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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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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医士的药起了作用,既同虽仍不认得人,但交流起来已没什么问题了。虽说盛途很想和既同在这小院里过一段与世无争的生活,但随着既同慢慢恢复,他需要尽快找到让既同还魂的办法。
花晏说冷绣丹保存着既同的尸身,盛途猜测她必定有办法。过去三年既同在养魂,盛途不敢贸然去找她,给她希望。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是该见一面了。
为了方便盛途办事,灵楧给了他四处通行的令牌,要出去不麻烦,以他如今的修为,要在人界维持人形也不难。
既同喝了药睡熟之后,盛途径直开了一道鬼门,直通药阁。
往日花晏时不时过来查看既同的尸身是否完好,因此药阁特意给她留了个口子方便她过来。否则锦屏山上的结界会直接将她挡在界外。
盛途出去之时,鬼门外守着两名药阁弟子,见了他,警惕道:“来者何人?”
“我替花晏来看忍冬馆那位公子的情况,烦请通报。”
一名弟子正要去忍冬馆,转身看见一道碧色身影,忙喊:“冷师姐!”
盛途看过去,便见冷绣丹正从一树快要谢尽的海棠花阴下走来,面上一如往常冷冷的,样貌成熟了不少,眼神比往日更锐利了几分,身量也更高了。
她闻声而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盛途,步子一顿,表情终于变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像是要确认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盛途笑了笑:“绣丹,好久不见。”
“盛……盛大哥?你,怎么会是你?”她疾步走过来,“我们还以为你早就……”
“我慢慢解释给你们听,先带我去看看既同吧。”
“好,”冷绣丹有些无措,“他在忍冬馆,你跟我来。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啊,那你知道他……”
“我知道,过去三年,我和他都在一处。如今他已养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次我代花晏过来看看。”三年未见,盛途也有些拘谨,“你们都还好吗?”
“挺好的,”冷绣丹生平第一次和盛途说这么多话,“樊姐姐偶尔会过来看我们,我师兄留在万渊宗成了宗内的医官。无邪姑娘很早就回了伥海,但我们偶有通信。林大哥和郁姐姐都在这里,郁姐姐对学医有兴趣,如今也算是半个药阁弟子了。林大哥帮万渊宗的弟子们教我们修行,我如今也有些修为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虽然知道引魂入体的法子,可我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
“无妨,我已有打算。”盛途看着如今的冷绣丹,想到若是既同在这里会说什么,沉默一瞬后,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冷绣丹扭过头看他:“你说这话,真像我哥。不过,无论是学医还是修行,都是我必然要走的路,算不得辛苦。”
她带着盛途去忍冬馆这一路,路上大多数弟子见到她,都唤她一声师姐,可见她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
到了馆内,盛途终于看见榻上的人。在灵阵的保护下,果真如同只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最迟到中元节就能准备好,那时我也方便出来。”盛途在榻边站了许久,才道,“引魂入体的办法,你先告诉我吧。”
冷绣丹正跟他细说,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林见山闯了进来,瞧见盛途,一时怔住。郁娘跟在后面,红了眼睛:“我就说冷姑娘必定不会同我们玩笑,见山还以为传消息的那位弟子说错了名字,问了好几遍。”
盛途把既同和灵楧之间的交易说了,林见山懊恼地捶了一下桌子:“他瞒得我们好苦,扯谎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没能护住他,我还想着死后没脸见你的,谁料到,他竟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
郁娘看了看榻上的既同,又看看盛途,道:“可是,他能回来,归远你呢?”
