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身体》反抗没血

2、我的名字叫红

　　那时候，他对黑暗，有着某种固执的忆念，喜欢独自一人在夜晚，默默地走路。在周六的时候是借给蓝沁发信为名，而其他时间则以宿舍的吵闹为借口。那时候，在别人的眼中，他有些孤僻和超俗。
　　没有人理解他内心的焦躁和痛苦。
　　但某天晚上，陈红却打破了他一个人的沉寂。
　　那天晚上，恰巧是星期六，他在学校里漫游了一大圈后，照旧来到学校大门外的邮箱旁投给蓝沁的信。邮箱位于学校大门一侧，他面对着它，背后是热闹的街市。
　　信进入邮筒后，他感觉自己特别轻松，好像自己的一切已经向蓝沁倾诉。他转过身，但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做什么；城市的灯光在公交车的玻璃上流动，他感到茫然……
　　这种茫然的感觉应该是后面这几次来发信才开始的吧，头几次来发信的时候，他还抱着单纯的信念，以为只要感动了蓝沁，他们将来的幸福就有保证。
　　回宿舍吗？还早啊；再走走？可是已经厌倦了。迟疑之际，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转过身来，看到一张美丽的脸。他并不认识她，不敢确认她是在叫自己。
　　“我叫陈红，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伸出手。大而明亮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大胆地闪动；嘴唇因为过分调皮而充满挑逗性。
　　“有事吗？”他猜想她是韩剧看多了，这么冒昧地与帅哥打招呼也不觉得难为情。
　　“没事。——不可以认识你呀？”女孩把手缩了回来。
　　他看到她那傻瓜的样子,有些犹豫。而且，直到那时候，一向孤僻的他还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跟女孩子打交道呢。
　　“红，你又在勾引谁啊？”
　　忽然一个女声传来。他循声望去，看到那边两个女生望着自己。红朝她们挥手大声说:
　　“喂，你们去吧，我不去了，记住给我带的东西啊。”
　　“谁给你带啊，对你这种人！”一个女生气愤地喊道。
　　“重色轻友！”另一个女生补充道。
　　红不理她们，回过身来，再次伸出她的纤纤玉手。在女孩大眼睛的注视下，他伸出手去。这还是他有生第一次把手伸向别人呢。女孩只是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尖，说:
　　“还以为你是农民呢，哈哈？”
　　“什么意思？” 他警惕地问，也或许是对她刚才所给的冷落本能地表示出不满，尽管她不是故意的。
　　女孩放肆地笑起来,说:“不会握手。”
　　他看着对方笑得乱颤的身子:“你以为你是谁？”
　　“美女。”女孩停下她乱颤的身子，楞认真地盯着眼前这个孤僻的家伙，“没见过吧？”
　　他不禁想笑,觉得自己所疏远的这个世界也许真的不是那么乏味。
　　“愿意陪美女走走吗？”
　　他不出声，看她究竟演什么把戏。她低下头，从额头下翻眼睛来看他：
　　“不肯就算了，胆小鬼!”
　　“谁是胆小鬼！”
　　那时候的他脾气焦躁，内火虚旺，极易动怒。于是他们一起朝学校大门走去。
　　由学校的大门往学校的广场走，大约五十米有一个路口，一条林荫道通往学校的湖边。他随女孩拐进路口。
　　湖边有很多凳子，女孩跑过去坐下，朝他招手。他走到女孩身边，不知是不是该坐下。和一般女生相处的经验，他实在没有。
　　“怎么，怕我非礼你啊？”女孩不客气地说。
　　他于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显得有些气闷，很明显，自己是被欺负了。
　　“抽烟吗？”
　　“不抽。”
　　“那拖你下水了。”
　　女孩摸出烟抽出一支打过来。他习惯性地把烟叼在嘴上，然后又很快地取下来，无聊地拿在手上。女孩却利索地摸出打火机打燃送到他的面前。他感觉她太亲热了点，很不习惯，但还是把烟点燃。他深吸了一口，缓而有力地吐出来，奇怪自己竟然有点紧张。
　　“烟是个好东西。”他吐出一口云雾，舒缓了自己的情绪后说道。
　　“那当然。”女孩开心地看着他。
　　“看不出你抽烟。”
　　“那我形象在你心中还不错嘛？”
　　女孩低头瞟了自己身子一眼，然后大胆地看着他。
　　“是在眼里，不是在心里。”他强调，以一个强硬的眼神回击她的挑衅。
　　“不错？”女孩尽力夸张自己的语气和脸上期待的表情。
　　“第一眼给人感觉不错。”他缓慢地说道，但强调第一眼，并做出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
　　“现在呢？”女孩眯起眼睛问，里面全是笑，仿佛为自己的出乎意料而得意，“不会是堕落吧？”
　　“没那么严重，”他笑了起来，说，“不过，你不觉得是在糟蹋自己？”
　　看来他的确不怎么会和女生说话。
　　红眼里的笑意突然消失。
