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十六&禄晓

18、缘定

　　那天的酒宴上，我除了喝了几口水别的什么都没有吃。

　　排除菀瑶千叮咛万嘱咐的怕曼琪下药以外，对着那一字排开在桌面上琳琅满目的精致佳肴，我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兴趣。回府的路上我很是兴奋的跟胤禩说，我的孩子就知道心疼额娘，生怕额娘毁在恶妇的手上，所以就不让额娘有食欲。

　　胤禩一挑眉，很是不屑的道：“那都是我的功劳，没有我，怎么会有他！”

　　我倒真的没有想到这一茬，看着那个大孩子嘟着嘴漫无目的的眼神在窗外面飘忽不定，我乐的一笑，对着他的耳朵说：“好啦，谢谢我家禩禩！没有禩禩，哪有小禩禩呢？”

　　他哼了一声说：“还算你有良心。”

　　我捏着他的耳朵在手里面玩儿着，脑海里面翻滚着两个重音的却是天壤地别泾渭分明的词语：“禩禩”和“四四”。

　　想起胤禛的邀请和我那鬼使神差的答应，我真的是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禩禩。我垂着头，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犹豫着该怎么告诉他。用一种不伤害他的自尊又能让他知道我深爱着他的方式告诉他我要和他妒忌着的我的前男友约会，这可是一个非常考验口才和智商的技术活。我试着张了几次嘴，却又次次的把话咽了回去。

　　我说不出来。

　　不知怎么的，每当想起那次我们的激烈，想起禩禩的眼泪和胤禛跪在地上的绝望，我真的是无奈与我选择的命运和天数。挣扎在冰火两重天的世界里，我当真的是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受伤害，也想把幸福很是公平的分给每一个人。我的爱和心，只有一个，只能给一个人，他就只能是禩禩，不可能有另外的一种解释。可是胤禛，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我和禩禩对不起他，他一个人守着心里的落雨，度过每一个烈日和残月。用他记忆中的片段，虚幻的串起来他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幸福和未来——那个有着落雨的未来。

　　我的手紧紧的环着禩禩的腰，用这样让人窒息的拥抱缓解着我堆在心房的压力。禩禩的手在我的发间轻柔，慢慢的把下巴放在我的肩上。

　　禩禩，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还是不要告诉你。

　　第二天一早禩禩就爬起来跟太子去处理政事去了，临别前他还特别细心的跟我说了行程，怕我一个人在家里面闷着，让我算着时辰等着他回来，我很是心虚的冲他笑笑，最后一次的坦白机会就在我的一念之间灰飞湮灭。

　　禩禩走后，我看着他的背影，愣神了好久。

　　许是幸福来的太过突然，抑或是甜蜜的魔力已经将我笼罩，我很是心安的享受着禩禩给我的全部，在听雨阁的悠闲里，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我抓着那百子千孙的被单，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就已经是一片冰凉。萱儿是知道我的心事的，她拿了热气腾腾的帕子，走到我身边，轻叹一声说：“格格，还是不要去了吧。你想想上回，八爷……哎，不过您定是要去，萱儿也知道格格要说什么，只是格格，在天家院子里，你可不要指望人们都是实事求是的说话。流言会把人逼死的。”

　　我抬起头，很是感激的冲萱儿笑笑，然后把脸深深的埋进那滚烫的帕子里。眼泪在那一刹更是汹涌的宣泄，我靠着萱儿的肩，哭了个昏天黑地。

　　“我不想这样，不想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爱的是你，是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没有办法拒绝他，为什么！”我冲着那个早就离开的胤禩和那个在门口等我的胤禛，大声的哭喊着。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站在那片美得让人晕过去的马场时，胤禛很是兴奋的开口，他蔚蓝色的长袍不时的被微风撩起一角，那雅白滚着红遍的马褂映着骄阳把他的脸色衬得更是光亮和俊朗。

　　"好吃么？”胤禛的嘴角仰着，等着我的回答。

　　我津津有味的嚼着五香饼，含混的说道“不错不错，味道尚可，只是比我在六合居买的差了一点点。你这个是在哪里买的？怨不得他的生意拼不过六合居呢，这个火候差了一些，不够焦，但是它配料还是很可口的。所以说啊，六合居那么火是有他的道理的。”

　　胤禛不屑的哼了一声，很是平淡的说：“这是我做的。”

