷冽的寒气登时席卷了整个议事阁。容颜冷寂如雪，没有半点温度。
　　地鬼不抬头已经感觉那窒息的寒凉袭来，窸窸窣窣刮在身上，有些冷硬。“回公子，遍寻南北，无半点痕迹。”
　　“查！人死了也给我挖出来！”
　　“是！”地鬼急忙应诺。
　　“还不快下去。”莫问急忙摆手，冲着地鬼使个眼色。
　　地鬼这才惶然站起，屈身退了出去，迈出门槛的一刻，偷着擦了擦额上的汗，背部一片黏答答地冰冷，汗早已经透湿了衣衫。

　　“公子，什么人这么重要？”莫问抬头询问。
　　“东西重要！”唇角一抹冷酷飘过，“人——不过一个家奴，跑？”说着一展雪白的袍袖，划出一个俊逸的弧度，坐了下来。“别院那边进行得如何？”
　　莫问急忙上前躬身施礼，将最近为桓王挑选侍卫的过程详细介绍了一遍。
　　“四个人？”
　　莫问点点头，言语温和，却透着一股通透和睿智。“看来是都冲着桓王爷去的，只是有一个太沉静看不出他的目的。”说话间一卷信札已经奉上，“这是详细的记录，那十七人应该可以放心使用。”
　　“嗯，桓王爷的侍卫要绝对忠诚。这些人什么时候到？”
　　“三日后！”
　　轩辕一醉长身而起，走到门前，此刻正值午后，暖阳斜照，无数霞光洒落周身，形成了一圈金色光晕。
　　庭前翠竹青青，莫问抬头看着自家公子，不禁会心一笑，公子白衣广袖，挺拔如修篁，正象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哪。
　　“传我的话，吩咐暗卫彻查这些人的来历，三日后给我。”
　　三天？莫问吞回想问的话，知道主子说道做到的性子，只得点头应承，转身出去传令。
　　“跑？”轩辕一醉微微一声冷哼，左手轻轻一抬，中指微弹，尖锐指风破空而去，一竿亭亭修竹登时从中间碎裂，软软地摊在了地上。

　　“还有多久？”石非低声问着身边的欧阳，声音低沉却掩饰不住腔子里的热切和兴奋。他的带着热烈的语调确乎感染了欧阳，欧阳仰面看看天空的大太阳，脸上现出一股如释重负。“估计还有一个时辰。”
　　小四长出一口气，“终于到京城了！”
　　周围几个人也纷纷感慨起来，受了百般煎熬，如今终于可以跻身王爷侍卫之列，功名已经近在咫尺，已经是囊中之物。
　　第五撇了一眼，没有说话，他和舞阳并肩而行，舞阳仍是一脸的平静，倒象是在浏览周遭的风景，并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噤声！”前面的红衣并不回头，沉声怒喝。
　　一干人等互相对视，都不由自主的撇撇嘴。只是不敢再闹哄哄的说话，俱低头策马飞奔。官道上扬起黄沙阵阵，搅起漫天红尘，前途恍惚也只是这一团风烟。
　　舞阳低头看着地上烟尘暴起，微咳一声，心里一阵恍惚，终于可以接近目标了。

　　时间不能倒流，覆水已是难收，过往真的已经是过往。早年间的事只怕高高在上的王爷早已经忘记，而小人物的执着只怕在他看来是一个笑话。
　　“我总得做点什么。”脸上如一泓秋水般平静，心房却莫名地突突加速跳了两下。
　　这数十匹宝马踏进了城门的那一刹那，舞阳斜眸回首，来路上红尘滚滚，一切都是模糊。远处的山峦已经看不清楚，只有一轮金乌在天上热烈地照耀着。
　　转过眼眸，目光坚定，他不再犹豫，随了轩辕的管家，一脚踏进了京畿参差十万繁华，踏进了不可逆转的命运。

