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都市NO.6]理想国》小米杏仁露

2、暴风雨

　　给你我的心脏，我的灵魂/无济于事，因为你已经拥有这些/所以，我给你带来一面镜子/看看你自己，记住我——《给你的礼物》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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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科技至上的其他城市不同，NO.4是一座宗教都市，居民信仰天神，有异于其他都市由执政官掌管城市的作法，教皇与圣女才是城市的领导，主张万物皆有灵。作为在NO.6重建之前曾唯一愿意对外人开放的都市，NO.4的人口是其他都市的好几倍。
　　老鼠在这里遇到了难题，原本允许人员进出的NO.4无征兆地进入戒严状态，现在他身上带着的生活物资告急却进不去里面。
　　他隐藏在流民之中，冷眼看着人们与守门人争吵，双方的言辞愈加激烈，离演变成互殴也许只有一步之遥。，
　　老鼠慢慢后退，他并不是非要进去不可，有些人骨子里便不信任如今的管理体系，在NO.4周围建立起小村落，想要补充物资改道去那里也可以。但在后退的途中突然有气息靠近，老鼠毫不犹豫地向背后挥动匕首，架在身后者的脖子上。
　　“哎呀！”
　　那是个少女，因为老鼠的举动吃了一惊。原本站在附近的人不愿惹上麻烦，当成没看到一样远离了这里。
　　“这位小姐找我有事？”
　　老鼠挑起眉头问，他对她的脸没有印象。
　　“蓝色的长发，灰色的眼睛……”对方嘀嘀咕咕，脖子还和冰冷的匕首挨着，却双眼放光地拍掌，“你是老鼠对吧？准是你没错了！我叫胡桃。”
　　“你认识我？”
　　“对，你对我们而言是个名人。”
　　少女笑着撩开斗篷，布料下是蜜蜂与六边形组成的徽章。
　　老鼠若有所思地收回了匕首。
　　“和紫苑有关？”
　　“你真聪明。“
　　胡桃笑了笑，她看起来无忧无虑，快活得不可思议，却奇异地不招人讨厌。
　　”紫苑博士对每一个离开未来都市的交换生形容过你的样子，拜托我们如果遇到了一个叫做‘老鼠’的人时问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未来都市？”
　　“就是NO.6，我们现在叫它未来都市。言归正传，我和我的同伴是NO.4的交换生，现在也被堵在外面了。不过马上会有人接我们从其他地方进去，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我不可能一直和你们待在一起。”
　　“没关系，其他地方可能会有点麻烦，但NO.4没有那么严格。”
　　胡桃耸肩，带路去他们的营地——说是营地，其实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双层巴士，一层是座椅和洗漱间，二层是床铺。一层坐着大概8人，胸前都别着和胡桃相同的胸章，其中2位看起来年长的大约是导师。
　　胡桃没有帮老鼠做介绍，学生们不知道他的来历。老鼠走进去后被原本气氛热闹的学生们围了起来，善意与好奇居多的视线让他很不适应，但众人马上又被导师驱散了。
　　“胡桃和我说过了，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我们。抱歉，他们没有坏心思的。”
　　导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徽章放在老鼠手中。
　　“没关系。”
　　老鼠收下徽章，和其他人一样把它别在身上。

　　他们的车往NO.4的西面驶去。西面的道路被更加严格地牢牢把守着，人无法靠近，但能看到一些车辆出入，其中大部分是不知装载着什么的运输车。
　　胡桃从同学中抢到了老鼠身边的座位，笑嘻嘻地找他搭话。
　　“NO.4原本不愿意接受交换生计划，虽然他们会收留流民，但对其他几个城市却非常冷淡。你要不要猜猜看他们为什么会答应未来都市？”
　　老鼠冷淡地瞄了她一眼，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但胡桃没有得到回应也毫不气馁，继续往下说。