　　听着他的抑扬顿挫，我一口饼塞在了喉咙里，瞪大了两只眼睛看着这个亲自下厨给我做野餐的皇阿哥。我看看篮子里剩下的那些菜肴和甜品，又看了手中仍旧攥着的半块甜饼，好半天才说：“呃，对你来说，做到这个程度就可是说是完美了。”

　　他眯起眼睛，不悦的说：“什么叫就可以说？”

　　我赶紧的打哈哈，这个四阿哥，把人家的措辞听得这么清楚干什么。他分明知道，我的那道脆皮炸鲜奶让所有的后宫佳丽们笑了不知道几个月，现在他还刻意的自己做出来东西让我说好，我怎么能这样自己的羞辱自己呢？

　　我妈从小说我脸上藏不住事儿，现在看来还真对。本来迫于四阿哥那冷酷的淫威，我正要说几句好不容易凑起来的赞美的时候，他竟然先我一步开口道：“别说了，知道我做的比你好你心里不受用了，看看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都快赶上这黄梅子雨季变化快了。”说完，他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满是奸计得逞之后的惬意。

　　我挥舞着手里的半块五香饼，恶狠狠的要了一口说：“少来！那是姑娘我没有心情，知道么？大长今曾经说过，做膳食的时候，它的味道跟厨师的心情是直接相关联的，我要是想做，怕是御膳房的师傅们都要下岗回家了。”

　　胤禛笑的简直是要撒手人寰了，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用手撑着地不让自己瘫软在地上，乐呵呵的说：“还姑娘呢！你听过几个有喜的女子官自己叫姑娘呢？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做出来的东西就连乞丐说不定都不会赏脸，你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心情，怎地，我要是心情好了还能做出来一桌御宴么？还有啊，大长今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过？是那个六合居新聘来的美貌厨娘么？”

　　听完这个十万个为什么阿哥的话，我顿时的患了失语症。他又一次的用他自认为天下无双的脑瓜挑战了我的承受能力。我的脑子飞快的处理着怎样把一个韩剧的女主角处理成一个让清朝的皇子阿哥，以后的雍正大人能够理解的人物，不过他给的“厨娘”二字的定义，却是还概括的不错。
　　我很是心虚的一挥手，然后用飞快的近乎让我自己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的语速道：“大长今就是一个传说中的女厨神，她能做出来很多让人吃过一次就忘不了的佳肴美食，而且她创的菜品我们现在大多都还在吃，她写的那个“食为天”菜谱已经失传了，所以咯，不是我们这些从小就受到膳食训练的人都很少听过她的大名！“

　　“原来是这样啊”他点点头，像是被我糊弄了过去，然后带着敬仰的语气说“这样的女子也应当入传记当中被后人传诵。”

　　“所以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你的这种天桥上都不让你摆摊的小甜品还拿出来给我吃，然后大言不惭的说要做什么御宴，你省省吧胤禛，说不定今天的除夕你领不到赏钱还说不定会为了你那到人胃口的”佳肴“被你的皇父赏一顿板子。“我很是温婉的笑着揶揄他，然后换得他冷冷的一声：“我可是你四哥，有这么给四哥说话的么？”

　　“哦，四哥啊。哟，您是我四哥啊！没看出来……啧啧，四哥吉祥啊！“说着我就坐在草地上，甩了一下我刚刚用来擦嘴的帕子，很是欠打的冲他行礼。

　　“你！”他被我气的说不出话，只得用食指指着我无力的颤抖着。

　　“我什么我？不是你让我叫四哥的么？对啦四哥，您找我出来也没有说跟您的醋坛子，那个我的亲亲四嫂汇报一下么？要是让她知道了我跟你出来骑马，说不定又是一碗热茶呢！”想起曼琪那恶毒的还要装着无辜无害无责任的“三无”嘴脸，我就一阵的反胃。不过要是说实话的话，你可以认为我是因为害喜的缘故所以才一个劲儿的想吐酸水儿。

　　胤禛翻了一下眼睛，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很是生气的说：“我出门干嘛要给她汇报！一个女人家为什么要管爷们儿的事儿！”