　　“下马！”
　　“轩辕王府！”四个金灿大字霸气而突兀地出现在舞阳眼前，心里一怔，脸上有些变色，偷眼打量众人正是群情激奋中，无人注意，缓缓低了头，一丝不安却萦绕在自己的周围。
　　众人甩鞍下马，列成两队，却正好余了一人，红衣看了一眼，“你，跟我身旁！”
　　舞阳一愣，急忙垂首应诺。
　　“怎么不是桓王府。”第五嘴快，乜斜着眼睛问道。
　　“闭嘴！”
　　第五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石非等早看见了轩辕王府的大门，心里嘀咕一下，马上释然，他们本就是轩辕王府代为挑选培训，想是要从这里再去桓王府。
　　听见红衣命令，二十余人知道马上就要进府，个个挺直胸膛，精神抖索。季良回头看看，也是满意一笑。自己撩袍子先进了府门晋见世子去了。
　　新人虽都挺直了腰杆，脸上大多还携着一分拘谨，却都带着一番想要作为的跃跃欲试，红衣冷眼看看众人的表现，唇角淡淡抿了抿。
　　这时候一个青衣少年走了出来，冲着红衣点点头。“统领，您到了！”
　　“是！”红衣声音严肃，不带温度地回答着。
　　“王爷召见！”
　　红衣听罢，这才率领着众人走进世子府，众人皆知这不是普通所在，个个敛了气息，不敢则声，鸦雀无闻地跟在红衣身后。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几间抱厦，里面奢华无比，气象万千，却隐隐杀气暗藏其中，舞阳不敢抬头，也只觉心跳加剧，五指合拢抠在掌心，掌心已经浸出了冷汗，滑腻腻地。
　　斜眸看着红衣，总觉他一直在打量自己，连忙垂了长睫，掩盖了眼中的光芒。冷眼瞥去，只觉斜后方的第五也在四处打量，一脸的满不在乎。不敢多琢磨，加紧脚步跟上。人数虽然不少，却只有衣衫摩擦的簌簌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穿过一丛树林，前面豁然开朗，高高的飞翼亭上，两个身着吴绫蜀锦的少年公子端坐亭上，正居高临下观察着新来的侍卫。两人面无表情地冷眼打量着，都是一副一扫六和，纵横捭阖的霸气。
　　两大传闻可以左右朝堂，呼风唤雨又可号召武林的王爷就这样出现在了舞阳的面前。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还是觉得命运真是很怪的东西，自己兜兜转转忙活半天，还是被一脚踹到了这个人的面前，避无可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二十几个少年同时匍匐在地，不敢仰面观瞧。
　　轩辕一醉和桓疏衡同时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下面。
　　“把头抬起来！”季良在边上低声喝道。

　　舞阳甫一抬头，远处那个他极力躲避的人就这样突兀地高高在上站立，暮风乍起，锦绣袍服翩飞，宛似踏碎琉璃般水面而起的一点惊鸿，俊逸非凡，让人不敢直视。又似翩然遗世而独立的仙人，漠不关心地俯视着渺小的大地苍生。
　　舞阳的眼睛不自觉地转到旁边的桓疏衡身上，略显黑亮的脸庞，狭长的凤目，薄薄的双唇紧闭，眼里同样带着一丝不屑和玩味，不同的是他的眼中多了些热度，想是知道是为自己选死士的缘故。
　　舞阳心里不能平静，掌心压在地上，情不自禁加了点力度，从前的事一点点凝聚，那不真切的片段慢慢聚合成一张脸在眼前飞速闪过，竟让他有了片刻的失神，唇渐渐变得苍白，口舌干苦。

　　沉寂了许久，沉寂得让人窒息，桓王府两大侍卫长冷风，冷雨象是参观一群待价而沽的奴隶一般，在他们面前走过来走过去，目光低扫着众人。这些少年早已经被上面的王者之气震慑住，江湖傲气，少年的嚣张早已经消失殆尽。

　　“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