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旧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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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营帐的时候，南瞻正蜷着身子卧在地毯上浅眠。听见我回来，南瞻立刻睁开了眼，极为警惕地盯着我。
我没看他，只是径直向床榻步去。有婢女上前问询我是否要沐浴更衣，我瞥了一眼南瞻，淡淡“嗯”了一声，又道：“再打些水来，将他也洗涮了。”
南瞻见我瞅他，当即便龇了牙，神色转变的凶巴巴的。
我嗤了一声，没理他，测了身背对着南瞻在榻上卧了。
身后没了动静。
我心中虽知将后背露给这么一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极为危险，可一想到他未长齐的满口稚牙，便是有些好笑。
在我看来，彼时的南瞻，较其余杀人不见血的东西来讲，实在是不足为患。
若说来日方长，那便来日再言罢。
南瞻似乎很是怕水，我沐浴的时候他离得远远的。我见他如此，便挑了眉，故意伸出手舀了水泼向他。
不出我所料，南瞻“嗷呜”一声，极是迅速地避开了，接着畏缩到营帐的角落，隐匿在黑暗之中了。
我哈哈大笑。
我沐浴是不可有人侍候在侧的，原本婢女也想将南瞻一同带出去，可我担心南瞻出去生惹是非，便将他留了下来。
帐中仅我与南瞻二人，我将手臂搭在木桶边沿，下巴枕在上面闭上了眼出神。
我想起父皇同我说让我不要将遇袭之事放在心上，又言会让二皇兄私下里向我赔罪。
我有些好笑。父皇手中的黑子，想必是我了……
我正思索着，耳畔忽的传来轻微响动，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帐中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我睁了眼，却见南瞻的面容放大在我脸侧，正仰了鼻子嗅着什么。
见我睁眼，南瞻立刻便退了开来，龇牙瞪眼地望向我。
我有些不甚明了这狼崽子的行为，皱了皱眉，只见南瞻望了我一眼，颇不屑似的扬了脖子，转身背对着我双手着地的蹲在那了。
像极了某些大型犬类。
我觉得有趣，轻笑了一声。
南瞻的耳朵动了动。
我瞧见了，依旧趴在桶沿上没挪动，只伸出一只手臂来。
我唤道：“南瞻。”
南瞻耳朵一动，脊背有些僵，头却往下垂了垂，仍是背对着我，装作没听见。
我一挑眉。
沐浴的水温度刚好，温热去乏，泡得我惰意横生，连气都生不起来，只懒洋洋地轻哼出个鼻音，又道：“南瞻……”
南瞻这回有了反应，他微转了脸瞟我一眼，似乎是见我眼下毫无威胁感，便没再发出那种呜呜的嗓音。
我伸着手对他勾了勾手指：“来，到本宫这儿来。”
南瞻只是盯着我。
我猜测他应当是在判断我有无恶意，心说这小东西当真同兽一般，倒是颇有意思。
就在我以为南瞻不会理会我的时候，南瞻却动了，他慢慢移了步子靠近我，凑近我伸出的手臂，试探着嗅了嗅。
我静静瞧着他，眸中带了点兴味与好奇。
南瞻一直沿着我的手臂嗅到我的手指，我瞧准了时机，手腕一翻将湿漉漉的指尖点在了他的鼻尖。
南瞻一惊，喉中冒出含了惊吓的“嗷呜”一声来，瞪大了眼猛地跳开了，重新又死死盯住了我，喉咙中涌动着呜声。
我放声笑起来，仿佛被取悦了一般。
外头守着的人被惊动了，却不敢贸然掀了帘子进来，只好在外出声询问：“殿下可是有事？”
我收了笑声，有点不快：“本宫发笑你也要问上一问？是见不得本宫开怀么？”
外面传来下跪的噗通声，那人颤颤巍巍地回道：“卑职该死，殿下恕罪。”
我哼了一声，从桶中站起了身，伴着哗啦啦的水声，我拿过一旁的衣袍，慢条斯理地道：“自己领罚去吧。”
那人应了是，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出了浴桶，拍了拍手，便有婢女入内侍候着为我干发、梳洗。
她们给我披了外袍，我睨了眼在一旁瞪眼的南瞻，道：“叫两个人进来把他带下去洗了吧。”
便有侍卫进来捉了南瞻出去。
南瞻挣扎得厉害，我忧心他要撒野，便冲那侍卫道：“必要时可绑起来洗涮。”
那侍卫领了命欲走，我又道：“……仔细着些，莫伤了他。”
南瞻便被带了出去。
我刚要就寝，却有一只手撩了幕帘带进泛着凉意的夜风。
我打了个寒战，刚欲蹙眉，便见一只脑袋探了进来。
是嬴璃。
我挑了挑眉，哼道：“你不是走了么？又来我这儿做什么？”
嬴璃听我语气阴阳，便知我犹是恼他那时行径。他顶了一张笑面迈步进来，一面由着婢女褪了身上大氅，一面笑嘻嘻地道：“我这不是回来赔不是么，小八你莫同我计较了可否？”
