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猫》相照

4、chapter 04

　　中午放学后，往日热闹的办公室也空荡荡的，老师们大多去吃午饭了，只有角落的那张办公桌前还坐着正在批改作业的柏文君，旁边那摞高高的练习册上面正蹲着他的那只猫。

　　秦放走过去，猫还扭头看了他一眼。

　　柏文君见他来了放下笔，捏捏眉心，疲惫地问：“这只猫是你捡来的？”

　　秦放眉头微皱，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只道：“是。”

　　好在柏文君并没有过多地追问，话题一转：“这次回家反省了快半个月，你以后应该记住不要轻易动手了吧。见义勇为是好事，但也要讲究方法，有什么情况应该及时跟老师反应，而不是自己冲上去。”

　　原本还有些无聊的唐秋顿时支棱起耳朵来，咦，原来秦放是因为见义勇为打了人才被迫回去回家思过的吗？

　　秦放的眼睫半垂，没有做声。

　　柏文君说的是半个月前的一件事。

　　实验中学和小学同在一个小区，中间只隔一片小树林。有天中午放学，秦放在路上无意中碰见两个染了红绿毛的初中生拦着一个小学生要零花钱。

　　他起初也没打算动手，只想用钱把人打发走，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然而那俩人贪得无厌，居然想让他以后也常常交保护费，秦放只能一次性把他们解决了。

　　他们在通往小卖部的路上打架，那一带到处人来人往，路过的同学很快叫来了教导主任，把他们统统带去办公室批斗。尽管秦放有正当理由，可还是被勒令回家反省半个月。

　　柏文君看起来似乎还有话想和秦放好好谈谈，可惜恰好手机响了，只能挥挥手让他先离开。

　　秦放拎着猫走出教学楼时，外头是正午时分，阳光炽热白亮得刺眼，路上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往食堂和小卖部的方向走，蝉藏在路边绿树的浓荫里，聒噪的鸣声令人心烦意乱。

　　他把猫放下，推它走：“不是喜欢出来玩吗，走吧。”

　　唐秋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小心眼生气了，只好迈动着小短腿往前走。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偷偷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果然是生气了吧。

　　她果断地转头又回秦放脚边。

　　叛逆期的小孩就是麻烦。

　　秦放看它没走多远又折回来，在他脚边仰着头睁着一双无辜的琥珀色圆眼，仿佛在问他什么不一起走。他这才觉得心情似乎好了些，却还是蹲下身推她：“去吧。”

　　所以到底是让猫走还是不让猫走？

　　唐秋腹诽着，只好沿着路边继续往前。天气太热，烤得柏油路面都隐隐有些发烫，她跳上路边花坛的边沿，脚掌心的肉垫才没那么难受了。

　　才走出没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稚嫩慌张的呼喊声：“秦、秦哥！”

　　唐秋嗖地一下转头，就见远处跑来一个戴红领巾穿白衬衣短袖校服的小胖子，正冲着秦放喊。

　　少年脚步微顿，那戴着红领巾的小胖子总算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秦哥，我总算找到您了。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冯苗苗呀。”

　　秦放的目光冷淡而缓慢地扫过他，显然已经不认识这是哪块小饼干了。但在小胖子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中，他总算记起来了，这小学生就是上次他见义勇为的对象。

　　那戴着红领巾的小胖子发表了一通感谢后，低头嗫嚅道：“……秦哥，上次的事情谢谢您拔刀相助，我、我以后能跟您混吗？”

　　这小孩在想什么，因为被欺负了，决心另拜个山头寻求庇护？

　　秦放觉得有些好笑，又实在懒得理他，一把拎起地上的猫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那小胖子连忙迈动着小短腿，跟了上来，还不忘表忠心：“秦哥，您就收下我吧，我可以把零花钱给您，我可以帮您买零食……”

　　然而身前的人跟本不听说的，头也不回地越走越快，很快就把他远远甩在了身后。小胖子慌慌张张地追，一个不留神就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却没再爬起来。

　　秦放的脚步微顿，仍是没有回头。

　　趴在他手臂上看到的唐秋：……

　　她用力挣扎几下，从他的怀抱中逃脱，忍着眩晕闭眼就往地上跳。好在猫的身体轻巧敏捷，她毫发无伤地成功落地，扭头跑到小胖子身边察看他的伤势。

　　好在小胖子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只是膝盖擦破了皮，砂石扎进皮肉里，流了点血，需要简单的处理。

　　秦放冷眼看着那只猫蹲在那小学生的腿边，最终还是皱着眉走过去。

　　小胖子陡然这么一摔，本来还呜呜咽咽的想哭，可一看到秦放过来了，他顿时忘了喊痛，一骨碌爬起来，结结巴巴道：“秦、秦哥……”

　　秦放没有看他，反而看向他脚边的那只猫，淡淡道：“走吧。”

　　唐秋嗷呜了一声，却只仰头看着他，一动也不动。走什么走，这还有个小朋友需要帮忙处理伤口呢，至少把人带去涂点碘酒吧。

　　一人一猫对峙了几秒钟，秦放总算别开了眼，目光扫过小胖子膝盖上的伤口：“知道学校的医务室在哪吗？”

　　小胖子小鸡啄米般点头。

　　“带路。”

