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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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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不住回首望,跟李长天的孽缘就是自他打听她的名字开始的,那年她读高中二年级。
初次相识,她印象中,当时的李长天也跟那天来户籍科改名时候的态度一样---社会习气浓重,颐指气使,口气冲得要上天。
秋水微微苦笑。
这么些年了,他的脾气好像都没怎么变化。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不过也就开始的这么一回。其后很长一段时间,李长天都被秋水吃得死死的,阴鸷、戾气、不礼貌……等等臭德性,在她面前统统化作了绕指柔。
又深想想,其实李长天不过只是态度恶劣了点,语气凶了些。发生交集的那几年,他根本没干出过任何实质性伤人事件出来,会唬人而已。
高中二年级呀,那是八年前了。
她去读大学时与他分开的,大学读了四年,毕业进入社会后工作了三年,可不是八年前了么?
八年抗战胜利了,那个人对她的影响却顽固地顶住了八年时光的变迁,在一分钟内令她穿在身上的坚硬龟壳瞬间龟裂。
回到从前,往事竟是历历在目。
好可笑,直到分开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人的一切其实都已经深深地镌刻进了她的骨子里,那么当初千方百计地离开他又是为什么呢?
莲花派出所。
已经连续一周都没有看到她了,请假不可能请这么久的,所以……难道她又不辞而别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不该来的。
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两条发贱的腿!
不,他整个人都在发贱!发贱!发贱!
啊,算了,败给她了。
早就败了,一塌糊涂,如大厦倾覆,如泥石流狂奔,不是么?
反正不去打听清楚,不断了念想,他就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也不着。
去判个死刑吧。
李长天走进办事大厅,径直去了户籍科的窗口,“请问,你们这里的那个杨秋水怎么没看见了?”
“杨秋水?那是谁啊?”
“……”
李长天一瞬间想骂人,生生忍住了。
他确定自己前几日没有得臆想症,更没出现幻觉幻听。
他难得好脾气地道:“就是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啊,户籍科的,我一周之前来办事,看见她就坐的这个位置。”
铝窗里面坐了五六人,各科室的都有。此时乃中午快要下班时分,办事的群众很少,所以几个人无所事事地围坐一处,坐等着到点了就一块儿去食堂吃午饭。
被询问到的那名工作人员于是扭头问其他同事,“你们知道杨秋水这个人吗?真是我们单位的?我错过了什么?只是休了个产假回来而已啊。”
有人大笑:“不要大惊小怪的,应该是新员工。不是才培训完毕吗?分到你们户籍科了。”
“是新来的,不过我也不太熟悉,就看见过两回。长得挺漂亮的,话不多,不太爱跟其他人打堆。我还跟人说她怎么不去当演员?来我们单位太浪费样貌了。”前排一名工作人员说,“具体可以问问小李,小李也是这一届新招进来的。”
“新员工吗?”另一人插嘴道,“既然大家都没印象,那多半就是辞职了咯。”
“极有可能,这种情况太常见了。我们这种基层单位工资少活儿又杂,很多年轻人进来后工作不到一周就走的已成家常便饭。”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也太有个性了,说辞职就辞职。没一点耐心不说,还眼高手低,哪像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差远了!”
“唉---,既然看不起这份工作,那当初费心费力地考我们单位的公务员又是为了什么?报考之前都不晓得打听清楚点吗?钱多了没处花?报名费、资料费,怕是好几大百块哦。”
……
几位大姐大妈的吐槽愈加热烈,早已经忘记了外面等候的李长天。
他拧着浓眉,只得再度将之前那名工作人员喊住:“喂,请问……”
那人扭头看来,恍然大悟的“哦”了声,似乎才又想起了他,于是站起身来,目光将整个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巡视了一遍。
恰好角落一扇房门打开,走进来一名年轻女孩儿。
“小李回来了?”她招手道,“小李,快来快来!有人找杨秋水,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李长天忙努力探进自己的脑袋,期待地盯着那女孩儿。
女孩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抽了张餐巾纸一边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上的水渍,一边道:“杨秋水啊?我也不知道。估计是辞职了吧,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她了。”
那人遂对李长天说:“那她应该就是辞职了。既然人这么久都不在,多半是走了咯。我们这里事多钱少,又动不动被群众投诉被人骂,年轻人很少待得住的。”
“……”李长天低喃:“辞职了……”
他不甘心,眼望着那小李,“那,那请问她……她辞职后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女孩子一撇嘴,“我跟她就只是在培训的时候得知大家都进的户籍科才聊过几句,其实根本都不熟,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联系方式呢?那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抱歉,我跟她没交换过联系方式。我记得她好像总共就只上了三四天班吧,中间还请假请了一天。虽然同在一个科室,但我俩还没来得及熟悉呢,她就不来上班了。”
有人插嘴:“难怪,我就是在奇怪我们科室来了这么一个同事,怎么大家都不认识她的样子?结果她上三天班都还要请一天假,这工作态度简直没眼看了!”
李长天:“……”
“请假那天说不定就是去新单位面试了。”
“有可能哟。”
“而且面试顺利,所以才走得这么快。”
“是要抓住机会撒,时机稍纵即逝,好单位好工作,抢的人多。”
李长天:“……”
暗暗叹了口气,李长天转身离开了办事大厅。
果真是不辞而别了呢,又走得这么彻底。
所以,你能指望那个无心无情的女人什么呢?
好好想想你当年自己亲口说过的话吧,自己打自己的脸,还是男人吗?
赶紧觉醒吧,李长天!
他身后的户籍科,吐槽的还在继续,又添了八卦。
“那男人是谁啊?”
