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於戏左读

64、64.棋盘落子

　　“我......”凤七张口就要辩解，却无话可说，这话他师父不曾教导过他，只是告诉过他，毒医一门，从不须向任何人低头。
　　可他却忘记了，他不是他师父，没有强大的实力，纵使顶着毒医的名头又如何，还不是任人欺辱。
　　“胡少侠说的有理，我看凤小大夫是决计不愿向老夫道歉了，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你既拿他当弟弟教导，你便替他向老夫告罪罢。”
　　“告罪，告什么，老匹夫！”凤七抢在昭昱前头说话，“少来这套！莫说他不是我哥哥，就算是我哥哥，我毒医一门也不向任何人低头。他这个人古板地很，脑子里是孔孟之道。我却不然，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初求我师父替你治病怎不知你今日嘴脸，一句老话倒是于你很贴切，叫做那个什么无情，无义来着。”
　　凤七绞尽脑汁地想，却没个头绪，没察觉单寒候的脸已经阴沉到滴水了，他索性不想了，负手道，“你的病既然药石无灵，你妻子却身怀有孕，我好心知会你，你这是恩将仇报。”背后靠着昭昱这棵大树，凤七的胆子又大了起来，越骂越上瘾。
　　只不过当单寒候眯眯眼扫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后背一凉，身体快于大脑，缩在昭昱身后。
　　乐韶冶见状从人群窜了出来，拉住凤七的手，凤七此刻受惊过度，以为是那些个江湖人，袖子里藏着的刀亮了出来，反手就是一划。
　　小少爷从小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当即低呼了一声。凤七的刀看似窄小轻薄，实则吹毛断发，他轻轻一动，便割破了乐韶冶的衣袖，很快血液就氤氲开来，濡湿整个衣袖。
　　“啊，怎么是你！”凤七见误伤了乐韶冶，自己又被一群人围攻，心里又气愤又愧疚，居然眼圈一红，委屈地掉起金豆豆来。
　　乐韶冶捂着伤口，正要呵斥两句，见凤七落了泪，也不好苛责，反而柔声安慰道，“别哭了，只是流些血，并没有伤到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凤七更加止不住，哭地更凶了。
　　少年年幼，皮肤生的柔嫩白皙，一哭起来只有眼圈鼻头是红红的，像是被揉碎了的桃花汁染过，他一双眼睛被泪水洗过，更显得黑白分明。
　　凤七结结巴巴地抽噎着，“谁哭你了，我是......心疼药钱，费......了多少钱......才养的一身......好血......全没啦......”
　　“好好好，是我不对，不该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他忍着疼，拿出帕子给凤七擦泪，“别哭了。”
　　单寒候看着这两少年，不知触痛了什么往事，脸愈发阴沉了，冷冷笑道，“难怪说毒医一门性格乖僻，与常人不大相同，老夫今日也算见识了。”
　　他这样一说，许多双眼睛就凝在凤七和乐韶冶身上，顿时恍然大悟。
　　那少白长老附和说道，“原来如此。这做兄长的就其身不正，何况底下的师弟呢。”
　　彭骞好整以暇地托起腮，这样的场面恰恰是长公主最难对付的。
　　凤七被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地打嗝，也不哭了，抢过乐韶冶手里的帕子在脸上擦了擦，就要和这几个老家伙对骂。
　　小少主急忙拉住了他，去看昭昱，“师兄......”
　　胡言面冷心善，乐韶冶别无他法，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唤西城出来了。
　　昭昱当然不会让这魔教的小少主唤魔教的护卫，将这宁州府的水搅混，那人算无遗漏，面面俱到，昭昱不可能让魔教掺和进来，打草惊蛇。
　　她冷声道：“既然如此，闲话休说，来战！”
　　居然是要打起来。
　　昭昱的想法简单粗暴，先拿下单寒候，再以令箭发射信号，叫来宁州府兵一锅端了，左右这群人白天受了伤，没受伤地也喝得七荤八素的，能打。
　　彭骞在昭昱一抬手就知道她的想法，几乎笑出声来，真不愧是长公主，一点也不愿意多想的。
　　“凤七小毒医既然说了，他师门不曾有向人低头的规矩，胡少侠怎能迫他低头。至于胡少侠的小师弟，与凤七小毒医是兄弟情谊，怎担得单大侠这样不实猜测。”
　　这声音不疾不徐，如同春风拂面，众人寻声看去，是个白衣文士。生的普通，只有一双眼睛生的好，在昏暗的灯火下熠熠生辉，因着他的眼，显得整个人气质也不俗起来，芝兰玉树的模样。他站在天机阁木容使者的身旁，右手里执着一根拇指粗细的大毛笔，搭在拿着折本的左手上。
　　“我当是谁。”少白长老呵呵冷笑，“木容使者，你们天机阁向来中立，难道也要偏帮一人？”
　　木容笑眯眯地摆手，“天机阁自然是不插手各位的事情，只是这个人我也管不了。我不认识他。”说罢还横跨了两步，与白衣文士拉开距离，当真一副不认识此人的模样。
　　“他拿着纸笔，可不是你天机阁的人。”
　　“九兵.......”宁致喃喃道。
　　“魁星笔......”单寒候眯着眼，从牙齿边挤出这几个字。
