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钱毁灭全星系》中二珞

141、玻璃缸里的金鱼（6）

　　褐黄色的液体从咖啡机里淳淳流出来，散发出浓郁的咖啡香气。

　　穿着纯黑色职业套装的云凝，面无表情看了眼加热好的牛奶，和旁边罐子里晶莹的方糖，只觉得兴致全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药盒，从里面掏出两颗白色圆形小药片，丢进热咖啡里搅了搅，把大量冰块倒进去，然后把玻璃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连续两天为了云崧的事情奔走，她的睡眠时间严重不足，明明已经不需要彻夜加班了，结果能安稳睡一会儿的时间，比加班时还少。

　　她的养父云崧是典型的脾气大好面子又没本事。

　　他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拖延，造成了多大的麻烦，总觉得反正云凝有钱景略有势，把一家人从红轲星上带出来不过是小事一桩。

　　可任何事情跟一旦和战争牵扯上关系，都不会那么简单。

　　神选军夜以继日的在红轲星附近收紧封锁线且不提，联盟方也害怕有神选军间谍混入，所以对待星际移民非常谨慎，红轲星周边的行星，干脆拒绝了平民的入境，在这种情况下，想不引人耳目的拿到星际航行通行证，是很困难的。

　　云凝甚至没办法找到顾逸帮忙，生怕顾逸牵扯进来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现在联系不上顾逸。

　　严重的睡眠不足，让云凝坐在镜子前时，甚至不敢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

　　她低头专注敲击平板，检查数据，任由造型师帮她打理。

　　‘SIM中子星’的实验报告已经整理汇总完毕，她今天将正式去面见十首脑。

　　这一次，弗莱威因特意一大早来她家里提前等着，生怕再闹出什么状况来。

　　云凝的手机响起来，她瞟了眼屏幕，又是云崧。

　　这些天，云崧越来越着急，每天都要和云凝通话三四次，来询问情况。

　　“麻烦稍等。”云凝对造型师笑了下，阻止了对方在她脸上扫粉的动作，然后接起手机。

　　“喂，云凝，我今天听说神选军会彻底切断星网，是真的么？”

　　屏幕另一面是傅荟的，声音和表情都听起来很着急，云崧站在她身旁。

　　“切断星网？你从哪里听说的？”云凝忍不住皱眉。

　　“我看网上的报道都这么说，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来问问你。”傅荟的表情有些心虚。

　　“神选军还没正式进攻红轲星，红轲的太空堡垒还在联盟手里，地面安全系统也没沦陷，神选军不可能切断星网的。”云凝按捺下情绪，一字一句的耐心解释，可她发自内心的感觉，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那就好，那就好，星网不断，至少还能和你通话……”傅荟讪笑了下，语气里尽是小心翼翼的意味，她忍不住向女儿诉苦，“你爸这些天把家里的不动产都转手卖了，公司今天也放假了，物价涨得厉害，你说，我们是不是得囤点食物什么的？”

　　“可以，多换点生活必需品吧。”

　　“那到底是囤多少合适呢？毕竟我们总要离开的对吧？要是买多了也是浪费。”傅荟又继续追问。

　　云凝看着镜子里，连粉底掩饰不住青紫色眼皮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云崧不敢面对她，所以就借着傅荟，披着更温情的外衣，向她施压。

　　“我不知道，我正在想办法。”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那，景先生也没办法么？他那么有钱有本事？”傅荟又问。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如果有办法，他会告诉我的。”云凝耐心的把和云崧解释过数次的话，又耐心的向傅荟解释了一遍。

　　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话，站在云崧和傅荟的角度来看，是充满‘敷衍’意味的。

　　他们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拿钱办不到的事情，毕竟景略的身价地位摆在那边，正常情况下，不是他随便一句话，就会有人开着机甲战队轰隆隆的跑红轲星来接人的么？

　　他们当然也不知道，曾经云凝身陷幽彗星时，景略也只能通过资源置换的手段，尽力保全她的性命安全，让驻留在幽彗星的蓝火公司员工，尽力去配合云凝，同时给她提供帮助，就连撤离时，没有等来云凝，那些员工也还是准时准点的离开了。

