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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新仇旧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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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当场便有三个人怒不可遏。这第一个人是杜晏,他听见这个无耻下流的东西居然敢骂他师妹作“臭妮子”,只觉一口热气直冲胸口,一张小脸气得通红,立时手按剑柄站了起来,怒道:“你怎敢对我师妹无礼!还不自己掌嘴!”
其实他这人脾气甚好,一般碰上家里的下人、街上的叫花子得罪自己时,大都是一笑而过,从不认真计较。反倒是家里的几个师弟师妹,他对他们好比亲兄长爱护弟妹,绝不容别人欺负了去,更何况还是他感情最深的七师妹殷夕菱,所以此时殷夕菱自己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倒是十指连心,先跳起来了。
这第二个人,便是那盲眼的女人。她此时面上缠满了黑纱,所以别人都认不出她来,若认得时,这白获打死也不敢在她面前说拂花郎君的好话。
大约十几年前,她的容貌还没有毁去时,也曾是江湖上一位人见人爱的俏女郎。但若比起她姐姐来,又不算什么了。此刻她想起自己那美貌温柔的长姐,不由得双手微微发抖。
当年自己的姐姐正是因为美貌引起了那关玉园的垂涎,后来又被他花言巧语蒙骗而失身于他,立誓非他不嫁。谁知这关玉园虽然满口蜜语甜言,真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却又溜得不见踪影,终于使姐姐为江湖人所耻笑。姐姐性情刚烈,在江湖上放出话去,说关玉园若不在限定的时日内赶来与她成亲,她便刎颈自杀。而关玉园此时早不知又去了哪一处温柔乡,哪里有空去理会她这上了钩的鱼儿,终于没有到来,她姐姐也果然言出必践,自己抹脖子死了。
当年她虽年幼,但因痛恨长姐枉死,立誓要杀了关玉园雪耻,谁知倒被祝杰抢在了头里,她也是因此对祝杰感恩戴德,又听了江湖上人们对此事神乎其神的传闻,一颗芳心便飘去缠在了这位金刀少侠身上,这才有后来两人之间的种种故事。
如今自己十多年来遭际极为不幸,但追根溯源,这笔账终究应该算在那无情无耻、负心薄幸的关玉园身上,所以此刻一听白获说到“多管闲事”,言语中分明是暗指那在小树林中和关玉园偷情的女子是寡廉鲜耻之辈了,那便是连自己姐姐也一块骂上,还能留他活命么?只是她性情阴沉,杀心已动却不形于声色,仅仅是暗地里运劲于掌,心中计算着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去将这个登徒子一掌拍死。
与此同时,祝杰手上的铁杖也咚的一顿,再看他脸色,已是吓人的铁青。可他怒火攻心的原因,却绝不是为了那糊涂的妻姐,甚至不是为了白获辱骂于己,而是因为这其中牵涉到当日小树林中的一段尴尬隐情。
原来当日他只是办完公事无意中路过小树林,看到望风的白获,还以为此地有什么匪盗,这才上去一探究竟,谁知却撞破了一对野鸳鸯。
他从前只当关玉园是个大采花贼,此时便出于义愤要上去救那女子,结果却被那女人一顿喝骂。那时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于这男女情事全无经验,猛然间看到个赤条条的女人,不免呆立当场,脸上臊得通红,等醒过神时,哪里还知道什么行侠仗义,只顾着拔脚逃跑。
谁知,他在月色下横挎长刀的英姿以及又惊又臊的窘态反而勾起了关玉园的兴趣,当下丢了那女人,转头追赶起他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儿汉来了。可怜祝杰从小就一门心思扑在他的刀上,每日里只是打熬筋骨,对男女之事尚且没空理会,更何况是男风一道,简直闻所未闻。所以当时他看着关玉园发了疯似的追来,还以为他要杀自己灭口,当下把心一横,大刀一抡,回身便和那拂花郎君杀在了一处。