　　“好吧，看来你没兴趣猜谜。但这件事肯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随着城市不断扩张，原本主张自给自足的NO.4已经无法通过人力满足城市的物质需求了，你如果是想要补充物资，得准备足够诱人的筹码来和商人交换。”
　　“你想做什么？”
　　“我们是好学生，当然是好心提醒你。”
　　“你敏锐得根本不像是个学生，你的同学们不能只凭紫苑的口述认出我，所以你之间就见过我。”
　　“我是真心的，伊芙。”
　　胡桃笑了一下，说出老鼠只有西区人会记得的假名。
　　“你和紫苑改变了西区人的人生，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地方我们都愿意做。”
　　“……让西区适龄者去上学的人是紫苑，抓住这个契机的是你自己，我没有为你们做过什么。”
　　“但我也不会忘记在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的时候是你的歌给了我动力。伊芙，我喜欢你的歌声。”
　　没有西区人会这样诚恳地说话，老鼠原以为这种坦率的告白是像紫苑那种在阳光下长大的人的专利。
　　“已经没有什么西区人了。”
　　老鼠最后只是说。
　　“未来都市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错。”

　　双层巴士开到给交换生们安排的的住处，与威严耸立如同要塞的外墙不同，NO.4的城市内部相当质朴，都是木制石制的低矮建筑，道路周围是几乎能够遮住天空的大树，让曾经生活在森林的老鼠倍感亲切。
　　学生们暂时住宿的旅馆则甚至是被掏空了内部、足有十人环抱的巨木。这样的东西在过去的NO.6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占地面积太大可使用的范围又太小，只有被砍伐这一种可能，因此学生们都表现的相当兴奋，在旅馆的“外墙”上摸来摸去，蹭了满手木渣。
　　“这可真是……不亲自来一次无法想象的景色啊。”
　　领队的老师扶了一把眼镜感叹。
　　“这都是神明恩赐。”
　　接待者将手在胸前合十，语气十分自豪。
　　“可以的话，请务必向我介绍一下……”
　　老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确定前来接待的人和导师已经走远后，老鼠也打算趁机离开，胡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大声说：
　　“他很想你，所有见过他以前样子的人都能看出他很想你。”
　　老鼠回过头，胡桃对他张开双臂。
　　明明是晴朗的白日，老鼠的耳朵却听到了暴风雨的声音。
　　又来了，老鼠想。
　　无论看到怎样的风景，有了怎样的遭遇，他总是条件性地想要和紫苑分享，意识到那个人不在自己身边时，耳边就会传来暴雨的声音。
　　老鼠抬起手捂住耳朵，但依然能清晰地听见胡桃在雨中这样说道:
　　“未来都市永远向你敞开，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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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之后，未来都市中出现了诸如“再建委员会有人挪用公款”、“城市建设资金严重不足”之类的传言，尽管相当微弱，但得知消息的力河还是暴跳如雷，并告诉紫苑他会重点整顿。
　　紫苑没有急着反对力河的说法，只是在对方发泄完怒火后安抚:“不过是捕风捉影，大家并没有相信那些话，如果只是因为这点事就急着站出来控制舆论就和以前的no.6没有区别了。”
　　他和力河都十分清楚，现在的再建委员会资金并没有被人私自挪用，但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过。杨眠和他的同谋们之前夸张的开销并不是全部都能被追回的，几年来入不敷出的现状也让委员会很有压力，只是远远不到传言所说的程度。
　　——希望NO.4那边能够顺利。