他生的好看，又爱笑，很少有人能扛得住他故意卖乖时候的甜笑，我自然也受不得，只好嗔他一眼：“你都这样讲了，我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小九，你当真不讲理……”
嬴璃便凑在我身旁眯了眼睛笑，一面环顾，发觉四下里没了南瞻的踪影，开口问询：“那小崽子呢？你肯将他丢出去了？”
我觉着他这话说的奇怪，倒像是颇盼着我扔了南瞻似的。我正待开口，外头却起了嗡嗡的乱响。
有侍卫掀了帘子：“殿下，那……孩子，还送进来么？”
我“嗯”了一声：“再拿条链子进来。”
侍卫领命去了，嬴璃那头却没了声音，我扭头去看，瞧见嬴璃的唇抿的颇紧，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
我默了一下，继而抬手捏捏他的脸，笑道：“你同他置什么气？平白屈降了你的身份。”
嬴璃露出个有点委屈的神色来，拧巴着身子将额头抵在我肩上，闷闷地道：“你就非得留着他么？”
我没做声。
嬴璃便继续道：“这小子多危险啊……又是狼养大的，咱们也不知他出身什么人家，小八你放在身边，我觉着膈应的慌……”
我叹了口气，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小九，我知你一向看重出身门户……只是，你真的只是因着这个么？”
嬴璃抬起脸来同我对视，面上的神色却是笑嘻嘻的，丝毫没了方才的可怜委屈。他道：“不然呢？还是小八你最为懂我。”
我看着他眉眼笑得弯弯，神色一派自然，只那眸中失却了平素里那种亮晶晶的光。
想来是天色太暗了些。
我亦是轻轻一笑，重新将目光移向遮住了外头景象的幕帘。
外面忽的起了鸡飞狗跳的动静，还有隐隐的压低了声音的“快抓住他！”“别让他逃了！”之类的喊声。
我心里起了点不好的猜测。
嬴璃也听见了，我余光里瞥见他唇角勾了勾。
我暗暗握紧了手指。
不多时，将南瞻带下去洗涮的侍卫又提溜着南瞻回来了。
我见他面上多了几道抓挠的红痕，手上是湿漉漉的牙印，便知晓了罪魁祸首是谁。
那侍卫拎着南瞻单膝跪下道：“禀殿下，方才这……企图逃跑，卑职合力将之抓了回来。”
我淡淡嗯了声，指了指他手中一同带来的铁链子：“将他拴那儿去吧，拴了颈子便成。”
那侍卫照做了，制住了挣扎的南瞻用链子在他颈子上半松不紧的一绕，其间又挨了好几口。
我看了南瞻靠着一张嘴啃过来啃过去，大有些恶心，皱了眉别开了眼。
待那侍卫退了出去，我又看向嬴璃，奇道：“你不回去么？已是就寝的时候了。”
嬴璃闻言便眨眨眼，做足了一副无辜相：“小八，我不能同你睡么？”
他反问的我一愣，我也眨眨眼：“为何突然想同我睡？”
嬴璃见我松了口，知晓此事能成，立即顺了竿爬，褪了鞋袜蹭进床榻里侧：“想你了呗……”
我嘴角抽了抽，当着众仆婢的面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得叹了一气命人去加被褥。
可谁知嬴璃却道不必，占了我的被窝还摆出副颇大度的模样来，大气凛然地一拍被子：“哪用得着那般麻烦，我们睡一床便是。”
我有点不愿，眼看着他泥鳅似的钻进了被窝，一手拄在榻上撑了脑袋歪头看着我，桃花眼几乎笑翻上了帐顶，像只捉到了鱼的猫似的。
他见我不动弹，打了个呵欠，用另一只手揉揉眼睛，嘟囔道：“小八，快点上来，该是熄灯的时候了。”
我听他用我堵他的话来堵我，心中有点好笑，便没再说些什么，也进了被子。
嬴璃便分外开心地笑将起来。
我躺下，婢女熄了烛灯，身旁的嬴璃一伸手紧紧搂住了我的手臂，一条腿也极放肆地搭在我腿上。
我叫他缠的难受，刚要开口，就听见他在我耳畔轻轻地叹息。
“小八，我们好久不曾这般抵足而眠了……”
是啊，很久了。
嬴璃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落寞，他呼在我耳边的气息也染上了些许的疑惑与感哀。
“我们……什么时候这般疏离了呢？”
帐中一时寂静非常。
我睁着眼睛忘了一会虚无的暗色，直到帐中响起了铁链活动带起的声响，才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嬴璃睡着了没有，只是微微偏了头，看见他轻轻锁着的眉宇，道：“勿要乱想了，睡罢。”
嬴璃的长睫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眼。
而我，亦是始终没有给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想来，大概是我也不知道吧。
从何时起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旧事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