　　他们更加不会知道，对红轲星虎视眈眈的卡奥斯，是可以从云凝的身世推断出她在红轲星上是有亲人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让云崧和傅荟落在神选军手里，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这些，云凝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来。

　　因为另一端已经有啜泣声。

　　傅荟带着哭腔恳求，“好歹也要把你弟弟带走啊，他还那么小，要是落在神选军手里，我们可怎么办？”

　　云凝最害怕傅荟当着她的面哭。

　　从小就是这样，每次傅荟一哭，云凝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每逢这种时候，哪怕责任不是她的，她也得站出来承担。

　　就在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这种情况，安慰不停落泪的傅荟时。

　　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把云凝的手机拿走了。

　　弗莱威因在客厅等了太久，忍不住进来查看情况，结果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种局面。

　　云凝被养父母纠缠着，她的造型师手足无措的等在旁边。

　　弗莱威因实在看不下去，干脆直接出手了。

　　他拿过手机，笑容满面的向云崧和傅荟打了招呼，“伯父伯母好，是这样的，云凝马上上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等她参加完会议，再跟你们联系好么？”

　　当弗莱威因那张英俊而张狂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后，傅荟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流眼泪了，把手机丢给云崧后，就躲开到一边。

　　云崧向来不善言辞，和弗莱威因寒暄几句后，就赶紧挂了。

　　“愣着做什么？继续给她化妆啊，没那么多时间了。”弗莱威因把手机还给发呆中的云凝，瞪了眼造型师。

　　造型师和助理连忙冲上去，继续抓紧帮云凝弄头发和妆容。

　　有弗莱威因的押送，啊，不，护送。

　　云凝终于准时到达了联盟议会大楼。

　　在战争爆发前，只要身份合法、提前通过预约，哪怕是联盟的平民也可以造访联盟的议会大楼，但战争打响后，出于安全考虑，议会大楼不再接待任何非正式邀请的访客，安保数量也翻了几番，生怕神选军或者某些极端分子，搞出恐怖灬袭击来。

　　云凝在弗莱威因的带领下，来到议会大楼的顶层的一间宽阔的大会议厅中。

　　会议厅里空无一人。

　　没有任何窗户，全部采用人工照明，里面有一张占地面积极大的空心会议圆桌。

　　弗莱威因拉开靠近门的那张椅子，邀请云凝坐下。

　　云凝坐下后。

　　弗莱威因就保持立正姿势，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

　　云凝莫名觉得这副场景有些熟悉。

　　上一次有人像弗莱威因这样，仿若守卫般站在她身边时，是在幽彗星的总统宴上……

　　但她赶紧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开始低头翻看检查自己的汇报书。

　　大厅里耀眼的人工光线短暂暗了一下。

　　再次恢复时。

　　云凝抬起头来，看到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人了。

　　正前方就是十首脑，八男两女。

　　云凝楞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虚拟影像。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让十首脑集体凑到一间屋子里，要承担巨大的安全风险和海量的安全成本，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分散各地，只要可以真人出境就可以了。

　　而且，那些投影都做得无比真实，无论是声效和图像，看起来都和真人没什么差异。

　　猛地一齐出现时，确实让她吃了一惊。

　　“下午好，景凝小姐。”坐在正中位置的首脑，率先和云凝打了个招呼。

　　“您好，大家下午好。”云凝连忙清了清喉咙回答。

　　她的话音刚落一些人明显露出了笑容。

　　云凝马上陷入困惑，她说错什么了么？

　　“你好，我是沃伦·克利夫兰，我是十首脑之一。”正中间的首脑自我介绍道。

　　“我是克劳迪娅·麦肯，十首脑之一。”

　　“我是摩维斯·格里姆斯，十首脑之一。”

　　“我是江淮，十首脑之一。”

　　“我是多恩·赫斯特……”

　　十位首脑依次做了自我介绍。

　　他们的名字和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但在面对云凝时，依然做了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也算是给足了诚意。