　　紫苑叹了口气想到。
　　如果未来都市研究所的成果能够顺利和其他都市签订合作协议，资金上的困境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紫苑他们所做的贡献市民们都有目共睹，委员会的工作也足够透明公开，造谣传播的效果远远没有达到月药原本估计的水准。
　　“啧，这不是比过去还要铜墙铁壁吗。”男人烦躁地抽着烟。
　　不过白鸽和他一起过来也不全是为这点小事，计划的另一个方面已经有了不错的进展，月药没有因为流言始终没有扩散开就对自己的行动报以悲观。
　　一只鸽子落在窗台上，用小塑料瓶剪成的饲料碗被放得满满当当。它高兴地喂饱自己，月药从它的脚边取走小纸条，看完后撕碎丢进垃圾桶。
　　“我出门一趟，你不要乱跑。”
　　离开前他转身对白鸽嘱咐了一句，随后逐渐远离了安静的公园区，走入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在小巷中四处穿梭，似乎已经熟练掌握了这里的路线。
　　最终月药抵达目的地，站在一家小小的面包店前。透过店面的橱窗，能够看见一位温柔的妇人在出餐口与收银台之间来回忙碌，店内的生意很不错，人来人外，没有人在意一个站在橱窗外发呆的男人，月药就这样默默看着。
　　“您不进去吗？”
　　身后突然有人这样问道。
　　月药回过头，看到紫苑站在自己身后。他抱着两袋面粉和一盒灯泡，戴着一顶画家帽，把引人注目的白发藏了起来。
　　“紫苑！你怎么在这里？”
　　“我平时休假的时候回来帮妈妈的忙。”
　　紫苑回答，没有等月药继续询问紧接着说：
　　“请进来吧。”
　　没有给月药犹豫的时间，他直接推开面包店的门。
　　“啊啦。”
　　火蓝抬头，与月药的视线撞在一起，发出小小的惊呼后马上反应过来，对还在排队的客人们笑了笑。
　　“大家抱歉，我临时有些事情，今天上午就先休业了。”
　　顾客们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配合地离开了店面。
　　“妈妈，我放东西到厨房去。”
　　紫苑招呼一声将空间腾给父母，往后厨的方向走去，洗碗池里其实没有需要洗的厨具，但他把水龙头开得很大，听不到外面的对话。
　　随后他从门后搬来梯子，拿着从灯泡盒里面新拆的灯泡，动作熟练地开始给厨房坏掉的灯泡进行更换。
　　月药透过出餐口正好能够看见他在做什么，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嘿咻。”
　　紫苑从梯子上跳下来，把东西放回原位，去洗碗池边洗手，月药从出餐口狭小的空洞里便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吱。”
　　窗外传来小动物的爪子抓挠的声音。
　　紫苑将窗户向上一抬，一只黑色的沟鼠出现在他眼前。沟鼠站在窗台边，拨弄了一下胶囊，胶囊咕噜咕噜滚到开窗的紫苑手边。月夜死去之后，只有毒蝎有时候会用这种方式和他交流了。
　　“辛苦你了。”
　　紫苑摸摸小生命光滑的毛发，沟鼠眯起眼睛，乖巧的没有进入厨房，在窗台边抬起后爪挠了挠耳朵。紫苑趁此搜刮出一点面包屑，将纸条倒出来后用它们塞满了胶囊。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哦。”
　　“吱吱！”
　　沟鼠咬住自己此行的报酬满意地走了。

　　洗完厨具后擦干手，紫苑悄悄从厨房门后探头，两个人还在聊着什么，火蓝眼尖看见自己儿子局促的模样，露出一个笑容向他招手。
　　紫苑顺从亲人的意思走过去，火蓝站起身将他按在自己刚刚坐的地方。
　　“紫苑，我和你爸爸做了一点决定，这件事情我认为也该让你知道。”
　　火蓝看向月药，对方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似乎不知应该从哪里开口。
　　“紫苑，我知道我的缺席一定给你们迄今为止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困扰，无论我再怎么道歉你们都有不原谅我的自由。”
　　月药深吸了一口气，紫苑的心也随之提了上去——他不觉得妈妈会因为这个男人的突然回归而动摇，但月药的说法又让他不确定了起来。
　　“总而言之。”
