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百晓 ...
-
石丘，非山非峦，矮矮一座小土包，夹杂在连绵起伏的太行群山之中，委委屈屈的可怜。当地也以山为名，十分好记，十里八乡的一打听，都能说出石丘来。所以，这一行大的小的带球跑的，一路走来虽慢，却也是极顺利的。
“哥哥，还有吗？”怜儿唆唆手指头上的油水，眼巴巴瞅着蒙晗珧手中的鸡。
“又胡说！叫叔叔，莫要乱了辈分。”怜儿爹斥责女儿，小女娃瘪瘪嘴，不情不愿道：“叔叔。”
“无妨，”蒙晗珧笑起来，又掰下一块鸡肉递给怜儿，“好吃吗？”
“好吃！叔叔你做的比娘亲好吃！”
“这孩子，娘哪里在这荒山野岭的做过饭。”
“怜儿，你娘的手艺很好的。只是哥哥在外闯荡多年，才会猎些山鸡野猪，做些应急的吃食。”
“蒙贤弟是江湖儿郎吧，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王家姑爷似乎极羡慕这种快意恩仇的日子，眼睛里都闪着光。
蒙晗珧低低笑笑不答。从前，他哪里做过这些事情，如今却都学会了，不得不说，他们一个个远离而去，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哥哥！你身上好香！”
没人再纠正怜儿的叫法了，因为大家都闻见了一股沁人的馨香，淡淡的缭绕在蒙晗珧身周，虽有风吹来，却依然不散。
仿佛在呼应着四溢的香气，蒙晗珧怀中的七宝紫金香袋极不安分的一跳一跳，这种异样的景象让他不尤一惊，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正在忐忑不安间，只听下小怜儿怯怯的问道：“爹爹，他们在做什么？”
众人歇息之地距石丘已不足五里了，只是王家小姐身子沉重，赶路劳累给她带来极大的负担，众人体谅她才在这正午的太阳底下吃些东西短暂停留。其实若能一鼓作气的话，翻过这座山头就是石丘的地界，满打满算一个时辰也足够。
他们走的是官道，路面虽平坦易走，却有些绕远，了解当地道路的本地人是不走这种远路的，所以当他们看到一众服色整齐的当地村民抬着一副担架从石丘方向过来时，着实一愣，有些不知所谓了。
四人抬担，却有九人抬着牛头猪首活鸡活鸭一类的祭祀礼牲跟随，后面还有呼啦啦四五十人满怀敬畏的低头念念有词。
荆条制成的担架上一个极瘦弱的人形一动不动，荆刺扎进肌体，血液顺着枝条撒在地上，绵延了整条道路。那人深陷的胸腹间有浅浅的呼吸浮动，却似乎不觉得疼痛，大睁着双眼，直愣愣看天。凸起的颧骨处染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这一行人越走越近，香气也愈发浓郁起来，蒙晗珧心中明白，在这一群人中，必有一个身上藏着天机卷。只是天机卷生性狡诈，在这四年内几次逃脱，哪里会如此轻易露出踪迹，让他不由有些怀疑不解，故而站在路边没什么动作，等着看它又玩些什么花样。
不难看出这是整村出动。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惶恐的神色不安惊疑，似乎很怕那担架上的青年，又满脸厌恶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队伍虽长却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过去了一半人，个个目不斜视，专注着低头念诵，谁也没在意路边的旅人。
倒是怜儿爹眼尖，在这拉拉杂杂的人堆里发现了自己的娘舅，忙忙招呼一声，老人家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是逃难来的外甥一家，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嘘寒问暖，无奈送魂大礼更重，只得摆摆手，要他们暂做休息，待他回转头来再说。
众人的精力都在怜儿爹和那老者之间的交流上，谁也没注意，一团浅淡的光球嗖的飞入蒙晗珧额角，他浑身一震眼前全黑，再睁开眼，刚才的一切景象都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具浮于半空模糊的身影，和那人影捧在怀里的一卷黄色卷轴。
蒙晗珧脑中精光一闪，当即就明白过来，那黄色卷轴，当是天机卷无疑了。
正在思索间，那模糊人影气势汹汹开口质问道：“你不是有七宝香袋吗？！不是有香气吗？！怎么还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你……是谁？”
“我……你不会看吗？”那人影把手中黄卷举起来，“我就是它，它就是我。”
“你是天机卷？！”蒙晗珧当真吃了一惊。当日里朱谨说的明白，这天机卷虽是世间异宝，却还是没有修出肉身来的。那眼前的是……
