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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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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良宵恨苦短,我就不打扰了。
羽子寒接过白瓷瓶,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他对月光倾城说,谢前辈。
月光倾城看着他,突然笑了,说,痴儿!这世上哪有什么迷情蛊!你饮下的,也是迷情散。
羽子寒惊呆了。
他说,前辈为何要这么做?!
月光倾城说,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你一把而已。明晨怕是你要谢我这大媒了!另外,别整天前辈前辈,把我喊老了。
他肆意一生,我行我素,早视人间戒律为粪土。
羽子寒想要运用内力将迷情散逼出,奈何却早已散入五经六脉,他脸红如炽,说,前辈是陷我于不义啊。
月光倾城说,我虽然给你的是迷情散,但是,我并没骗你。救她的方式和迷情蛊一样,要么用你的身体,一夜!要么用你的血,一辈子。
他笑,说道,都说大理龙氏一门忠烈,对段氏死忠!我不过也是想看看,何为忠?
说完,月光倾城抬手,一根银线般的小虫也从他的指尖,穿墙而过,直直钉入羽子寒身体——这是羽子寒都无法抵御的速度。
羽子寒一惊。
月光倾城却很淡然,说,贤侄莫惊!这是蛊虫“食影”,有它,你便无此夜关于我的记忆。对你我都是好事。
却原来,月光倾城根本不愿意有人知道,他还活在这世界上——且就活在流云居不远处,锦瑟的墓室隔壁。
只是,他从来没想到这处密室会有人进来。
他之所以没有杀我们,一来,锦瑟面前,他不愿杀戮。二来,他与羽子寒的父亲龙敖川将军是旧交,所以,才有了这一声贤侄。只是羽子寒根本不知。
月光倾城转身,潇洒离去,他说,良宵恨苦短,贤侄!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挥手,那堵暗墙缓缓恢复了原样,将这神秘的密室,和锦瑟夫人的墓室分了开来。
羽子寒和我,双双被关在了密室之中。
溪水潺潺,声息黯绵。
夜明珠下,人如玉。
处处是旖旎。
羽子寒挣扎到溪边,鞠水净手,然后,他迅速拔出霓虹剑,抬手,刀锋花开指端,血花绽放指间。
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一般,他将昏迷在旁的我抱起,轻轻的将指端的血,滴入我唇齿之间。
我无意识地轻轻舔了舔唇,舌尖轻触了他的指端,他像是被蛇咬一般,整个人弹了开来。
我的脑袋——“哐”砸在了地上——我跟你们讲,没砸出脑浆来,我得感谢作者笔下留情了。
那抹唇角的腥甜,就像是一剂清凉,蔓延到火烧一般的四肢百骸,整个躁动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9 段兄,你今晚,怕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了!
当密室之中,羽子寒决绝拔剑,我的世界,在唇角的那抹腥甜之下安静下来之后,却没有想到,与此同时,段青衣在大牢之内,已经开始坐立难安。
魏明川就站在他对面,手中龙泉剑,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
魏明川道,我知道这区区牢狱,阻不了段兄。只是段兄不是不知,一斛珠老夫人……如今人还在公主府邸……
段青衣的脸色一凛。
魏明川忙解释,道,段兄放心,淮玉公主当然对老夫人是以礼待之,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珍珠翡翠,金银珠宝……深得老夫人欢心……
他说,可老夫人无恙,也全靠段兄在此委曲求全啊……
魏明川看着段青衣脸色缓和,又说道,天家恩威,向来难测,雷霆雨露,均是天恩……段兄如此此刻,为了小仙姑娘只身闯出大狱!就算过得了魏某的这把龙泉剑,怎知不会有祸事连累到老夫人……
魏明川自然不知,一贯悠闲安然呆在牢房里数稻草的段青衣,如何此刻着急忙活要出大狱——
却原来,他迟迟等不到我和羽子寒的消息。
诸位书虫,肯定要问,这段小官人何日与羽子寒有了联系。
却说来话长,话长我也得给大家讲呀——
原来这些时日之中,法丰方丈追逐着羽子寒,硬要收入自己门下,却不想将大狱踩塌,羽子寒落入了段青衣面前——
那一刻,羽子寒愣住了,段青衣倒是淡然至极——
他坐在稻草中,挥了挥被激扬起来的尘土,皇家子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严苛教养,让他在稻草堆里,都气派高贵不凡。
段青衣举杯,长袖若云,对愣在原地羽子寒说道,来杯酒?
羽子寒看着他,良久良久,回道:来杯酒。
其实,这是他们很小很小的时候的暗语。
当时,在大理宫禁之中,小太子段青衣,常模仿着父皇和大将军龙敖川的对话。每当父皇孤独之时,昏暗寂寥的大殿之中,他便常对身边龙敖川说:老兄弟,来杯酒?
龙敖川也不拘礼节,不以君臣之礼,只以兄弟之身份回他:好!来杯酒!
于是,小小的段青衣,和他小小的侍卫龙誉,也就是羽子寒,也常常模仿的大人们的这番摸样,做兄弟——
小太子段青衣:兄弟,来杯酒?
小龙誉(羽子寒):来杯酒!
就是这两句对话,连同儿时所有温情记忆,一同洗涤冲刷了这番曾经划在两人之间的天堑鸿沟——
一杯酒饮下。
双双皆无语。
段青衣斜卧黄草为榻,他道:其实,我早已知你没死。
羽子寒看着他。
段青衣看了他一眼,幽幽叹道:我大理龙家御侍,将门虎子,生当烈烈,怎能是区区薄命之身!
