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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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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从你的手中抽回发抖的手/宿命论让我把厄运担戴/不要与我同行尽管我不得不从容走去/既然苦难又已经迎面而来——《五十弦》 邵燕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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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no.6时期总是不露脸的市长不同,对现在的大家而言,见到这座城市的领导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紫苑微笑着回应着大家热情的话语。
“紫苑!”
有一个男人从雀跃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穿着硬邦邦的白色衣服裤子,踩着略脏的皮制凉鞋,还牵着一位女孩。
男人大力拥抱住了他。
紫苑尽管无措但依旧回应了这个怀抱,直到炸毛的借狗人不客气地把这个不明来历的可疑人士拉开,他礼貌地看向对方的眼睛,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是我啊!紫苑!你不记得我了吗?”男人不顾自己被借狗人拘束到身后的双手,两眼放光,“哦,也对,毕竟我离开你的时候你还不记事呢。”
“滚开!你没有资格接近他!”
力河也终于从人群中挣扎出来了,他一拳痛殴在这个男人的肚子上,对方发出了痛呼,可是力河的表情看上去很坚定。
紫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想了想,还是制止了力河与借狗人的举动,告别群众,将男人和那个女孩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您……我是说,爸爸,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当然了,月药,我叫月药。”
多亏了借狗人几年来絮絮叨叨的忏悔,紫苑听到后心想,这可真是听到了一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我知道。”但是月药好像对紫苑若有所思的表情误会了,他又补充说道,“无论是我还是我的父母似乎都没有取名的天赋,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取的。”
“我知道的 。”
紫苑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父亲牵着自己的女孩。
她看上去才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个头不高不矮,但却非常的瘦。白色的长发,红色的眼睛,用面无表情的神色死死看着紫苑的脸。当她和紫苑站在一起时,紫苑都快要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个内向的小妹妹。
可是紫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天生就白发红眼的。
他蹲下去,视线与女孩平行,笑着问到:“你好,我是紫苑,你叫什么名字?”
月药伸手隔开了紫苑和女孩,到嘴边的拒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小孩却伸出手将月药挡住视线的手掌轻轻压下去了一点。
“白鸽。”
“是吗?你叫白鸽啊,请多指教,白鸽。”
“除了我以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鸽会和人说话呢。”
月药吃惊地收回手,不过白鸽报上名字后,马上又躲到月药背后去了。
“啊,不好意思,这孩子认生得很……不过,她可绝不是我的孩子,我对你妈妈……”
“我会和妈妈说的,等您安顿下来,我想她会去看您。”
“像我这样的男人吗?不,我想不必,我亲自去找她比较好。”月药表情有些局促,摘下帽子盖在自己的脸上,“…………对不起,紫苑,我想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火蓝。”
透过脏兮兮的帽檐,月药在观察。
实际上他回到这里已经有几天了,在找到机会接近紫苑之前月药一直在观察这座建立在充满谎言的NO.6之上,如今充满生命与活力,被居民称为未来都市的城市。
在此之前,世上从未有一座城市让人自愿将“未来”这个词充满希望地赋予。
美好得比NO.6还要虚幻,却并不像NO.6让月药有种四处危机的紧张,反而让他久违地觉得放松。所以才更加好奇未来都市的领导人是什么样的,又想要这里变成什么样子。
在他眼中的紫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像是十分无奈似的舒展眉眼,点点头。
“那么我会将您的想法转达给妈妈,白鸽还是个孩子,如果爸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提出来吧。”
月药之前有过很多猜测,但紫苑用几分钟打碎了他预计的一切。
紫苑同样在观察。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一样,对于素未谋面的父亲,紫苑并没有什么要见面的想法。尽管这是记事以来第一次和父亲接触,但他还记得母亲火蓝对于生父的评价。
简单来说,是一个“对女人和金钱着迷得很,几乎快酒精中毒的废柴男”,但同时,也有很优秀的专业能力与对危机的直觉。
目前为止他看到的父亲确实很符合这样的形象,但紫苑却觉得不对,这个人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更本质的特点才对。
带着好奇,他和月药继续谈论下去。
……
…………
“唉,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月药走在紫苑的前面,他现在正在炫耀自己回到未来都市的过程中遇到的逸事。
紫苑的手不住颤抖着。
是老鼠。
不知道为什么,紫苑确定月药口中的人一定就是他。
“那个人知道你要回来吗?”他问。
“没错,我还问过他要不要一起来,不过被拒绝了。”
“这样啊。”紫苑叹了一口气,“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爸爸。”
月药转过头,看到紫苑露出了笑脸。明明自己的儿子、未来都市的领导人给他的感觉比no.6的市长还要愚蠢,可在那一刻,月药看着紫苑不同于儿时的白发与他红色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错觉吧,月药想。这个孩子明明成长得和他想象中丝毫不差,那么天真可爱。在血缘上和他息息相关的、天真可爱的孩子……月药没有意识到在见到紫苑前自己从把这个词用在某个人类身上,至少是不带任何贬义地用它去评价一个成年人。
“力河先生,要麻烦您安排一下爸爸的住处了。”
“喂,紫苑,这样真的好吗,再怎么说也是很多年了无音讯的男人,谁知道会有什么企图,干脆多派几个人去……”
“请不要这样,爸爸他什么也没做,仅仅是因为过去的行为对他人心存怀疑的话,不就太失礼了吗。”
紫苑直白拒绝的行为彻底打消了月药的疑虑,他口才向来很好,迅速找了一个双方都能下的台阶,随后被力河领着走远了。
“紫苑,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总不能真的就这样随便他回来吧?”