“一年两年不够，千年万年还不够？！难道我永远也修不出肉身来吗？看，现在不就有了点影子了，再过个两千年，我就能化形了！”
蒙晗珧听他道破自己心思，大吃一惊，果然是世间奇珍异宝，总有不同寻常之处。
“我是天机卷，这世间事情，只要我想，就没有我不知道的。”那声音忽高忽低，似乎很是得意。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一旦找到天机卷，就是水落石出的时候。”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我知悉万物万生，慕白小子也是算无遗策，却偏偏……”那人越说声音越低，突然啪的跪了下来。
“我一直在等你来，可是……”他猛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屡次骗你耍你，闹的你再也不信我，我……我如果不骗你，你是不是就可以早些来？”
虽然只是个影子，却似乎有一双哀痛欲绝的眼睛散发着困兽般的死光。
“到底怎么了？你起来慢点说。”
天机抱住自己的头，半晌才得以开口。
“你见到那个人了吗？被抬着的那个。”
“嗯。”
“他叫江恕。半年前，我在邯郸遇见他，他还会说，会笑，笑起来像个傻傻的孩子。可是……我能看到所有人的命运结局，却偏偏看不见他的。我不依不饶，偷偷藏在他身边，想弄明白原因。可是我真傻啊，居然没有想到，只有我命里的劫，我才会看不到他的前缘后果。
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天地创始之初，以万物灵气养育出的异宝。我能在一切起始之时就看到所有悲欢离合，我不屑一顾，我逍遥于世，我觉得老天赋予我的一切都是那么无聊。遇到他以后，什么都变了。他那么的好，可是天地不仁！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得肺痨……所有的人厌弃他，他伤透了心，自己封闭了灵魂，只留下一个躯壳给我……
可是我……人神有别，我说话，他听不到；我也没有肉身，不能碰他不能帮他，我那么努力修炼，也只有如今这样不能见人的影子……
他病的越来越重，我帮不了；他们要烧了他送瘟神，我也阻止不了……
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来。慕白说，这世上他只信我，还有你。所以我也信你。我把灵力都耗在了江恕身上，让他能多拖几日等到你来。没有灵力我也找不到慕白，我只有求你，帮我去找慕白，求他救救江恕吧！”
天机扑到蒙晗珧身边，双拳紧握，生怕他不答应。
“你别急，就算没有你，我也一样会救他的。只是刚才我并不知道村民们要做什么，如今听你一说，他们应该是要在天地面前，生生烧死他啊。救人性命本是应该，这点我一定办到。只是，我不太明白，慕白是谁？”
“你，你还不知道？难道你都没有猜……”
“不！”猛地打断他，“你别说了，我等他自己告诉我……”
蒙晗珧双手抱膝，头埋在胸前，闷不吭声。
天机叹口气，慢慢道：“他是白天君，人神之子，主色为白，视为大凶，天界中没有一人对他有好脸色。他也偏偏就是不吉啊，和他走的近的，没一个逃得过的。他出生时，他凡人的母亲，就是你见过画像的医中圣手濯漪云，死在九味真火中。他将将长大了些，他那唯一对他好的干娘，也离他而去——至于他干娘是谁，这个，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的好。甚至连我也逃不过去，被他害得流落在凡间，借此躲避其他几位天君的不怀好意。
可是你知道吗，却偏偏有一个孩子被他呵护着躲过这些劫难。那孩子躲过了胎死腹中的命运；躲过了鲤跃龙门后的必死天劫；躲过了其他天君的蠢蠢欲动，悠悠然然活在人间。
他可能心机深沉，可能只求后果，可能口不择言，可是他的前提从来也没有错，只是想护着你宠着你，还你一份快乐。”
“……我到哪里找他？”
“用你怀里的逍遥扇，那是慕白的法器，呵，那小子，他竟留了给你。”
把扇子从怀中拿出来，这么小的东西，居然是件法器？蒙晗珧撇嘴笑笑，却引得脸颊一湿，他忙用袖子掩了，问道：“怎么用？”
“取出第四根扇骨，用之在地上写慕白的名字就好。只是……”
“什么？”
“你，先救江恕好吗？！”
“你不是说，等我找到他，才能救江恕吗？”
“对，令封闭的灵魂重生，这只有慕白可以办到，但是你可以先治好江恕的肺痨，只要用扇柄点他人中就可以！这样，他，他可以少受些罪……”
“好。”
“你答应了？！难道他临走前没有告诉你吗？逍遥扇只能救一人，救了江恕，以后你若有难，就救不了你了。”
蒙晗珧突然露齿一笑：“怕什么，以后有他在，谁能伤我？况且，除了他，谁还能伤我？”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百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