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夏》追风的射手

4、迷途

　　我有些难过。但是我身边没有大白，没有粉红，二宝也不在。我觉得很累。
　　周一晚上我买了时长为36或者39小时的火车票，千里迢迢去面试。硬座，285块钱。这钱还是远道而来看我的表姐见我身无分文时，以借我手机玩为借口给我发的红包里二分之一多一些的部分。我揣着剩下的215块钱和其他东拼西凑起来的零碎，懵懵懂懂地坐上了那趟车。说实话，我在车上想了许久许久，至少有30个小时那么多，但我仍旧迷茫得难受。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毕业两个月以后，我还没有找到工作，每天浑浑噩噩，简历漫天遍地投，收效甚微。这是第一个联系我的人，我凭空生出了许多热情。于是千山万水，不辞辛苦，马不停蹄地来了。
　　即将抵达的黎明之前，我在火车上，双腿酸胀麻木，看着窗外咿咿呀呀一点一点浮起来的光，眼泪莫名就落了下来。这旅途，太心酸，也太凄凉。前途未卜，希望渺茫。
　　火车到站那一瞬间，我格外贪恋车里的迷茫。那是个暂时不用做选择，没有想象空间的地方，并且有空调。我生平第一次，不想下车，不想到达终点站，不想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宁愿那是一辆永不停下的车，拉着我这样茫然懦弱的人，用我资产的一半，换我懵懂的安宁。可是，不可能。
　　地上扑面而来热气让我昏昏欲睡，胃里翻腾着让人难受，而我却连水也狠不下心买一瓶。出了火车站，看着路牌，确认了面试地点的路线图，我徘徊许久，说服自己放弃了打道回府的念头。我甚至不敢停留迟疑片刻，就买了车票飞奔上车，而刚好卡在这辆车最后的检票时间进站。如果再晚十分钟，或者五分钟，我想我可能不会去。
　　然后当命运到了面前，而你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只能向前走，不管你心里多么想后退。可是你的身体，或者潜意识，会替你做出前进的动作。
　　我坐在车里嗓子干得冒烟，却欢喜里面的空调营造出的美妙世界。饿不饿的已经开始没有感觉，只觉得炎炎烈日下不用汗涔涔地站在白晃晃的日光下就觉得幸福。
　　汽车到站的时候恰是正午，酷热难当。我拉着行李箱，背着包，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找不到那辆公交，打不起那些出租。四通八达的街道绿树不成荫，流水无风，一路走一路想，我为什么要来？
　　那一瞬间的我真的迷茫得想从那不知道叫什么的桥上一头扎进那不知道叫什么的河里。但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连出事都不敢。
　　又饿又困又渴。
　　我拖着行李箱，走了36分钟，在正午的阳光下。路上车来车往，没有一个行人。我按着导航上的提示，向前向后，往左往右，最近的酒店一晚848。哦，忘了说了，恰逢七夕。我再也走不动，找了一片树荫停了下来，包里还有一个几天前表姐留下的青皮橘子，我拿着预防晕车的，但现在怕是要用它祭五脏庙。又酸又涩，特别难吃，但好歹有点汁水让我不在这里晕过去。毕竟上一秒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两眼一抹黑中暑了，但是我不敢啊，撑着撑着也就活过来了。
　　歇了片刻，胃里火烧火燎实在难受，一路奔波无眠，少有进食，未曾喝水，我若是夸父，大抵也能饮尽黄河，化不化邓林也无所谓。
　　但是真的太热。我决定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我绕着这个酒店走了一圈，最后在它后面停车场旁边发现了一家快餐店。我犹豫着走了进去，全是浓油赤酱的东西。虽然里面很凉快，但我抑制不住地差点吐了出来。我慌乱中进了旁边的奶茶店，这原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无它，贵。但是走前我看了一眼单子，发现居然有十块左右的价位，我当即坐了下来。一开口就想要自己最爱的橙汁，但看到后面标价30的字样，瞬间选择了最便宜的奶茶，不加冰。天知道这样的天气，不加冰的奶茶有什么意义。但我告诉自己，此时此刻，你没有任性的理由和资格。
　　等待格外漫长，让我慢慢开始平复下来。我坐在这画风鲜亮明快，温馨甜美的店里，看着玻璃上映出来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身上的衣服是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后又两个小时汽车，再步行了大约四十分钟后的，看得出来又脏又旧，或者邋遢着泛着异味。34℃的季节里，我穿着长袖长裤，还有外套，头发绑起来戴了帽子，脸上一片通红，双眼无神，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怪异。无外乎这店里的人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可是这里太舒服了，甜得过分的奶茶也诡异的好喝，我慢慢喝着，静静地坐着，并不想走了。
　　但是奶茶总有喝完的时候，我也有要走的理由。我晃荡在大街上，没有夜景的荒凉，也没有背井离乡的凄惶，更没有别人的热闹和繁华。我就是穷，举步维艰，无处可去。
　　我找到一个相对物美价廉的宾馆的时候，大概已经是下午三点。房间干净清凉，我躺下去就不想起来。里面放了许多饮料零食小吃，我拿了一瓶纯净水一口喝尽，看见标价是3块。但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睡觉。
　　华灯初上，外面确实灯火阑珊，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外面滚滚的热浪。我一不做二不休，订的外卖。价钱什么的，我暂时真的，不想考虑。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的日子，确实苍凉。
　　吃饱喝足，约定了面试时间，一夜无梦。
　　面试过程并不艰难，看得出来他们对我很满意。我拿着那份笼统模糊的合同，下意识地就想签字。然后突然意识到，得理智。把自己知道的，听来的问题提出来后，才发现实际情况并不理想。报酬与劳动相比，让人有些不能接受。能力得到认可固然欣喜，我相信也确实有发展的空间，但是我实在太穷了，等不及那个时候的到来。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次签约。在我及时两天两夜跋山涉水而来面试成功之后，我到底没能签字。
　　放弃比选择的时候果断干脆。选择艰难而慎重，思前想后，顾虑重重。而放弃，却只是一个念头，此后无悔，坚定无比。回程的路上，我已经不想算自己花了多少钱却只是白跑一趟了。我只知道，我或许连回程的车费都没有了。
　　我茫然地站在火车站大厅，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看着夜色，突然就想嚎啕大哭。
　　我想说，我真的好累。
　　可是这个世界上，谁又比谁轻松多少呢？
　　活着就已经足够优秀。
　　怎样活下去，命运就算替我们做了选择，我们也尚有放弃的能力。那么，何不如再接再厉。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我不知道希望它会是什么模样，我什么也不知道。身边的朋友都有了归处，爱情事业，家庭梦想，或多或少，都是满足。而狼狈的我，连羡慕都没有力气。
　　但这又怎么样呢？我天南海北一个人东奔西走，习惯了之后也觉得不过如此。见识并不多多少，不过多了更多的无可奈何。
　　矫情地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我向来确实是这么做的，但我大概做不下去了。
　　我也想变得更坏一点，可是，做一个坏人，大抵更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