　　唐秋再次被一把拎起，被秦放随手放肩头上，跟他们一起去找校医。

　　中午放学后，医务室里没人，校医可能去吃饭了。好在门还没关，像棉签、碘酒这些东西就放在柜子里。

　　秦放在桌子上给校医留了张便签，打开柜子把东西拿给小胖子，言简意赅道：“自己涂一涂。”

　　小胖子很听他的话，乖乖地自己动手清理伤口，整个过程一声也不吭。

　　唐秋抖了抖耳朵，虽然秦放还是把人带来医务室了，但这画面怎么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小胖子上完药后，又开始眼巴巴看着秦放了，又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刚才还没注意，唐秋这会才发现，其实小胖子五官生得颇为清秀，戴副小眼镜，看上去还挺讨喜。

　　秦放漠然道：“有话就说。”

　　他小声道：“秦哥，您就收下我吧，我可以把零花钱给您，我可以帮您买零食，我还能帮您写作业……”

　　唐秋：……

　　她趴在秦放的肩膀上忍不住抬起爪子捂脸。就算秦放再不学无术，他也用不到一个小学生帮中学生写作业吧。

　　小胖子说完后也面孔涨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别的作业我还小可能写不了，但是我可以帮您抄语文作业，我英语也还不错……”

　　话未说完，小胖子已看到他肩上的猫，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我可以帮您养猫！我会养猫，我可会养猫了！我可以每天帮您遛猫铲屎！”

　　秦放微微侧头抬眼看向小胖子，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

　　……

　　小胖子名叫冯苗苗，是旁边实验附小的一名三年级小学生。

　　对于一个小学生说要拜他为大哥这件事，秦放十分以及非常地不感兴趣，毕竟他还是要脸的。不过看冯苗苗这样自告奋勇要帮他养猫，他还是未免心思一动。

　　尽管以前没什么养猫的经验，但这一礼拜以来，他也能察觉到自家这只猫算是猫里省心的。

　　比如它不用教第二次就会用猫砂盆，从不乱抓乱闹毁坏东西，只有今天早上打翻猫砂盆算是一次例外。

　　然而再温驯的猫，也是需要有活物陪它玩的。没有同类，就只能是人了。

　　蒋姨是不用想了，这人看着就不是个喜欢猫的，肯给它喂食倒猫砂盆都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至于他自己，大约也没空陪一只猫玩无聊的游戏。所以，冯苗苗这个小弟来的正是时候。

　　秦放一脸高深莫测地问：“那我把这只猫交给你，你能把它照顾好吗？”

　　唐秋：……

　　当着她的面说这话真的好吗！

　　她万万没想到，秦放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她送人，明明她也算是一只有着良好自我管理能力的美貌猫猫啊！当然早上故意打翻猫砂盆和钻书包的事只是例外，这才几天就要把她转手送人，实在太伤猫的自尊心了！

　　小胖子看了唐秋一眼，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可是秦哥，我家不让养猫，爸爸他不喜欢长毛的动物，二妈要生小宝宝，她说我会克小弟弟，要是我带猫回去，她肯定更要生气了。”

　　秦放、唐秋：……

　　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真是太大了。

　　秦放皱了皱眉：“我只是说让你照看它，可没让你把它带走。对了……你亲妈不管你了吗？”

　　说到后半句时，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小胖子低下头：“……我妈妈半年前去世了。”

　　秦放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试用期三天，如果它愿意和你相处，那我就认你当小弟。”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小胖子猛地抬起头，眼瞬间亮了：“没问题。”

　　唐秋一边听一边恍恍惚惚地想，这样也可以？

　　事实证明，这样还真的可以。
　　当天晚上放学后，秦放就把试用期第一天的铲屎小弟带回了别墅。

　　小胖子年龄虽小，但家教良好，进了客厅后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下四周，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趁秦放去厨房开冰箱给他找饮料时，他才小心翼翼对懒洋洋趴在沙发上的唐秋打招呼道：“猫猫你好，我叫冯苗苗，以后我会常常陪你玩，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请你不要挠我。”

　　唐秋：……谢邀，你眼前的是一只有着良好自我管理能力的猫，只要没有被冒犯到，绝不会轻易挠人。

　　她想了想，见秦放没有注意这边，就大大方方伸出了她尊贵的前爪。

　　小胖子眼睛一亮，连忙抬手跟她爪心的肉垫轻轻碰了一碰。

　　一人一猫击掌成功过后，仿佛达成了某种约定一般，彼此都心满意足。

　　另一边的秦放找了半天也没从冰箱里找到适合小学生的饮料，最终只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自己倒是在旁边开了罐冰可乐。

　　唐秋在旁边看得眼馋，眼巴巴地盯着秦放拉开易拉罐，仰头咕咚咕咚灌下一口后，微眯着眼，语气难得带了点慵懒道：“今天是第一天，一会你就陪它在客厅玩玩，以后每天傍晚带它在小区里逛逛。”

　　小胖子刚才和唐秋达成共识，正是高兴的时候，脸还红扑扑的。他郑重其事地点头：“秦哥，我会把猫猫照顾好的。对了，它叫什么名字呀？”

　　这话一说，另外一人一猫都愣了。

　　是了，直到现在为止，唐秋作为一只家养宠物猫，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