力河离去,借狗人却还待在紫苑身边,他接过力河传递过来的交接棒,满心沉重地劝说。
无父无母的借狗人也许多少能够体谅紫苑突然见到父亲的喜悦,但他同时还是个在西区长大的孩子,在他眼中混账家长永远都不会比狗更可靠,老母狗将他抚养长大,而真正的父母不会。如果不是遇到老鼠和紫苑,他一定会抱着“比起饥饿、比起寒冷的大地,更可怕的是人类”的信念离群索居度过一生。
——啊不,老鼠那家伙果然还是不算吧。
借狗人马上在心中反驳自己刚刚的想法。
——没有遇到紫苑的话老鼠那家伙的人生也完蛋了啦。他才不能和我的狗相提并论呢,绝对不行!
紫苑看到借狗人用力摇了摇脑袋,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却忍俊不禁笑起来。
“我真的没有被冲昏头脑,会有企图是一定的,毕竟是在NO.6彻底变质之前就察觉到不对劲的爸爸嘛。但是借狗人,不管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回到这里,我们都要善待。因为一定还有很多过去因为无法接受未来都市统治而和他一样选择离群索居的人,就像老鼠在NO.6和自由之间做出了选择一样,我希望那些曾经被迫离开未来都市的人们能够意识到自己现在拥有再次选择家园的权利,正因如此,我们必须要好好接待第一位回到这里的人。”
紫苑牵起借狗人的手,非常陈恳地说。
“我认为我们有义务向大家展示这份诚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是说不过你,别那样看着我。”
借狗人红着脸把手抽回来,烦躁地揉弄自己的长发,然后叹气。
紫苑笑笑,然后伸手耐心理顺借狗人乱七八糟的发顶。
“我事先让托利通知力河叔叔把爸爸的住所安排在公园附近,那里人流量不少,出行都很方便。”
还有一句话,紫苑没有对借狗人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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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对委员会的决定”
毒蝎的手掌卡住紫苑的脖子,直视那双红色的眼睛,语气十分严厉。
“那种心怀叵测的男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放任他进入,你竟然还要我去保护他?!我见过那样的眼睛,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在这种时候溜回故乡的人绝对不安好心。”
紫苑的手轻柔地搭上毒蝎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直面对方的愤怒。
“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因为月药先生还什么都没有做。这与信任无关,而是我们绝不可以以怀疑定罪。
“还有,毒蝎……”
毒蝎感觉脚踝突然刺痛,他低下头,看到咬了自己一口的小老鼠窜到紫苑的肩头,趾高气扬地冲他“吱吱”两声。
“你这样子说老鼠,李尔王会生气的。”
紫苑看着毒蝎噎住的表情乐不可支地笑死来.
“总之,要麻烦你们帮忙关注他们一阵子了,尤其是那个女孩子,我想也许会有人动不好的心思。”
“换做是我,把那个一看就心怀不轨的家伙抓起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虽然口头上表示理解紫苑的决定,但毒蝎还是忍不住这样抱怨。
“紫苑没有这样的打算。”托利——再建委员会的一员,紫苑信任的助手——摇摇头,小声劝说,“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工作就够了。”
托利曾经是活在监狱地下的一员,在他们回到地面后,毒蝎带领人民在森林中居住下来,但托利却选择离开森林和紫苑一起重建城市。毒蝎他们对于托利的选择并无微辞,因此他有时要担任起未来都市和森林的居民之间沟通桥梁的工作。
就像现在,潜入北部森林的月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躲在暗处的毒蝎和托利看在眼中。
“更加擅长看管的人们在哪里。”
那时候紫苑想说又没能说出口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毒蝎和托利跟在月药的后面,越来越森林的深处走去,几乎到了未来都市边缘月药牵着白鸽停下往北的脚步,接下来又往西边前进,继续跟了一阵子后毒蝎感觉到异样。
“不太对劲,他们之前刚进来的时候目的地看起来很明确,但现在却开始兜圈子了。”
“吱吱。”
有只沟鼠朝毒蝎发出叫声,他疑惑地抬起头,茂密得几乎透不过阳光的树叶之间,有鸟类振翅飞过的声音。
沟鼠们四散而去,不久后为毒蝎叼来一根白色的羽毛。
“原来如此,这座森林之前可没有鸽子。”
毒蝎挑起眉。
“随他们去吧,我们走。今天的收获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