“没听见他说之前来办事的时候认识的杨秋水?多半是追求者。老实说,我原先都想把我们亲戚的儿子介绍给杨秋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可惜她没干几天就走了。喂,你们真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个单位吗?”
“熟都不熟,谁知道?”
“她太高冷,又那么漂亮,是个女人都不愿意跟她打堆,会成为陪衬。”
一群人哄笑,深以为然。
“张姐,建议你别给亲戚介绍这类型的女孩儿,免得日后遭抱怨。她长得那么妖艳,家里钱不够多的话,不一定能拴得住。而且你们看她只在我们单位工作了几天而已,就已经引来了狂蜂浪蝶,要是带回家去,肯定会导致家宅不宁的。”
“倒也是哦。好在她辞职了,不然我们办事大厅常常跑来这种人,以办事为借口行勾搭之事,扰乱大家正常的办公环境,以后就别想要年终奖了,等着挨上头批评吧。”
“瞎说啥呢?”又有人走进来,恰好听到了同事的吐槽,笑道:“人家杨秋水去了五福巷街的警务站上班,维护片区治安,哪里辞职了?你们下班要是往那片区走的话,说不定就能看到她正在巡逻。”
“啊?”众人纷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长那么漂亮,怎么跑去干那种风吹雨打的工作?她怎么想的啊?”
“啧啧,可惜了她那张又白又嫩的脸蛋儿。现在正是酷暑,她那张脸没几天就会被晒黑晒粗的。”
……
拉开车门,坐上他那辆黑不溜秋的吉普车,李长天并没有立刻驾车离开。望着对面的办事大厅,他拿了根烟出来抽。
烟熏火燎,人变得有点恍惚。
高中二年级……
为什么是高中二年级?
也许是他李长天的中二病迟钝得在这个年纪才开始犯吧。
初初相识的这一年,两人一个正踩着十六岁的尾巴,一个刚步入十七岁的韶华。
十六岁的花季,十七岁的雨季。
李长天后来才晓得这一年他为什么烦恼这么多。
我擦,一整年都在下雨,阴雨绵绵的鬼天气,心情能好吗?关键是老子还得了重感冒!
那时候的秋水呢,她在学校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从小学、初中再到高中,成绩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三名。主持、才艺、比赛、演讲……各种出风头的事情更是一样没落下。
当然喽,能勾得情窦初开的男生们竞相爱慕,最关键的还是她长得好,十分招人呢。
十六七岁的半大男生,已经不是小学初中那会儿单纯地只崇拜学霸了,逐渐树立起了自己的审美观念,在劫难逃地走进了看脸的桎梏。
李长天乃是这其中很突出的一员。
秋水就因为长得太漂亮了,闪耀着夺目光辉的美丽又高贵的公主,这才倒霉地被他找上,从此以后就阴魂不散地扭到不放了。
只是当时的秋水没有想到,这个“从此以后”是个无限期,时间长得令她惊诧。
还有,她每每以为的结束,却都只是个开始。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那个人总能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一次次扭转她一手缔造的结局。
听起来两人的纠葛纷繁复杂,慢慢看。
若女孩子只是学习好,李长天肯定嗤之以鼻。
为什么?
因为他自己学习成绩很差呀,差到没眼看。就对学习好的人嫉妒如狂,便是恨,简言之,嫉恨。
他是转校生,转来没几天,先听说了对方学习成绩很好,各方面都很优秀,他十分不屑。
李长天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被打击多了,导致一直以来他心里的认知都是---女学霸都是恐龙。
谁想好些男同学时常议论杨秋水,每回提到她,脸上还都会流露出可疑的红晕,明显是喜欢人家咯。他自然就着意多听了几耳朵,这便知道了对方长得贼漂亮,是校花。
不得了呀,长得漂亮,学习成绩还顶呱呱,那就是锦上添花了,他立刻对学霸改观。
原本李长天看漂亮女孩儿是捧,但现在看秋水,则将双手抬高了很多,高过头顶,是供!
是的,秋水在李长天的心中,是供在神龛里的那种。
如果这个秋水能做他的女朋友,于他学渣的身份而言,那真是与荣有焉。
哈哈哈哈。
高二下期刚开学没几天。
喔,李长天就是这学期从其他学校转到勤思中学来的。
秋水犹记得那天风和日丽,柳丝正长,窗外的几颗毛桃树上桃花开得正糜艳。
勤思中学是私立高中,校园环境美不胜收,绿植遍地。一到春天,墙里桃花墙外俏,花开不败,引得过往行人在墙根下驻足欣赏,拍照留影。
秋水恰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大中午的温暖阳光静静地晒在她这位班长的课桌上,被窗棂切割得细碎的斑驳光影,正随着那窗外荡漾的柳丝无声跳跃。
几个女孩子众星拱月般围在她身边,莺声燕语,闹喳喳地讨论着班上即将到来的春游活动。
就在这时候,两个男孩儿拥着个瘦精瘦精的人吹着轻佻的口哨一起来到了高二二班。三个人黑压压地堆积在教室门口,往内探个脑袋,最上面那颗洋葱头尤其引人注目。
那人一脑袋的头发都往天冲,无时无刻不在宣示着他的志存高远。光洁的额头因此都露了出来,天庭饱满。发中挑染了几缕黄毛,张扬得很。
只是秋水那时重点关注到对方头发蓬松、往上直竖,脑海中冒出来的头一个念头是---这黄毛儿看起来比实际身高增高了三四厘米,要是以后考军校,发型就得这么搞,身高保管过关。
没一会儿,她听见洋葱头扬声痞痞地问:“喂,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女的,叫做杨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