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上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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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当着众多人的面轻松挣断桎梏，堂堂大理寺狱还有何威仪可言？
沈儒率先反应了过来，忙喝令狱卒将犯人重新收押。低估了犯人的武力，还在自己的地界上遭遇刺杀。如此失态，他痛定思痛，当场令人用锁链穿了贼人的琵琶骨，又令人全力追捕刺客，绝不可有遗漏。
李明珠看着尖锐的铁链刺穿贼人的身体，看着鲜红的血顺着锁链流下来，看着贼人眉头紧蹙，脸上血色尽失，时不时发出忍耐不住的痛叫，看着狱卒粗暴地拉扯锁链，牵引着他，留下一地血水，腥味扑鼻。
李明珠看完了这一切，面色如常，仿佛是看完了一场十分无趣的闹剧。
“若是无事，小女便回去了。”李明珠道，“还愿大人能早日查出真凶，还家母……”李明珠看着沈儒，目不转睛，“一个公道。”
“沈某尽当竭力。”沈儒拱手。
李明珠便转身离去了。
她踏出大理寺狱的大门，上了马车。她随着马车颠簸，穿过长长的街道，看着路上的景色后退。
天已晚了，却没有人点灯。李明珠借着月光，看到家家户户曾悬挂着为路人照明的灯笼，不知何时，皆已破败不堪了。
儿时曾像烟火一样好看的灯光，是从何时开始慢慢消失的呢？
儿时曾慷慨富足的百姓，是从何时开始节省灯烛钱的呢？
儿时曾日日见到的繁华盛景，是从何时开始渐渐衰败的呢？
李明珠面无表情，看着街景一路上退呀退，退呀退，终于退到了她的家。
已没有娘亲在的家。
李明珠闭上了眼睛。
*
几日后，大理寺终于审出了幕后主使。正是当日事发府邸的主人，周大人。
听闻这个消息，李明珠捏着茶杯，盯着其中的热气，盯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那杯中再无热气了，她放下杯子，带上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再次悄悄出了府。
这一次，又是天黑之后才回来。
才刚踏进房间，笑笑便神色复杂地凑了过去，仿佛等了李明珠很久。
“小姐……”笑笑问道，“您……是不是不是从正门回来的呀？”
“不是。怎么？”李明珠看她。
“……那贼人，就是……那个贼人。”笑笑有些踟蹰，“在咱们门口跪了一天了。”
“哦。”李明珠边听边给自己沏了杯茶，喝了一口。
“府里人不知该如何处置，都来问小姐。我怕有人知道小姐出去了，只说小姐不愿见，这么搪塞过去了。”
“嗯，做得不错。”
“那……该怎么处置呢？”
“看你这样子，我当是多大的事。”李明珠品着茶，“不必管。去睡吧。”
“啊？”笑笑愣了下，“好……”
在侍候李明珠换衣洗漱的时候，笑笑一直盯着李明珠的脸色，却见李明珠一直神色如常，仿佛赖在门口的只不过是什么流浪而来的小猫小狗，根本不值得她哪怕一丁点的注意。
实际上，不光是这件事。自从那……那惨事发生后，小姐就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会产生什么波动起伏，平静得让笑笑心慌。
按说，平静总比哭要好。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小姐平静的样子，却比痛哭更加令笑笑难过。
倒宁愿哭一场。哭过了，兴许就好了。
这个样子，可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呢？
翌日，李明珠没有出门，安安静静地在府里喝茶喂鸟，将那鹦哥喂得都不愿对食物多看一眼。
又是一日，李明珠出门散心，径直上了门口备好的马车，看也没有看一眼角落中浑身是伤早已跪不稳的人。晚上回来亦是如此。
那之后又过了两日，李明珠才终于在角落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面前停了下来。
那一瞬间，对方的颤抖和眼中的惊喜无论如何努力都没能压住。
“他为何还活着？”李明珠却没与对方搭话，只是问身边的侍卫，“大概什么时候会死？”
“回小姐的话，”还没等侍卫说话，地上的身影就抢先先开了口，那声音嘶哑，几乎辨不出原声，“照往日看，奴尚可活七日。”
“照往日看”，他如此清楚自己的极限，过往竟是尝试过的。
更奇的是，加上之前的五天，他跪在这里，不吃不喝，浑身是伤，竟可以支撑十三天。
“哦。”李明珠却对他的一切都不以为意，只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你何时肯走？”
沈儒将此人送到这里，是想要她亲手处置杀母仇人，也是想卖她一个人情。可其实，在他被送来的第二天，李明珠就已经令人解了栓在门柱上的链子，任他来去自由了。