　　“张先生......”昭昱偏了偏头，她认得这个人。
　　“毒医一门，向来与旁人不同，凤七随意道出伤者隐秘，在我看来，确实失礼，焉知不是毒医一门钻研医术过深，脑子里只有那些奇难杂症，不通人群也不止凤七小毒医一个，若是在下没记错地话，凤七的师父毒医仙的报酬取得是那患者的妻子呢。”
　　凤七的师父，上一任毒医仙，可有年头没在江湖上露面了，他医毒双绝，性格乖僻，要人妻子的事情确实是他干的，可笑的是那患者先是拒绝了，后来又趁着夜色将妻子送到毒医的府邸。
　　张先生笑眯眯的开口，“倒是单大侠，莫非也和毒医一门一样，常年久住山谷，不通人情，怎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红口白牙地说这样引人误会的话。”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场纷争化去，“不过是两个少年人。”
　　单寒候看着张先生，眼神惊疑不定，他稍稍疑惑，心里想着顾全大局，便失了气势，只能梗着脖子，喘着粗气，咬牙发狠，“胡言，你好得很，你要是能赢过明天，就和我打罢！”
　　昭昱见状也暗暗收回朝血牙，她冷着脸一言不发。虽然不清楚单寒候怎么改变了想法，她却是认得张先生的，魁星笔张繁生，她怎么不认得，二皇子的老师之一，没想到居然连他也在此地。
　　昭昱这才明白，楚玄烨并不信她，只是缺一个能在明面上吸引所有人注意的诱饵罢了。光昭昱自己看见的有藏在别的帮派混进来的暗卫，也有类似于张繁生宁致这样有着江湖身份的朝廷人士，整个庄园，已经不知不觉被楚玄烨控制了。
　　就等最后一天，她这个负有杀父之仇的人的动作了，一个在江湖上享有薄名的年轻少侠，对着表面仁义道德实则卑劣不堪的虚伪大侠进行最后一击，接着却引来了官府的人，该怎么收场呢。
　　她的血海深仇，不过是这个弱冠少年利用的棋子。
　　一点寒意在心中点开，随即朝四肢八骸散去，似乎是寒冷到极致，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火热来，这怒火来得比先前还要猛，几乎将昭昱从头烧到脚，连根头发丝也不剩。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一早就明白，对方的目的没那么单纯，原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所有计划，却没想到这是这个计划的一环，跳梁小丑一样的一环。
　　她昭昱的名声不值钱，她不在乎，可她不能毁了呼延家的清誉。若当真按照原计划走，他的为父报仇将掺杂进二皇子的丝丝利欲。她自然可以不管不顾地向单寒候动手，单寒候死亦或是她死，轰轰烈烈，干净利落，但是孟淮潜呢。
　　孟淮潜就算不是昭昱长公主的驸马爷，他与沐十三郎交好，无论如何也与二皇子脱不了半点关系，楚玄烨得意，他自然跟着好，若是楚玄烨失意，凭他曾经是昭昱长公主的驸马，也在朝中讨不了半分巧。
　　二皇子下了一手好棋，将昭昱这个人里里外外清算了个干净，就算远在临越，也可以牵着呼延翎月的一言一行。
　　她摩挲着朝血牙，手下意识地勾刀把上垂下来的穗子，没有摸到熟悉的沁凉触感，才意识到先前已经把方玉送给彭骞。回头看时，正撞上那男狐狸似笑非笑的眼。
　　昭昱可以想像地到，在那后面，是彭骞微微翘着的嘴角，含着临越贵族子弟一贯的骄矜狂妄志得意满。
　　她的爱恨，如同棋盘边上随时可以扫落的棋子，不值一提又任由摆布。
　　她自已也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楚玄烨牵扯。
　　孟淮潜，当真成了掣肘她的存在。
　　张繁生过来和胡言打招呼，他本意不是这样，中年儒生在原地站了半天，等后生过来主动道谢，谁知昭昱一眼也没有看向他，昭昱不主动，更别说凤七这个混不吝的，乐韶冶倒是通人情知道理，但是没昭昱发话他也不多言，何况现在被凤七缠着。
　　因此在江湖上一向清高自傲的魁星笔张繁生咳了两声，自己往昭昱身边凑去，他不清楚昭昱的底细，只知道二皇子派来一个年轻后生打头阵，这几日里暗地观察，对这胡言颇有微词。
　　功夫是一流的，年轻人里面少有，心性也不弱，怎么就栽在女色身上了。不单身边带着一个惹事生非的，还招惹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两个女流氓。
　　你看看，今日要不是先有暗桩，后有他这个老将出马，事情可不是砸了么，这小子今天就能把这山庄给闹翻。
　　“你这小子，倒是有点年轻时我的脾气.......”武林前辈套近乎也是这么倨傲，他捻着胡须，刚想说些什么，昭昱看都没看他一眼，提刀扭头便走。
　　魁星笔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撂了面子，亏他刚刚还在替昭昱解困。
　　少白衣庄的长老没跟上甩袖离开的单寒候，正巧瞧见这一幕，讥笑道，“张大侠倒是仗义，可惜小子不领情。”
　　张繁生哪里理他，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
　　少白长老见好就收，随着看热闹的人群一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