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糟贱》冥王星的雾

9、前夜1

　　自那以后我对周然不是那么热情了，我想人的脸皮是有限度的，即使坚硬如我。顾林妈的离开，郑西西的死去，以及顾林走上的路都让我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我不再主动出现在周然出现的地方，我开始觉得他打球也不是很好看，我不会再炫耀我认识周然，我觉得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我居然会碰见周然，真神奇，原来离开了我的刻意安排，我们之间还是会有这么多的交集？
　　校园太小了，我想。
　　此后我愈发的伤春悲秋，很多年以后文艺成了两个烂俗的字，背后隐藏着一票中二女青年。
　　我想当时的自己也够中二的了，但是我既没有看过郭敬明，也没有读过韩寒。我也和普罗大众一样厌恶着烂俗的人，烂俗的桥段，可是我还是那么中二，矫情，像是有病一样。
　　所以啊，矫情从来都不是个性。
　　它是一种天赋。
　　我开始觉得西涯街就像一个牢笼，困住了里面的一切，我看见从天空洒下的阳光，忽然之间有了一阵的恍惚，或许一辈子呆在这里也不错。
　　起码我还有个家，它在这里，为我遮风挡雨。
　　那一年，我第一次开始思考，对于生活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我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学着既来之则安之。
　　一天下午的放学路上，我看见了好久都没见到的周然，用好久不见似乎也不太准确，可能是我没心思搭话，所以就觉得好像很久没见了一样。
　　周然斜跨在单车上，在离我100米的距离，他加我
　　胡蝶。
　　这是在这个校园里他第一次喊我，我发誓，我那时候想到这点，我是愤恨的，我想离去，我可以假装没听到。
　　可是，胡蝶，他在叫你欸，我告诉自己，心跳有些快。
　　我渐渐的靠近了他，我在想我是应该直接走掉，还是淡淡的回应一下就好。
　　胡蝶。
　　周然再次叫了我，就在离我耳边不远的位置。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是那么悦耳。
　　离开西涯街，这个执念一般的声音响起来，我抬起头，看着笑得春光灿烂的周然。
　　我看着他的自行车后座，身边的少年少女经过，拂起了一阵微风，我忽然之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跳上了周然的自行车后座。
　　带我走吧，周然，我说。
　　等我坐上去以后，周然回过头来，他没有回答我，或者其实只有我知道我问了一个问题。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
　　妈的，一定是故意的，这人绝对知道我就喜欢他的笑容。
　　然后脚一蹬，自行车就向前开去，我俩就那样飞驰在那条种满梧桐的街道，身边也是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
　　过了这个夏天，周然就要上高中了，我想，我要快一点，再快一点长大，长大后我要向周然告白，问他愿不愿意带我离开。
　　我们就这样再一次的熟络了起来，他终于会等着我放学，他给他的朋友介绍我，他说，这是父亲老友家的女儿，他把我当妹妹。
　　妹妹？在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这可真称得上一个暧昧的词语。
　　我终于正式的走进了周然的世界。
　　福兮祸附之。
　　周然偶然问起我，他问起顾林，他问我是不是有一个发小叫顾林因为盗窃伤人进了少管所。
　　所以，周然还知道我有一个发小，所以他这是在乎我咯，我有些得意，我以为周然是在乎我的。
　　但是想起顾林，我又觉得心酸，我记得在学校的安全教育大会上讲过，人的污点会跟着档案伴随人的一生，那么顾林呢？有了这个抹不去的污点，他该怎么办？
　　周然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笑我傻，我记得顾林以前也笑话我傻，顾林总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如今，我的天鹅站在我面前，他呢？
　　我为顾林的未来感到担忧，周然像是看出了我的烦闷，于是他提出五一假期去玩玩，我答应了。
　　那时我还没想起周然是怎么知道顾林被抓的消息，在我印象里文奶奶不是个八卦的老人。
　　心动使人愚蠢。
　　那是第一次有人约我出去玩，对方还是周然，我既紧张又期待，每天晚上都在想着旅行到来的那一天，过于的兴奋激动就导致我晚上老是睡不早，然后第二天就挂着个黑眼圈出现在我母亲面前。
　　她照顾着我六岁的弟弟，那家伙六岁了都不肯吃饭，要旁人喂她。我母亲给我弟弟喂了一口粥，然后问我，是不是最近天气太大，晚上睡不好。
　　我自然是不敢告诉她真实原因的，那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早恋这个概念，大家只是新奇，尝试的人少之又少，那很少的人中肯定没有我。
　　但是我还是很心虚，我说，就是班上同学出去玩儿玩儿。
　　男的女的，我母亲接着问
　　有男有女，我这样回答。弟弟在一旁伸着小手，姐姐吃饭，然后伸手抓给我一个油腻腻的包子。
　　我看了看，继父又不在。
　　他人呢，我问，孩子是你一个人生的吗？
　　那个男人又出去了，我甚至不想，也有一点不敢问他和谁出去了。
　　我弟弟还拿着那个油腻的包子，他对我笑得开心，姐姐吃。
　　吃你个大头鬼。
　　我一把打翻了那个包子，不小心扇到了弟弟的脸。
　　等我冲下楼的时候，我听见了小孩的嚎哭声，我有点心痛，这毕竟是和我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买了一只唇膏，将自己的嘴唇涂的闪亮，我早于约定的时间到了火车站，我希望周然第一时间看见我，而当他看见我的时候我是漂亮的，我一个人提着行李，站在候车室的外面，望眼欲穿。
