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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旧梦难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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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之前,谢远同尘渊回了一趟初来时买下的院子。
想到只住了一夜就要离开此地,谢远替尘渊心疼银子,便提议道:“师父,今晚在这里再住一夜。”
尘渊一向是不在意这些黄白之物。不过,岁月悠长,在何处多住,在何处少住,对他而言也并无差别,故颔首同意他的提议。
当夜,月色朦胧,没有多少余光能从窗棂缝中漏进来。屋内漆黑,谢远睡前没有留灯。
正当他阖眸准备入梦找夜魔聊聊时,一道绰约多姿的身影兀然出现在他的床前。
谢远睁眼望去,那身形除了澜漪,还能是谁?
澜漪挥手点燃了灯,于架子床前的脚踏上坐下,侧目望向他,眸光如秋水般含情脉脉。
见她如此不见外,谢远翻了个身,挑眉瞪她:“澜漪姑娘半夜私闯男子厢房,是哪般做派?”
澜漪吃吃笑了一声,随即双臂交缠趴在床畔,下颚支在手背上,双目直白地盯着他:“我听张彦说,你在找我?”
白日里,谢远与张家众人道别时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澜漪的去向,没想到夜间她自己倒找了过来。
不过,此时的他只是人界少年,澜漪真在他面前现身,他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旧事再提,已没有意义。
前世澜漪也曾这般姿态趴在他的床头与他说话,但今夜见她如此不见外,谢远浑身不自在,索性坐起身,从栏杆上抽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斜靠着床栏,谢远双手放在锦被上,气定神闲地打量澜漪,淡淡地道:“在下只是好奇,随口问问而已,澜漪姑娘不必多跑一趟。”
澜漪同样也在打量他,瞅了许久,眨眼笑道:“公子,真的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听她这么一提,谢远倒真想起一桩无关紧要的事:“澜漪姑娘,前日走进那间暗室后,我就被夜魔拉进梦境中,并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
澜漪道:“公子为何不去问你的师父,反而过来问我?”
“问过了,但师父只粗略说了井底的情况,并没有细说我陷入梦境后你们看到了什么。”
顿了半刻,澜漪直起身,不再趴着,目光落在他右手上的白玉指环,神色莫名。
谢远也不遮掩,左手手指的指腹细细摩挲指环,温润的触感正如尘渊给他感觉,内敛平和。
见他神情自若,澜漪直言道:“还能看到什么,自然是你的身子突然在我们面前倒下,尘渊霎时变了脸色,将你揽入怀中。把你送上来以后,他又守了你一日。”
指尖蓦然捏紧指环,谢远神情不如方才那般平淡,颇有些不自然。“呃,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澜漪道:“那公子想问什么?”
低垂着头,谢远沉默片刻,忽然道:“没有了。”
澜漪笑道:“澜漪倒有几个问题想让谢公子为我解惑。”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问呢,谢公子急着否认什么?”澜漪又盘臂趴在床畔,湿漉漉的双眸紧锁住他的眼睛,摆明是不会错过他眼中丝毫的波动。“谢公子,今年年方几何?生于何地?”
谢远侧目反问道:“怎么?澜漪姑娘是来盘问户籍的吗?”
澜漪支着下巴道:“不光是我想问,三界众生都想问。”
谢远道:“我以为你们早就将我的平生履历都调查清楚。”
“我们查出来的不一定就是事实。”
“可事实就是你们查出来的那般。今年十七,父母早亡,出生于卫国皇室。”谢远耸肩道,“我也明白,一个平平无奇之人无端被天界战神收为徒弟,还大张旗鼓告知天下,定然是有隐藏的因素。可事实就是,师父见我有缘,随手就带在身边。就是这般简单。”
澜漪眯着眼道:“好,那我换一个问题。谢公子,你可曾听说过无天?”
听她如此直白地问,谢远神色自若地回道:“自然听说过,前任魔君嘛。听闻他惊才艳艳,法力无边,曾是能搅动三界风云的绝世人物。可惜下场不太好,死无葬身之地。”
澜漪反驳他:“不是前任,而是一直都是。若是有一日,他倘若能回归世间,如有兴致可回魔界看看,长乐宫还保持着原样,衣冠冢就立在血绒花中。”
说这番话时,澜漪言语真切,眸光中带有一丝期盼。
谢远对她的神情视若无睹,轻笑两声,笑声中带有几分嘲弄:“连墓碑都有了,他还如何回来?”