　　“你不觉得抽烟对身体不好？”他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妥，试着弥补一下。
　　女孩看着他。
　　“抽烟对女生皮肤不好。”
　　“不怕，我皮肤一向好得很。”
　　“你还是个自大的女人。”
　　“你就喜欢拿放大镜找女人的毛病吗？”红提高声音问。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觉得气氛轻松了好多。
　　“女的真的不适合抽烟。”
　　他坚持自己的观点说，似乎极力想拿出一个真诚的态度。毕竟这片刻的开心也是极为难得的，尤其是对于他，他想他是有点感激女孩了。
　　“你这是大男人主义；警告你哦，我最讨厌有这种思想的人了。”
　　他笑了一下，默认；看着她，无视她的警告。
　　女孩见恫吓不了对方，而且似乎感受到了他眼里含蓄的近乎仅是一点善意的友好，换了一付无奈的口吻说：
　　“我也不想啊，只是感觉空虚呗，有时真他妈不爽。”
　　她颓废的样子显得很无辜，不过他觉得更像无故寻愁觅恨。
　　“看不出你会有什么烦恼。”他认真地看着她说。
　　“何以见得？”
　　他想了一下，却找不到什么理由；人家为什么就不能有烦恼呢？
　　女孩还在期待着他给她答案，好像是在较真，又好像是故意刁难眼前这个说话显得非常吃力的家伙。
　　“心宽才体胖嘛。”他看了一眼她丰满的胸部，没来由地有一种沮丧的心理，敷衍了一句。看来，他还不是一般的缺乏和女人相处的经验。其实，女孩的身体虽然有点丰满，但远远还谈不上肥胖。也许当时，在他的眼里，一向只有瘦弱的蓝沁的缘故吧。
　　“什么？”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她对自己的身材如此自负，他心里不禁来气，挑衅地说：
　　“听不懂啊？我说你心宽体胖。”
　　女孩显然接受不了这样的评价，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叫了起来：
　　“你他妈说话咋这样难听？”
　　“我承认我是梗直了点。”他慢条斯理地说；把她激怒了他反而出奇地平静，并且，这时候，他有一种掌握主动权的快感。
　　“小心我他妈踹你。”女孩恶狠狠地说。
　　她这套根本吓不了他。应该说，除了在蓝沁面前，在别的女生面前，他还是有优越感的。
　　“你还挺凶？”他说，竟然发觉自己是在有意挑逗她。
　　有意去侵犯一个女生，这在他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事。这对当时的他来说，无疑具有一种冒险的性质。由于冒险性而产生的愉悦和刺激使他有些兴奋。
　　女孩得意的大笑：
　　“最好别惹我。”
　　他夸张着无可奈何的表情说:
　　“哎，悍妇笑起来也是狞笑。”
　　“我没要求你欣赏。”女孩赌气地说。
　　“我很陶醉。”他以退为进。
　　“不是狞笑吗？你他妈有病啊？”
　　“有一种残酷的美。”他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们相视一会儿，忽然彼此都释然了，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他前仰后合，女孩花枝乱颤。
　　他眼泪都笑出来了，感觉连日来的抑郁也仿佛一泻而出，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站起来伸开双臂，深深缓缓地呼吸两次，让在夜晚已变得清新的空气注入压抑已久的肺部。
　　“怎么了，要走吗？”
　　“要赶我滚蛋啊？”
　　“没有，还早呢，才十一点，十二点宿舍才关门，再来一只烟吧。”
　　他闭上眼睛不理睬红的声音，伸直双臂体会这久违的愉悦的轻松。
　　“你瞧你，像小孩似的。”
　　“我想飞。”他说,心里同时想到蓝沁在风中伸开双手的样子。蓝沁是他的女朋友，还在读高中。
　　他从新坐回女孩的身边，接过她递过来的烟，迟疑了一下说：
　　“这是第六只了，能不抽吗？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不像是会爱惜身体的人。”女孩做出认真地样子瞧着他说。
　　“为什么？”
　　“你身材消瘦，神情漠然，形象颓废。”
　　“有那么严重吗？”他有种兴尽悲来之感。
　　“很难看是吧？”他又问道。
　　“不算很难看，轮廓分明，有点忧郁的那种。”女孩眨巴着眼睛说。
　　“不会是你喜欢的那种吧？”他换了一副嘲讽的口吻问。
　　“算了吧，自恋狂。”女孩鄙夷地说，得意地狂笑。
　　原来女孩故意引诱他犯错使他难堪呢。女孩后来干脆就叫他自恋狂了。
　　虽然那晚他们的认识未免太唐突，但他们彼此留下的感觉还不错。
　　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话，对他来说是一种挑战，别具一种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