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87、接风

　　京师的城门正中，文武百官簇拥着一个负手而立的明黄身影。严晟穿着朝服，带着大臣在城门口上亲自迎接回来的军队。

　　秦峥远远看见，催马加快了脚步，待到城门口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地上，抱拳对严晟道：“末将秦峥，见过皇上。”

　　“爱卿请起，”严晟走上前，用双手把秦峥扶了起来，又忍不住用力拍了拍秦峥的肩，大笑道，“你这家伙，果然没让朕失望。”

　　秦峥听着严晟的话，恍惚间只觉回到了彼时少年，和严晟全无芥蒂交好的时光。严晟亲昵如常的话语，竟一时让他感到热泪盈眶。

　　离开之前，他和严晟的关系，因为卫翎已经降到了冰点。而在外作战时，他其实也知道迟岱在背后的小动作，只是无暇也不愿去管，心里对这些心术和猜忌感到疲惫。从京师而来的一封封诏令总是严苛而冷漠，不是催促进度就是质疑忠心，像是把过往情分和信任全都抹去了一分不剩。

　　他以为战后回到京师，面对的只会是严晟猜忌的冷眼，因此早已在心中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反正战事结束了，大不了他就退居二线，等为齐国培养出能接替他将军之位的人选，确保齐国江山安稳无忧后，他便和卫翎归隐山林，天下之大，不信没有他二人的容身之处。

　　可当他再次看见严晟后，才发现之前的自己，未免太过消极了。也许是八百里的距离和书信的苍白蒸掉了其中的人情味，其实皇上对于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疏离。这拍肩的力度、放下心防的大笑，都和从前一样，不曾改变。

　　“朕的好兄弟，辛苦了。”严晟看着秦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秦峥笑着答道：“这是末将应该做的。愿为大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严晟用力点了点头，拍在他肩上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

　　秦峥见状，乐观地想，皇上大概只是不太信任卫翎，才在一开始跟我疏远了。现在打完仗，他既然能对我放下芥蒂，想来大约也能相信卫翎的忠心，不再为难了吧？

　　卫翎在看到严晟上前迎接时，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后面，把自己埋进士兵的人群里。不过严晟和秦峥叙完旧，下一步就是为众将领和士兵接风道贺。严晟略微一瞟，便看到了一身月白衣衫，耳畔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卫翎，顿时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一些。

　　卫翎见躲不过，只好走出来，和将领们一起向严晟规矩行过大礼：“见过圣上。”

　　“平身，诸位都是大齐的功臣，不必多礼。”严晟淡笑着道，又转向卫翎道，“你在边疆的事，朕也略有耳闻。谢你出谋划策之功，大齐击退北疆，你也有不少助力。”

　　卫翎愣了愣，还从来没被严晟这么温和地赞许过，连忙道：“圣上谬赞。草民虽不是齐国人，也长在中原大地，北疆侵犯中原，受苦的还是百姓，草民不愿袖手旁观，不过也只是尽绵薄之力而已。”

　　“好大气的胸怀。”严晟由衷叹道，“朕从前对你有诸多成见，现下看来，很多事情，倒是朕一叶障目了。”

　　“草民惶恐，谢圣上体恤。”卫翎隐隐觉得严晟有哪里和初见时不一样，如今的严晟，好像和传闻中的齐国圣主更贴近了些。不过他也没有细想，只道自己之前不了解事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如此一想，他也释怀地笑了起来。

　　“大齐能有今日，仰仗的都是各位英勇的好儿郎，你们为国效力，朕也绝不会亏待你们。”严晟对着军队众人道，又转向一旁的兵部尚书李练，“李卿，让兵部做好人数清点，再带着将士们去皇城大营安顿。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先好好休息，明日朝会，再论功行赏。”

　　李练低头应道：“臣遵旨。”

　　此次回朝，秦峥命驻军驻守边境，只带了几个将领回来替驻军代受皇恩，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羽林卫和御林军中也有不少人自愿留在边关，这样一来，跟着他们回朝的士兵，并不算太多，当初专辟给羽林卫和御林军等皇城守军的大营，此时还空了大半。

　　严晟得知此事，也不甚在意，反正皇城不需要这么多守军，他们愿意留在边境，是大齐之福才对。

　　李练等人跟在严晟边上，一路上都在想，等皇上问罪秦峥时，要怎么落井下石，可严晟突然转变回从前的态度，让他们完全措手不及。

　　李练默不作声地转头，和吏部侍郎江治面面相觑。怎么回事？皇上不是前几日在朝上还对秦峥很是不满吗，怎么大军一班师回朝，皇上就变样了？难道之前，是皇上在斗脾气不成？

　　“几位将领，也先回自己府上休息，朕命人在晚间摆上庆功宴，届时再进宫即可。”严晟微笑着对秦峥等人道。

　　“谢皇上隆恩。”众将领低头道。

　　此时的皇宫御书房。

　　趁着皇上去城门口迎接大军，宫里人都在忙忙碌碌地洒扫准备晚宴，一个小太监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御书房，假装擦拭香炉，两指探进了炉口，在尚有余温的香灰里飞快地抓了一把塞进备好的小布袋，后束紧袋口藏进袖内，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而在小太监自以为无人察觉，松了口气离开后，被帘幔挡住的角落里，踱出来一个窈窕的身影。

　　“教主果然明察秋毫。”荷妃冷笑着自语道，“看来这洛家妹妹，确实留不得了。”

　　洛臻从城门口回来，坐上自己的马车，等候在一旁的小厮阿萧钻进了车里，贴近洛臻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没有问题？”洛臻闻言一皱眉，“确定吗？”

　　“确定，”阿萧道，“小人请的是全称最好的香料师傅，保险起见，还请了一个医术精湛的药铺郎中，两人都没有闻出什么异常，只说这是最纯正的龙涎香，一丝杂质都没有。”

　　“这就奇了，”洛臻沉吟，“妹妹向来警敏，不会做空穴来风的揣测。难道真是她搞错了？”

　　阿萧也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不管怎么说，让娘娘小心为上，有什么不对的，随时告知我。”洛臻思忖着开口道，“不过看今日皇上待秦将军和卫先生的态度，似乎和缓不少，也许事情有转机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