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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君子如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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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张良所言,韩非今日午间,从南城门出发去往秦国,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那岂不是现在?”我出来已有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这时候我顾不得那么多,转身走进了雨中。
“姑娘!”
张良叫我,却欲言又止。
我回头见他身侧没带雨伞,想起他还在咳嗽,定是不能淋雨着凉,又跑进茶楼把伞搁在木桌上。
“先生保重。”
我简言一句,冲入雨中。
落雪轩离南城门不远,沿着主街道一直往南走,不过几百步的距离。
到了南城门,门口重兵把守,比往日多了一倍的护卫。
不巧的是,韩非刚出城门,领头的是张言将军,随后才是韩非公子与秦国使者的马车。
他们一出新郑城,南城门又合上了。我无法接近韩非的马车,正想攀登城墙,目送他最后一程,却被守城的护卫拦住。
城墙上走来一个俊俏的少年,竟是林箫。他大喝一声,骂道:“用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这是我林箫的姐姐,谁敢动手拦她?”
领军护卫忙推开其余人,道:“没眼见的东西还不闪开!给林小将军的长姐让路!”
林箫替我撑了把伞,过来扶我:“姐姐当心下雨路滑,何事如此着急,衣服都湿了。”
我感激一笑,来不及说明其中原因,挣开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城门上,韩非的马车还未驶远,停在了城墙之下。
韩非下了车,张言亦下马立在他身后。他们回望一眼故国,韩非仍是风度翩翩,脸上一片淡然。
他像知道此行的结局,视死如归一般坚定。又或者是,他自信能凭一人说服嬴政,保下整个韩国。
烟雨中,那抹紫色的身影悠然离开,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猜不出他的心绪,是否会在背地里流露出思念故土或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与韩非只有一面之缘。想不到第二次见面,我是来给他送行的。
这一别,是永别。
林箫见我神色暗淡,还以为我在感伤不能嫁给韩非,饱受离别之痛,轻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姐姐切莫过于悲伤,但愿韩非公子能平安归来。”
他的话戳到了我的痛处。
平安归来是不可能的。
雨中,传来似有似无的箫声,缠绵,辗转,像是一曲依依送别之曲。
我想到张良说的话,整个韩国,只有我与他心意相通,不希望韩非出使秦国。
每个人都盼送出韩非,像交换物品,以求暂时平安无事,却不想,一个国家的兴亡不是靠韩非一人拼命换取的。韩王送出韩非,只不过是削减自己的臂膀,再也没有谁能力挽狂澜拯救韩国了。
我突然对林箫说道:“我要学骑马,射箭,韩弩,刀剑,你教我这些,马上就学。”
弟弟怎会明白我的心情,不解道:“姐姐学这些做什么?之前姐姐不是说过,不想当将军了么?”
“你听着就是。还有,”
我不能改变历史既有的故事,那么总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我望着远去的马车,喃喃道:“有朝一日,倘若秦国的铁骑军踏入新郑,你切记,告诉父亲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自请降职,告老还乡。”
看着弟弟满脸疑云的样子,我不指望他现在能明白我的用意。
只期望韩被秦灭时,他与父亲能想起我今日的这句话,明哲保身。
他们虽不是我真正的亲人,却将我当做了真正的林笙,十分疼爱。我不能改变韩国的命运,但求保护林毅和林箫,不被卷入残酷的战火中去。
雨停后,我无精打采下了城楼,再次路过落雪轩,不见了张良。
手里是他送的手巾,心想着,我既然劝他要看清局势,自己何尝不是。
过了梅雨季节,雨每下一场,天气就炎热一份。等到天气大晴,林箫领我去马场,命马倌给我挑选了一匹良驹,开始教我骑马。
想象中,我到了马场,是策马奔腾潇洒姿态,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一回事。
先是马倌扶我上马,后来教马术的老师傅亲自扶我上马,但是,总有哪里怪怪的,我的动作十分僵硬,不知道是那匹马倔,还是我自己蠢,搞了半天连马背也没骑上,更别说策马奔腾了。
那匹白马露出牙齿,我无意间看它朝我翻了个白眼,似乎在跟我说:“小样,别惹我!”
老师傅满头是汗,一时没有办法。
林箫大骂一句:“蠢材!把这匹牵走!”然后温言温语对我说,“姐姐过来,试试我这一匹。”
老师傅和马倌虚汗淋淋,忙牵着他们精挑细选的白马退下了。
林箫的马比刚才我骑的那匹小马驹高大很多,马背几乎有我头高。
这匹马生的彪悍,通体火红,威风凛凛,每一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和马场上其余马匹对比之下,更显得与众不同,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的品种。
林箫摸着它颈上鬃毛,笑道:“赤焰,我姐姐要骑你,你好好的走路,别把她摔下来。”
那匹红马居然变得温顺起来,像能听得懂林箫的话。
我甚是好奇。
林箫扶着我,再上马时,赤焰不吼也不撅蹄子,直到我稳稳当当坐上马背,它才原地走了两步。
它这一动,吓得我颤颤巍巍,直喊救命,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潇洒。
林箫替我牵着马绳,道:“姐姐莫怕,赤焰很听话,不会伤害姐姐的。”
他带着我在近处走了一圈,先让我适应了马背上的感觉。我这哪里是在骑马,分明是像借着赤焰摆了个骑马的造型。
我叹气,抬头看天发呆,别人骑马的姿势都很帅气。远处,一个白衣身影策马疾驰,飞速闯入我眼中。一起一落,马飞如箭。那人白衣胜雪,骑的是一匹黑色的骏马,就像梦中的武侠少年,我不觉看呆了。
那位白衣骑着马溜了一圈,回到这边马厩,我才发现,这位便衣束发骑马装的少年原来是张良。
他的身影略显瘦弱,可是和那日雨中所见却又不相同了。表面文弱,目光睿智,七分儒雅,三分豪气。
我看得出神,正想跟他打声招呼,他却先纵身一跃,跳下马背,身手极其矫捷,过来跟我说道:”姑娘想学骑马,首先需要换身装备。”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哪里不对劲。张良穿着一身雪白骑马装,干净利落,我穿着长衣长袍,着装并不方便,难怪连上马背都困难。
林箫接道:”张先生,姐姐是骑着玩的,我带她走几圈便回去。”
“谁说我骑着玩的!”我想踢他一脚,可是我现在坐在他的马背上,不敢放肆,生怕不小心翻下去,只好望着张良求助道:“我是真心想学。先生说的没错,是我考虑不周,林箫,下次别送果浆了,陪我去做一身新衣裳。”
“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林箫乖乖扶着我下了马。
大概是看出我眼神中的渴望,张良竟邀我同骑他那匹黑马,我想,这大概类似偶像带我兜风,一定很爽。
结果满心欢喜再次坐到马背上时,现实和想象中的总是差距很大。
他提醒我一句“走了”,手拉缰绳,马就像脱弓的箭,嗖的一声飞远了。
我只记得自己手忙脚乱,慌张中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那些古代规矩,两手也不知该抱着他哪里,胸,还是腰,反正紧挨着他后背,闭着眼,耳边风呼呼而去,什么风景也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我的脚还是软的。林箫特地带着我去了城里最大的裁缝铺子,做了两套骑马装。
身为林将军的千金,这一点令我愉悦。我只负责站着量尺寸,付钱的工作则交给弟弟了。
我最喜欢白色的那款,衣领边还让师傅用金丝绣了朵君子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