　　云凝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不得不暗自深呼吸了一下。

　　自我介绍结束后，大厅里短暂安静了一秒。

　　云凝默默扫视全场，不自觉的捏紧了指间的平板。

　　“今天这场会议，将由我来主持，景凝，你之前有收到会议议程安排么？”沃伦·克利夫兰再次开口询问道。

　　“有。”云凝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开始吧。”

　　在会议的初始阶段，云凝是有些担心的，她没应付过这种场面，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不过当她开始汇报‘SIM中子星’时，这种紧张感就消失了。

　　毕竟在她15岁时，就已经和十首脑的代表，在秘密法庭对簿过了。

　　会议的时间安排的很紧凑。

　　大多数时候，都是云凝在做汇报，很少有人会提问。

　　就算提了问题，云凝也能很快回答。

　　在圣朗因任课的经历，让她有很多锻炼口才的机会。

　　只是，云凝不会再动不动就因为别人的一个问题，而引起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当会议进程到尾声，云凝觉得终于可以为自己的冷静表现，而松一口气的时候。

　　首脑沃伦开口了。

　　“景凝，我有一个问题，需要你的答案。”

　　“请讲。”

　　“你是景略的女儿，是蓝火科技公司的唯一继承人，你的家族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你的老师辛西娅·范是圣朗因院长，你的男友顾逸是联盟特别行动部的负责人，而你的基因是3S机甲幽荧的人性系统的关键，从任何方面来看，你本人对联盟的影响都是非常重大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样的承诺？”

　　“你会一直站在联盟这一方么？一直选择这个充满民灬主和自由的阵营？”

　　云凝静静审视全场，根据她照本宣科得来的心理学知识，从所有人的脸上收集到了一个信息。

　　这整场会议下来，这些作为全联盟最顶级权势的代表人们，真正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刚刚首脑沃伦问出口的这个问题。

　　她搞出了‘中子星’这很好，也很振奋人心，但还是不足够的。

　　他们必须确保，在这场事关生死存亡的战役里，云凝会永远选择维护联盟，甚至比任何人都更忠诚于联盟才行。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候着，观察着，就像巨人们发掘了一个崭新的物种，而这个物种关乎到巨人们的生死，所以他们都在专注的围观她，试图理解她展现出的任何效果、表达出的任何行为。

　　云凝的大脑在咖啡灬因的作用下，逐渐变得兴奋，情绪也忍不住变得激动起来。

　　以至于她不得不交叉双手放在桌面上，努力放松全身肌肉，来缓解这种感觉。

　　“我觉得，一个人，一件事，或者一种社会制度，只要存在，即是它存在本身的意义，无论合理与否。就像我的存在，是偶然也是必然，我的姓氏，我的基因，我的智商，我本身的存在，甚至我要做的和未做的事情，无论合理或者不合理，都不重要，我只是存在着的，现在，我坐在这里，手中和大脑里，是汇集了两百多名精英智慧的产物，我在努力把强大的战争武器‘中子星’推介给你们，而你们并不关心我要做什么，我会怎么做，只想获得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因为我们相信你能遵守承诺。”首脑沃伦的笑容短暂僵硬了片刻。

　　“如果非要说，我在过去的人生里得到过什么教训，那就是没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包括承诺。我不关心政灬治，也不在乎你们塑造的政灬治形象，我不关心战争，也不在乎战争会造成多少伤亡，我之所以想要摧毁卡奥斯，是因为他伤害了我爱的人，我只承诺且遵守这个。”

　　“……”

　　大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云凝转身看了眼身旁的弗莱威因。

　　弗莱威因在继续维持着一进门后的面无表情，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好戏的心态

　　会议在极度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弗莱威因护送着云凝离开联盟议会大楼。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个人匆匆跑上前来，对他耳语了些什么。

　　弗莱威因的脸色马上变得难看起来，他盯着云凝，哑着嗓子说，“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

　　“跟我走就是了。”

　　弗莱威因拉着云凝的手臂，从另一个侧门离开。

　　然后亲自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联盟中央情报部门的总部。

　　在那里，云凝见到了顾逸。

　　他躺在医疗舱里，苍白的皮肤被泡得发皱，安静得甚至不像是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