然而，他却没走。一直到了几天几夜后的现在，他不吃不喝，跪在这里，半步都没有移动，竟是一直都没有走。
饶是李明珠，也觉得有些碍眼了。所以，她终于停下来，问他什么时候走。
面前的人却没有答话，只是深深一个叩拜。“请小姐降罚。”
“我只想你走。”
“恳请小姐降罚。”
“走。”
“恳请小姐降罚。”
“怎样能让你肯走呢？”李明珠看着他，一张漂亮的小脸没有丝毫波澜，“我不想看到你。”
半晌，她吩咐侍卫：“去大理寺要些刑具回来。”
大理寺狱离此并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侍卫就已经带着东西回来了。
此时，已有人给李明珠拿来了椅子，还备了小桌和茶水，拿伞遮了阳。
李明珠轻缓地坐下，干净贵气，落落大方。
贼人跪在她的面前，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这样的罪人，光是出现在年轻的贵女面前，就是一种玷污了吧。
罪人却硬撑着，直挺挺地跪着，半步也不肯离开。
李明珠将视线从贼人身上移开，看着侍卫带回的琳琅满目的刑具。她并不认识其中很多，便挑了个常见的。“那个，是用来夹手指的吧？应当还有用来夹腿的，是哪个？一并上了吧。”
她一声吩咐，便有人上前，利落地将她指定的刑具套了上去。贼人的手生得很漂亮，骨节分明的十指被一根根放入夹板，肌肉分明的小腿也被放入，收紧，准备，只等李明珠开口。
“只要走，你便不用受这苦楚了。”李明珠说道。随后，她下令：“开始吧。”
夹板随之寸寸收紧。
那人低着脑袋，肌肉紧绷，安静地忍耐着。
只要李明珠不叫停，那夹板便只会越来越紧。十指连心，李明珠仿佛能听到轻微的骨头裂开的声音。
终于，那人痛得再忍不住，发出嘶哑的哀叫，然后很快变成了吼声。
原来干渴几日的人，也能叫出这样大的声音来。李明珠看着他，见他干裂的嘴唇渗出血来，额头却有汗水流出，渐渐汇成一股，见他身体抽动，面容扭曲，显然是痛到了极点，却只能跪在地上认命承受，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这样的痛苦。
啊……不是的。他分明可以摆脱。他武艺极高，狱中的铁链都挣得断，挣脱几个侍卫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他没有。
甚至不需要试图挣脱，他只要开口，开口说一句他愿意走，她就会停下。可是他也不肯。
李明珠听着他的吼叫，忽然觉得十分刺耳。
“太吵了。”她静静开口，“闭嘴。”
她的声音不高，她以为他会听不到。谁知，话音刚落，他便哽了一下，颤抖而迅速地咬紧了牙齿，狠狠地，用力地，将痛苦的吼声，将震颤的余音悉数咽了回去。
他的头死死低着，身体颤抖而扭曲，汗水滴落在地上，早已痛到极致了。可是，他竟真的一点，一点点声音都没有再发出来了。
李明珠得以再次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看到他的手指，已经扭曲变形了。
“……停下吧。”李明珠道。
众人便停下，将那人放了开来。
失去了行刑者的支撑，那人倒在地上，一时无法起身。他却在倒地的同时便挣扎着，竭力想要再次跪起来。
李明珠本想用刑用到他不愿再留在这里的，此时却忽然失去了兴致。她站起身来，不想再管这档破事，向府内走去。
见她兀自走了，众人不知该如何，就只好收拾东西。很快，门前恢复了原状，大门紧闭，仿佛根本没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只有门外角落的那人，手指扭曲，小腿肿胀，冷汗涔涔，强撑着努力，终于摇摇晃晃地再次跪了起来。
空荡的街道，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个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他。
一个时辰后，大门毫无征兆地再次打开了。
“……滚进来吧。”开门的下人冷冷道，满脸都是不加遮掩的厌恶。这府中上上下下哪有不爱戴李黎的。多爱戴，就有多恨。
那人却哪里还注意得到他的态度。在听见他的话的那一刻，他就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满眼都是极其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连忙试图起身。然而他跪得实在太久了，膝盖数日从未伸直，小腿更是才受了夹棍，站起来都很艰难。一阵踉跄，他又倒了下去，骨折的手指碰到地面，钻心得疼。他却片刻也不敢耽搁，忍着剧痛，几乎半是爬入了李府中。
满心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上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