　　火蓝打断了他的话。
　　“我和月药先生打算今天就去办离婚手续。”
　　紫苑把心又放了回去。
　　“我没有任何意见，您根据自己的心意决定就好。然后，月药先生……”
　　“有什么事？”
　　月药敏锐地发现紫苑对自己的称呼和火蓝保持了一致，于是将自己说话的态度进行了调整。
　　“是关于白鸽的事情，既然您是她的监护人(关于这点完全是月药个人的说辞)，我可以安排她去学校学习，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啊……那个孩子因为经历特殊确实很缺乏和同龄人之间的交流，如果可以帮她安排上学当然是最好不过。”
　　月药相当爽快地答应了紫苑的提议。
　　“关于这点我们可以改天再商量，我先和火蓝出去了。”
　　“那么我在家负责看店。”
　　紫苑目送着两个人隔着一拳距离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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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苑哥哥，店今天没有开吗？”
　　傍晚的时候，面包店的常客莉莉来到店铺门口，小姑娘看到门口翻到“close”那一面的牌子，隔着玻璃门询问。
　　“嗯，妈妈她稍微有些事情出去了。”
　　“这样啊……我妈妈也出去了，大人们都很忙呢。”
　　莉莉小大人模样故作成熟地叹气，但表情还是难免失望。
　　于是紫苑推开玻璃门。
　　“不过上午的面包还有一些，莉莉今天想吃什么呢，多带一些回家给妈妈和舅舅吧。”
　　说起莉莉的舅舅杨眠，那是个曾经被欲望吞食了心智的男人，虽然紫苑约束了他的行动范围(用杨眠的话说就是“体贴人心”的软禁)，但最终还是决定允许他和亲人居住在一起。
　　听说和莉莉生活了几年后杨眠的性格比之前好了不少。
　　也许有一天，那个男人会再次回到再建委员会也说不定……至少紫苑还对他抱有这样的期待。
　　“紫苑哥哥，我要买这些。”
　　莉莉踮起脚，将托盘里的面包放在柜台上打断了紫苑的思路。
　　“没问题，我帮你装起来。”
　　店门口的铃铛响起。
　　“哎呀，莉莉来了！”
　　“火蓝阿姨！”
　　莉莉提着面包袋给了火蓝一个热情的拥抱，火蓝疼爱地抚摸女孩的脸颊。
　　“对不起呢，明天我会给莉莉准备好刚出炉的面包的，一定要来哦。”
　　“嗯！”
　　“好了，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火蓝送小姑娘出店门，紫苑低头装作忙碌的样子让她有些好笑，自诩长大的孩子已经许久没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局促的表情了。
　　“紫苑，看着我。”
　　紫苑听话地抬起头。
　　“谢谢你让爸爸走进来，我原以为那个男人会就这样躲着我一辈子。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你，他大概会一直逃避下去。
　　“可是妈妈，其实您也注意到他了。”
　　“我注意到了，但如果只有我，是不会让他进来的。”
　　在云朵中攒了许久的暴雨终于下了起来，看着紫苑的脸，火蓝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
　　稍微有些下垂的眼睛，也似乎在笑着的嘴角，她的孩子很像那个男人，她已经有些忘记，今天却又记起来。
　　——啊，可爱的、她的宝物，是这个人的孩子。
　　最开始的时候月药也是对紫苑百般爱护的，这张面容正是血脉的证明。尽管对丈夫十分失望，但不可否认，她依然爱着他的，这份仍然存在的感情让火蓝没能出声做个了断，但那个瞬间看着紫苑，又让她下定了决心。
　　“我喜欢着月药先生，但我无法期待着他有朝一日能明白那些必须要懂得的道理去度过我的一生。
　　“但是你要等下去哦，紫苑。”
　　滂沱的暴雨声中，火蓝张开双臂拥抱她的孩子，温柔抚摸着已经长得比自己要高出一截的紫苑永远挺直的背脊。
　　“妈妈知道的，你等待的那个人一定也在某处牵挂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