盛途洒脱道:“我能像现在这样和你们在一起说话已经是万幸了,至于别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凌霄的修为尚且无法重塑肉身,我就更不能了。”
冷绣丹道:“伥海那边魔君留下的书籍我并未看完,他好像在这些偏门上钻研颇深,或许那里能有法子,我给无邪送信,让她帮忙找找。”
“如此多谢了。”盛途又将自己在罔山的见闻说了,“我猜测当初灵脉断绝处或许就在那个小镇附近,绣丹,你可让聂阁主修书给樊姑娘,派人去那边看看,若能和鬼王合力,或许能修复灵脉。”
林见山喜道:“若是灵脉能够修复,是中原之福。”
在药阁呆了半日,盛途辞了好友,准备回去,临走时折了一枝尚未凋谢的海棠,道:“他还未见过药阁的海棠花,我带回去给他看看。”
锦屏山的海棠用了药,总是拖到七月才谢。盛途暗道,这一次运气好,竟赶上了。
郁娘揶揄道:“这副模样,像是要拿去送给心上人似的。”
盛途一笑,并未否认,一脚踏入了鬼门,留郁娘愣在原地。
匆匆赶往王都,还没进小院,便见沈医士站在门口。
盛途心一跳:“沈姐姐,你怎么来了?可是既同……”
“他没什么事,”沈医士忙道,“看把你急的,是我算着日子,今日该服最后一帖药了,见你一直不来取,所以来看看。”
她把一包药交在盛途手里:“此药能醒情苏欲,服下之后或与平时有些不同,是药发挥了效用,你不同担心。一共吃完之后,他应当就好了。”
“好。”盛途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异常,只惦记着既同终于可以恢复,送走沈医士,赶紧进了门。
一入小院,怀里扑进来一个人。他笑着把人抱住:“往日这时候还没醒,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你去了哪儿了?”既同不满道。
盛途把花枝举在他面前:“给你折花去了。”
既同眼睛一亮,把花小心抱在怀里,高兴地在盛途脸上亲了一下,进屋找地方插花去了。
盛途捂着脸跟进去,问:“为什么要亲我?”
既同理所当然道:“你也亲过我。”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盛途怀疑道。
“不知道,我高兴。”既同打了个呵欠,把花放好,又倒在床上。
盛途走到床边坐下,把手里的药晃了晃,坏笑道:“看你是学精了,亲我也躲不过吃药,快起来。”
既同往被子里一钻:“我睡着了,要睡十天。”
“猪都不睡那么久,沈姐姐说这是最后一帖,你要是不喝,我就让她再开几帖。”
既同委屈道:“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吃药?我没有不舒服。”
盛途一哽,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若非人世还有那么多牵绊,便是记不得他,记不得过往所有,像这样留在这里又何妨?
他沉默了一会儿,既同没听见他说话,悄悄把脑袋露出来,道:“你生气了?”
盛途笑道:“没有生气。药也不是只有不舒服的时候才吃的,你若是好好吃药,我就带你去看今天给你的花。不止这一枝,而是很多很多,漫山遍野,年年常见。”
既同看看花,又看看他,权衡了好一番,才苦着脸道:“好吧。”
谁能想到以前的既同,是把极苦的药闷头喝完而不发一语的人呢。但盛途觉得,或许忘却了所有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原本是怕苦的,只是那时候,他习惯了不喊苦、不喊疼罢了。
晚上躺在床上,既同翻来覆去睡不着,把被子踢了,又去解衣服。
“怎么了?”盛途赶在他脱光之前拦住他。
既同发现盛途手掌冰凉,便捞起来贴在自己脖子上,嗬嗬喘着气:“我难受。”
“哪里难受,脖子疼吗?”盛途探过身去检查他脖子。
既同却感受到盛途身上传来的凉意,便又去解了他衣服,整个人贴上去,满足地叹了一声:“这样就好了。”
胸前的皮肤感觉到一股温热,盛途摸了摸既同的额头,发觉原本当是冰凉的魂体此时散发着热度。他反应过来,这便是早上沈医士说过的异常。只是既同这个样子,却让他开始心猿意马,一整晚都安定不下来。
此后几日,既同越发闹腾,贴着他也睡不安稳,偶尔还哭上两声,弄得盛途手忙脚乱,又不好意思去问沈医士。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晚,既同身上滚烫,像是发烧似的,意识也昏昏沉沉。盛途照旧抱着他,既同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道:“归远,归远……”
盛途一僵,迫使他看着自己,问:“骨头,你认得我了吗?”
既同却挣脱了他的手,贴上了他的唇,嘴里滚烫的气息透过来,让盛途心头狂跳。
过去数日强自压抑的冲动涌动着要击溃盛途的理智,他不禁抱紧了既同,用吻封住了既同似哀求似撩拨的呢喃。
对方身上像是燃着一把火,让他也跟着变得滚烫,要一起烧尽了似的。
月光给半枯的海棠镀上一层铜色,不知是谁扰动夜色,撩起一阵风,吹落了枝上的花。如同赶着匆匆赴最后一场如雨春情,却为此而耗尽生机一般,终于不舍地跌落了枝头,留下一地残瓣。
盛途及时收了手,那时在梦境里,他任性了一回,既同也只当那是一场梦。如今却不是在梦里,他没办法再像那时一样,由着私心冲昏头脑。
既同已沉沉睡去,盛途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五官,最后在他眼角吻了吻,轻声道:“对不起,回去的路我也不能陪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