　　“什么？！”我假装惊讶的叹口气，然后仍就是悠闲自得的和着鸟语花香吃着他做的芝麻糕“天啊，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害我吗！我本来就斗不过她，天天的躲着她，就连现在我进宫请安的时候路过永和宫，心跳都会很是条件反射的加速。求求你别给我再带什么晦气了，好像每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这话倒是真的，我第一次碰见胤禛是在家礼上，然后我收获了一杯热茶和一多月的下人的讽刺目光。第二次我见他，是为了给胤禩求情进宫，那个时候，我收获了另一个让我无限头疼的劲敌，对了，就是那个恨不得把我顿了喝汤的惠妃娘娘茗琴。第三次我见他，是在翊坤宫
　　的甬道上，他抱着我把胤禩气的要死，然后我收获了一记耳光和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混战加乱战。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毛骨耸然，因为这次我又见他了，今天迎接我的厄运又会是怎样的让我痛不欲生呢？我的心跳一下子冲上了一百二，脑子里无限的开始蔓延什么堕胎啊，□□啊、诱拐啊、压寨夫人什么的情景桥段。

　　他也没有说话，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打击我挖苦我抑或是反驳我。其实，我倒真的愿意他像刚才那样的跟我说话，也不要听到他很是歉意和低沉的那句“对不起，真的，我对不起你。”

　　我停了吃零食的嘴，一时间，觉得什么感觉都消失了。喊着那没有嚼烂的甜食，我的眼睛竟慢慢了笼上了一层雾气。我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一个皇子阿哥，八阿哥胤禩外，还会有一个男人，肯给一个女人说对不起，而且，这个人还是那么骄傲那么孤僻和冷峻的四阿哥胤禛，未来的冷面王雍正大人。

　　我慢慢的垂下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泪，替我回答了一切。

　　“漂亮么这里？”

　　我点点头，小声的说：“不错。”

　　“就一句不错？”他仰起下巴，期待着我再说些什么。

　　望着他满是希冀的眼眸，我顿了顿，微笑道：“静雅天然，缤纷多彩，是一块宝地。可是……”

　　我停了话头，转过身要去采些花，看着那朵朵怒放的鲜艳，我已经是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是，刚要回头，我的肩就扣上了两只有力的大手，胤禛铁青着脸，说：“可是什么？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呢？”

　　我冲他笑笑，说：“四哥，这里我来过了。”

　　“什么时候？！”他的语气已经惊讶的变了调，不可置信的牢牢盯着我的眼睛，又添上了一句说：“你想起来了么？”

　　我看着那片依旧灿烂的花海，想起了一个大孩子的笑脸。我很是幸福的说道：“想起来了啊，想起来胤禩跟我说得那些话了。是他带我来的，我们玩儿了一天，一整天。”

　　胤禛的手一下子没有了力道，颓唐的从我身上垂落，他的眸子里一划而过的失望看的我很是迷茫，半天后他才幽幽的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以前你说过，你想和我去一个没有纷争没有规矩礼节的山村隐居。你让我仔细的找一个有山有水有诗有画的仙境，我做到了，也带你来了。那个时候你很开心的抱着我说，你会只爱我一个人，永远的守着我，不离不弃。可是现在，你却完全的属于了另一个人。”

　　他刚才的兴奋和现在的失落对比起来是那么的悲凉和凄惨，原本想带着我找寻回忆，重拾幸福的他，竟然只得到了一句“我想起来了胤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直爽是这么的残忍，因为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沾满了那从胤禛的心头上愈合未久的伤疤上汹涌而出的鲜红。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失落的他，只得说：“四哥，真的，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以前走过的一切。也许你会骂我怨我甚至恨我，可是那些让你留恋温存的记忆，我的脑子里却一点儿都没有剩下。我的故事里现在只有胤禩，只是他。我肚子里怀着的是我们的延续，是我们共同的爱。虽然我很是不愿意说这句话，可是为了你，为了弘晖，甚至为了曼琪，我都要告诉你，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不可能再拥有我们的甜蜜。”

　　胤禛的表情又回归于那看不出一丝波澜的平静，他的眼神盯着我的衣襟，显得是那么的无助和委屈。那失了神的炯亮，空洞的一如行尸走肉般的绝望，我拉起他剧烈颤抖的手，大声的说：“胤禛，醒醒好么？我们不可能！我们不可能的！我不想欠你的债，活在对你的亏欠里，我也不想辜负胤禩的宠爱，不想背叛他的信任。我们的路已经是分岔的未来，我想要你幸福，也想要胤禩的快乐。“

　　胤禛的语调带着哽咽，眼角的光亮折射出阳光的七彩。

　　“为什么不能选择我呢？为什么我的幸福要拱手的让给他？你这样，不觉得不公平么？你真的很残忍！真的！”

　　我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