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36、惊喜

　　京城以北三百里的苍州地界，北疆大军和齐国士兵已僵持两日有余。自那日兵部侍郎赵世昌临危受命被封了个将军赶到前线迎敌起，赵世昌便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本来年近半百，头发还保养得乌黑亮丽，这下愁得他满头黑发白了一半，掉了一半，苦不堪言。虽然高压之下确实激出了他尘朽已久的才干，才堪堪抵住北疆军队的高压并且勉强抵住了蛮人南下的铁骑，但持久的拉锯战几乎把他耗得站立不稳，全凭一口仙气吊在将军帐里。

　　“报——”一个传信官冲到帐前，“报告将军，军营东帐被一伙蛮子偷袭，一帐子的粮草被盗了！”

　　“什么！”赵仕郎勃然大怒，“派弓箭手！拿箭绑上火种射他们！敢偷我们的粮草，谁也别想落好！”

　　“报——”又一个士兵冲上前禀报道，“报告将军，西帐的粮草被另一伙蛮子反烧了！”

　　“岂有此理！竖子敢尔？！”赵仕郎气得七窍生烟，挥手大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让士兵去救火！”

　　“报——”这壁两个传信官还没来得及退出去，那边又冲进来一个，“报告将军，蛮子大军发起冲锋了！”

　　“传令下去，点兵迎敌。”赵仕郎只觉得自己方才声音拔得一节比一节高，到了真正紧急时，已经没有力气再用感叹句了，反而沉下了嗓子，转身悠悠地端起了水杯。

　　“可是……”一旁的亲卫迟疑起来，道，“将军您刚才让东营去射盗粮草的贼，让西营去救火，现在只有主营的士兵待命，可是营地又不能无人看守，要是又有蛮子偷袭，那……”

　　“你等等，让本将想想……”赵仕郎将要触到杯盖的手又放到了头上焦灼地蹭起来，脑子和喉咙一起冒起了烟。

　　“报——”这时，又有一个士兵冲进来，和门口的传信官挤成了一团，激动地抱拳大喊道，“报告将军，将军回来了！”

　　“什么玩意儿，本将不就站在这儿吗？把舌头捋直了说话！”赵仕郎听着这不着四六的话顿时又冒起了火，“没看到本将正烦着吗？还不赶紧滚！”

　　“不，不是……”那个士兵涨红了脸，越解释越慌不择言，“不是你这个将军，啊，末将不是说将军不是将军，是咱们那个将军……”

　　赵仕郎心烦意乱，正要让人把这个期期艾艾的士兵扔出去，忽然听见一道久违的清朗声音自帐外响起。

　　“粮草烧了便烧了，我们大齐水草丰茂，该愁补给的是他们蛮子不是我们。东营追盗贼的全部撤回，西营留几个士兵救火，不要让火势蔓延到其他帐，其他人立刻归位，准备迎战。”一袭常服的秦峥拿剑柄挑开帐帘，久病后面庞更加瘦削，微显的脸骨和更深的眼眸比平日多了几分凌厉，黄昏的日光打在他身上，连风尘仆仆都被镀上了耀眼的金光。他冷峻着脸，沉声道，“告诉将士们，你们的将军，秦子嵘回来了。”

　　“将军！将军回来了！”另外几个传信官喜极而泣，似乎一下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领了命令有条不紊地出帐办事去了。赵仕郎在见到秦峥的那一刻，也激动得差点飙泪，只是碍于小兵们尚在场，又自恃身份，只得强行憋了回去，用力过猛，在将军椅上目光灼灼地打起了噎。待士兵离开，赵世昌恨不得上前抱头痛哭，突然又想到素日和秦峥互相看不惯的恩怨，转而恨恨地盯着秦峥道：“你这小子死哪儿去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再不来，老子就要喂了蛮子的狼了！”

　　“赵大人说笑了，蛮子的狼可吞不下您。”秦峥淡淡地嘲了回去。

　　“嘿你这嘴……”赵世昌见秦峥英雄不过一会儿，欠揍的嘴脸又冒了回来，气了个倒仰，只是思及越城之事，又没了斗嘴的心思，“我听说越城瘟疫封城了，现在怎么样了，你没事？”

　　“那是蛮子使的阴招，是毒。”秦峥闻言脸色略阴沉了些许，又道，“卫翎替我寻解药去了，现在无事了。趁着点兵，你和我简单说一下战况。”

　　事关战争，赵世昌也无暇再管昔日嫌隙，一边命人替秦峥准备战袍，一边极快地和秦峥交代起来：“日前北疆突然宣战，在大齐毫无防备之下从北部一个边陲小镇突破防线，一路攻到逼近京城的位置。我率五万大军迎敌，奋战多日把战线往回推了二十里，谁想到他们不知哪来的人，援军源源不断，就在苍州僵持到今天。”

　　“北疆人从小生活在马背上，本就能打能拼，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秦峥点头道，“齐国士兵单个拎出来，不敌蛮子生猛狠毒，你之前稳扎稳打推战线的打法没有错。”

　　“只是现在僵持已久，要想打破僵局，”秦峥接过吴星拿来的战甲披上，话音一转，神色冰冷，“就要比他们更毒。”

　　苍州城墙已经被之前南下的蛮子炸得七零八落，赵仕郎夺回苍州之后，便沿着原来的防线结下营寨。此刻，城外广袤的草漠上码着黑压压的北疆大军，当先几个大将模样的人正放肆大笑着挑衅：“哈哈哈哈哈，你们齐国人是缩头乌龟吗？还不出来迎战，是不是怕了？”

　　“怕了就快跑回家找阿母去吧，挂着盔甲的小羊们！”“跪下磕头，就放了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北疆士兵放肆的笑声突然止住，他们看见对面的营地里，迎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无人言语，威严却莫名地压过污言秽语的他们一头。当先的高头红鬃大马上，徐徐而来的不是大腹便便的赵世昌，而是一位英气逼人的玄甲将军。北疆士兵里有见过秦峥的顿时惊呼出声：“那是秦峥！那个阎罗王秦峥！”蛮子士兵虽没有都见过真人，却也听说过秦峥的威名。北疆的大军队伍里顿时一阵骚动，马上的几个大将喝了好几声都止不住士兵们惊恐的窃窃私语。

　　秦峥闻言咧嘴轻蔑一笑，露出了瘆人的白牙，道：“惊喜吗？你爷爷秦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