　　大概20分钟之后周然才来。
　　然而，周然的身后还跟着其他人，其中一个我认识，是......我记得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对了，周然叫她尔念。
　　真好听的名字。
　　原本我以为是两个人的旅行呢，我有些责怪周然，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觉得自己那望夫石一般的动作叫人看了去，怕是遭人笑话。
　　来人中除了周然，还有两男一女，我的天，这种搭配，我真是尴尬。
　　其中一个稍胖一点男生很快说话了，他说：
　　这就是你爸那位发小的女儿？询问的语气，同时他用眼光打量着我，像是在观察什么新奇的物件，这让我有些尴尬。
　　还好这时另一个男的开了口，你丫没见过女孩啊，什么时候去翻翻你爸的老照片，指不定也有一大堆女儿呢，他的语气有些打趣，但是声音温柔。
　　我很感激他化解了我的尴尬，朝那个男子笑了一笑。
　　你爸才有发小呢，我爸就他们院儿里一颗独苗，稍胖的男生回嘴道，两人打打闹闹。
　　我始终觉得这话似乎不对劲，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
　　别闹了，那个叫尔念的女孩制止了他们的打闹，然后一把跨住我，你好，我叫唐尔念，女孩介绍自己，好像是我的老友一般自然。
　　我想她一定是个热情的女孩。
　　周然在一旁直笑，他指着那个稍胖一点的男生给我介绍，这是韩冬，这是卓凡，就是刚才那个声音温柔的男生。
　　上车的时候，唐尔念挽着我，周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坐在了周然旁边，我自然只有坐在外面，靠近走廊。
　　唐尔念是个开朗的女孩，她的背包像是哆啦A梦的百宝箱，里面有各种好玩好吃的东西，她给我们剥桔子，一个个送到我们手上，她问我们好不好吃，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弯。
　　但是我分明看到她用眼睛的余光瞟着周然，我看见了她的目光，那自然是因为我在关注她，但是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卓凡正在看着我，眼光里的探寻还没来得及隐去。
　　似乎我俩都对对方的眼神感到尴尬，他有些不自在，我干脆是埋着头。
　　周然自上车起就很安静，他的眼神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去的地方据说是某著名武侠电影的取景地，我不爱好武侠，自然没去看，只知道大概讲了一个江湖，一个大侠，和一个他爱的，爱他的，但是不能在一起的女人故事。
　　这个故事真是俗套到极致了。
　　古人总是晦暗的，包括文字，也包括他们的感情。
　　夜晚来临的时候，周然他们在湖边升起了篝火，我和唐尔念躺在草地上，天空里繁星点点。
　　韩冬喊着要唐尔念来跳一个舞，周然和卓凡在旁边符合着，周然甚至吹起了口哨，样子像个小流氓似的。
　　我印象中的周然总是阳光的，健康的，温暖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周然，我有些陌生。
　　唐尔念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微微发红，她看了看周然，周然又使劲儿的吹响了口哨。
　　我的心里一个咯噔。
　　唐尔念缓缓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抬着头，带着笑意走到了火塘旁边，舒展开修长的手臂，踮起一只脚，转了一个圈，然后整个人向前倾去，就像一只孔雀一样舞动了起来。
　　周然停下了他的口哨，看得专注，卓凡也是，大家都被他吸引了，甚至旁边的游客都停下脚步，观看她的舞蹈。
　　舞毕，唐尔念将她的右手放在胸前，对着她的观众们微微颔首，人们给她喝彩，她就像这个小小的区域的中心一般，她听到了，我想她从小到大应该也听惯的褒奖，所以她笑了，大而灿烂的笑容，无懈可击。
　　唐尔念就是那种顶着光环出身的人，性格阳光开朗，外表无懈可击，礼仪满分。我的世界里还会出现比她更吸引人的女生么？应该不会吧。
　　所以，她是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世界呢？
　　我不想和她站在一起，尤其是在周然面前。
　　我看着面前幽静深谙的湖水，我想一个人躺在里面是什么感觉。
　　唐尔念走了过来，一步，两步，三步.....十步，哐当！
　　胡蝶，我好渴，去给我拿瓶水好不好，唐尔念走近了，对我说。
　　卓凡坐在那儿伸出了手，唐尔念把手搭在卓凡的手上，款款落座，像一个仙女，真正的仙女。
　　好啊，我笑着回答，一溜烟跑去给她拿水。
　　夜深的时候，困意已经使我耳目迟钝。
　　韩冬好像讲了一个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个场合于我实在太无聊，我忽然之间就很想坐在湖边，我想去看看那一望无际的湖面。
　　我一个人坐了会儿，感觉身后有人，我回过头，卓凡正坐在我身后。
　　后面视野不好，你到前面来吧，我说。
　　我在你后边，想看看你到底在看什么，他回答。
　　我笑笑，真是个有趣的人。
　　那天晚上，我和卓凡就这样坐在湖边，感受夜晚的气息。
　　他问我，你父亲是周叔叔的发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纠正他，是继父。
　　卓凡说我太轴，死脑筋，我笑话他死鱼眼，其实他的眼睛并不丑，我只是为了回击而回击。
　　最后，卓凡说，胡蝶别和周然走的太近。
　　他在一片星光下告诉了我这句话，当时夜风很大，吹在耳边呼啦呼啦地响。
　　我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