羽子寒不语。
良久,他提壶,给自己倒酒,饮下一杯酒,再一杯酒,不知几杯之后,他转脸,问段青衣——“你就不恨我,没保护住二皇子?”
段青衣看着他,良久,直到眼里也有了依稀泪光。
他说,我也常问自己,如果那日江南玉满堂,是我们三人同时被俘,陷入棋院,你和灏明的生死,我又会如何选择?
羽子寒的身体微微一怔,段青衣的话是如此的明确的答案——其实,你和灏明,都是我的兄弟!不过一人有血缘,一人是异姓而已……
只不过,段青衣没有明着说出口罢了。
羽子寒的喉咙哽了一下,段青衣这回答,让他羞愧至极,他说道,可是,主上难道不憎恨我,害二皇子失了性命……
他说,我,也因仇恨,背弃龙氏祖训!甚至曾对主上有了怨憎之心,更曾妄图对主上您图谋不轨……甚至有了僭越之心……难道这一切!主上也能原谅吗!
段青衣转脸,看着他。
此刻,羽子寒称他“主上”,他如何不懂这期间情绪变化呢。
段青衣缓缓叹道,背弃、怨憎、图谋、僭越……
他说,子寒啊!如果将我换作是你……在阴冷如地狱的棋院之中,那般无助的情境之下,我又会比你好多少呢?或者,我还不如你……我不配在你面前说原谅,我只能说,我愿意试着去理解你,所有的做法。
这世间之上,最难得的,大约就是被理解,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句,我原谅你。
段青衣的回答,是羽子寒未曾想到的。
段青衣只用两句话,将羽子寒的心防全然瓦解掉——虽然都不是直接的说辞。
但是翻译过来却是——
第一句:你和段灏明,同是我的兄弟,有血缘只差,无轻重之分。
另一句:你所有的做法,背弃也罢,愤怒也罢,图谋也好,僭越也好……我统统地都能深度理解。因为如果我是你,未必比你做的好。
就在那一刻,羽子寒的心防,彻底被瓦解掉了……
他自惭形秽,他深深自责,他涕泪横流,却只能将这些情绪,强行忍在心间——无论做侍卫,还是杀手,他都得学会哑忍这些情绪。
段青衣从黄草之上起身,通身华贵如月下公子,他看着羽子寒,将酒倾杯——
段青衣说道,兄弟,再来杯酒?
羽子寒双手抱盏:主上随意!我自倾杯!
大狱房顶之上,本来是探头探脑想要看一笔三角风流债如何终结的法丰方丈,结果,他没想到自己看了一出感人至深的兄弟相谅,甚是无趣。
于是,转身飞走。
段青衣将写好的信笺递给羽子寒,说,这是给小仙的。我因一斛珠,被淮玉公主困于此地;当然不瞒贤弟,我也是为了躲起来,方便查清史将军被冤一事。小仙就烦请贤弟帮我照拂几日吧!如果见到她,也烦请回来告知我一声。
没有远走的法丰他武功高,耳朵长啊,他一听,立刻飞回来——冲着大牢就喊:段小官人你是疯了!你是存心不让我家圆子入我佛门对吧!他对小仙姑娘的觊觎之心,你是瞎了眼看不出吗?
说完,法丰方正再次一飞冲天而去——贫僧只管惹事,不管收拾。
段青衣就像没听到,信笺在他手中举着,就在羽子寒面前,并未收回。
羽子寒抬眼,看着段青衣,那一刻,他明白,再多的爱慕,再多江南烟雨情,在他称呼段青衣为“主上”那一刻,他就该死了心。
羽子寒接过信笺,双手抱拳:臣下一定照顾好小仙姑娘。请主上放心。
段青衣看着他,说,阿羽,你还是喊我段兄吧。
羽子寒摇摇头,说,臣下不敢!
段青衣说,我已属意江湖,从来无心庙堂,刘师爷不懂,阿羽你怎能不懂?
羽子寒怎么能不懂,段青衣称呼他羽子寒,而不是龙誉,这本身就是对曾经身世的一种决绝割裂,江山与美人,他选择了丁小仙。
可是羽子寒却明白,是否恢复大理段氏荣光,这怎么能是段青衣一人之力可以决定的呢?
于是,他说:主上!臣下不敢懂!
段青衣:……
羽子寒说,我将信送到,见过小仙姑娘无恙,便回来。携酒倚斜阳,与我兄长,一醉方休!
段青衣说,一言为定!今晚,我恭候贤弟!一醉方休!
……
这就是那日,大狱之中发生的事情。
但是,后来的段青衣,却不絮语。他只是讲,那日大狱踩塌,杯酒之后,一番聊天,他与羽子寒,江湖与宫廷恩怨,两人一笑而泯,杯酒而释。
于是,他托羽子寒将信笺送入流云居,要我安心;不想羽子寒与我,却在这日双双遭遇了这种种不测。
约定好,送完信笺后把酒一醉方休,但羽子寒的迟迟未归,让此刻的段青衣,不安起来——
他对魏明川说,一定是小仙出事了!否则不会到此刻,子寒还不归!
魏明川眼睛一斜,那一脸的表情,只差上来和段青衣抱头痛哭了——哎呀段兄!那定是双双私奔了呀。
段青衣不理他,只说,魏兄!给我一炷香时间,我确认了他们两人的安全,便回!绝不陷魏兄和母亲于危难!
魏明川见拦不住,也只能直接坦白了。他说,事已至此,我就跟段兄直说了吧!别说一炷香功夫,就是半盏茶的功夫,我也给不了段兄了!
段青衣奇怪,问道,这是为何?!
魏明川叹气,因为淮玉公主的太监下人,即将将驸马爷您的喜服送到,这……东床驸马,段兄,你今晚,怕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