其实要论真实功夫,他们二人可谓各有所长,但在临敌经验上祝杰还是略逊一筹,可是这关玉园本就没想厮杀,而是想和这位“祝郎”也“谈一谈心”,干点儿不辜负这大好月色的美事,所以好几次手下留情。
祝杰本来绝不相信男人之间还可以见色起意,只当对方有意奚落自己,可等到对方嘴里“祝郎”“祝郎”地叫个没停,欺近身来时也只拿那闪电般的出手在自己脸上身上七摸八摸,才不得不骇然相信了。
这样一来他更是倍觉屈辱,真的存了和关玉园拼个你死我活的心思,这才趁对方一时疏忽大意,突施辣手,一招“斜劈华山”差点将人砍成了两截。其时月照高林,银辉满地,那以美貌冠绝武林的拂花郎君关玉园被腰斩而死,一张清俊的脸浸在一地的血泊当中,面上只有一丝惊讶,嘴巴微微张开做叹息状,却无半点怨恨恐怖神色。
这段往事在祝杰心中因为太过诡异惊悚,并夹杂着深深的屈辱,所以十多年来没有半点褪色。后来江湖上盛传他是如何侠肝义胆,又是如何神勇无敌,终于杀了采花贼为民除害,他始终只道一句不敢当。别人以为金刀侠谦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名出得甚是心虚。
只不过当日他慌慌张张,竟然忘了那关玉园还有个望风的小弟子躲在树林中,只匆匆将关玉园的人头砍下送进了衙门了事。事后想起他也极后悔,要知道若自己在此战中逃跑、受辱、偷袭等事流传江湖,必要受人耻笑,所以后来也曾想找出白获杀了灭口。只是这小子躲得无影无踪,再加上自己日后又被两个要命的女人缠上,不几年便遭逢大难,这一桩事终究是搁下了。
谁知道今日在这酒楼中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且看这情形这小子多年来在背后嚼了自己不少舌根,只是二人身份太过悬殊这才没有人信他的,真是好险。既是如此,拣日不如撞日,此刻便在这里了结自己一段多年来的心事。不过这里人多眼杂,不可自己动手,定要另想一个法子才好。想到这些,他脸上一时阴晴不定,看着愈加叫人心悸。
一时之间,杜晏、祝杰以及那个盲女人各怀心事,矛头倒是都对准了那不知死活的小流氓白获。殷夕菱一瞥之下,见那夫妻二人举止有异,便暗暗留心,对白获的无礼和杜晏的回护倒是不甚在意了。
这时祝杰见杜晏手按剑柄站起,心中已有了计较,于是说道:“小淫贼,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祝某横行江湖二十载,手里有几斤几两,江湖朋友自己看得明白,也不怕你这小贼来说。但这位贤侄女可是京城杜家的高徒,你敢对她无礼,是当真不把杜家的名头放在眼里了么?”
殷夕菱听他突然改口叫自己“贤侄女”,又把京城杜家的名头抬得老高,心下一凛,转眼间便知道他这是要拿自己两个小孩子为他挡灾来了。待要拿话劝三师兄不可中计,再一寻思,想这白获不过是个最末流的小脚色,以三师兄的武艺要拿下他应是不难,何况还有自己和那两夫妻从旁帮手;再说今日谁能在这酒楼中擒下昔日拂花郎君唯一的弟子,也算为百姓除了一害,这名头从此后就算在武林中打响了,总归是个不错的开端;总而言之,现下还不如来个顺水推船。
于是她立时薄面微嗔,跺脚道:“三师兄,这人一辈子不干好事,不晓得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子。我瞧着好生讨厌,你不如好好地教训了他,也不辜负了师父往日叫我们锄奸扶弱的教诲!”
杜晏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往日这喜怒难得形于色的七师妹今日怎突然这般愤激起来,但小菱师妹所求之事,他向来没有不允的,何况这行侠仗义自是学武之人的本分,因此当下也不推辞,应道:“好!白获,你马上跟我见官去,不然就尝尝我杜家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