回去做什么?继续守着冷冰冰的魔界,再虚度三千年?况且今世已修炼仙道正术,从未碰过魔气。再说,谁说转世之人还是曾经那个人?
有了再次选择的机会,谁会傻不拉叽去当什么劳什子的魔君。自然是天大地大,逍遥自在,无责一身轻。
说来也是奇怪,前世的无天,一直视澜漪为己身的重要之人,从未怀疑过澜漪会骗自己。可今世,谢远跳出魔君身份的桎梏,倒是发觉澜漪与其他魔界之人并无多大区别。
忽的他想起前不久遇到的魔童,首次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便把他当成娘亲。不知,这是魔童的特性,还是魔的共性。看来,他有必要查查前世无天的由来。
见他斩钉截铁地否决,澜漪神色落寞几分,缄默半晌,忽又顾盼生姿,含着笑问道:“那谢公子觉得奴家如何?”
谢远瞥了她一眼,见她的确与前日有些不同,眼神锐利,嘴角似笑非笑道:“澜漪姑娘自然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呵,连魅术都使出来了。
澜漪轻吹额前垂落的发丝,巧笑嫣然,“可是我的魅术对公子无用。之前只有两个人对我的魅术毫无反应,一是尘渊神君,另一个便是魔君冕下。如今倒是有第三人了。谢公子若不是换了一张皮的绝世高人,澜漪便把名字到过来念。”
谢远漫不经心地回道:“那澜漪姑娘还是把名字倒过来念吧。漪澜也挺不错。夜色已深,澜漪姑娘身为魔无需补眠,还请体谅在下肉体凡胎,需要休憩。”
这是在明晃晃地赶客了。澜漪见他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心知再问下去也没有任何答案,只凄然望了他一眼,便消失在厢房内。
这边的声响想来早已惊动尘渊。谢远掏出传音石,思虑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下定决心向尘渊报备一下。
“师父,方才魅魔澜漪来找过我。”
传音石上有微光闪烁,传来尘渊温和的回复,“嗯,她来作甚?”
“问我认不认识无天,然后就走了。”
尘渊道:“阿远是怎么回的?”
谢远回道:“我还能怎么回?我降世的时候,他都已经死了两百多年。可是,师父,我与无天真的很像吗?”
“不像。”尘渊回道,“不要多想。”
“嗯。”谢远试探地问道,“师父,那假如我真的是无天转世,又该如何?”
尘渊回道:“既然已转世,那便是新的人生。前世如何,一碗孟婆汤下肚,便已斩断前缘,恩怨两消。否则,这世间之人都是轮回转世,若都与前世还有瓜葛,岂不是乱了套。”
这一番话让谢远紧绷许久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他轻声回道:“师父,谢谢你。”
“嗯?”传音石那端尘渊疑惑问道,“好端端的,为何要道谢?”
“谢谢你捡回了我。”谢远笑了笑,回道,“师父,我困了,晚安。”
“晚安。”
收好传音石,谢远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澜漪为何会笃定自己是无天转世?今世的他们不过只有两三面的点头之交。
想到当下还有一件事要做,谢远收起一切思绪,阖上眸,入了梦境。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有夜魔单跪于地。
谢远道:“起来说话。”
“是。”夜魔起身,垂眸问道,“魔君大人承诺会让我摆脱清河郡的束缚,此话是否当真?”
谢远道:“君子一诺,重若千钧,自然是言出必行。不过有两件事,你需先应下。其一,我如今只是一介凡人,前世的身份和梦境中的内容还需你守口如瓶。其二,离开清河郡以后,莫要再惹是生非。若是因为修炼需要凡人的怨气,我许你潜入罪大恶极之人的梦境,不可再侵扰普通凡人。”
“是。”夜魔俯首应是。
谢远问道:“那便说说吧,是什么困住你?”
“一座祭台。”夜魔道,“那井底还有一道门,通往张氏的祠堂。”
闻言谢远陷入沉思。原本,他以为前人所做之事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到一百年的后人身上。可如果是张氏设下祭台,供养囚禁夜魔百年,那事情就严重了。
看来,明日他与师父暂时还走不了。
“你详细说说那祭台上有何东西束缚你。”
夜魔身形颤了颤 ,言语中带有惧意,“是一把玄色铁锁,就在祭台中央的铁柱上。”
玄色铁锁?谢远忽然想起前世无天有一件能锁住世间一切魔物的魔器—天魂锁。
没想到,他死后,这把锁流落到张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