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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蕴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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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数月,梁国朝堂昏昏动荡.
兵部禁卫调动频繁,大臣辞官获罪,升迁调动,新旧交替频频.
朝野不稳,人心惶惶。
太师打消新帝势力,愈日凌厉,毫无顾忌。
殿阁大学士蒲尚殿痛失得意门生,气痛交加,病而不朝。
隶西知府疯癫之症日重,每日指天骂地,直呼天子名讳。
更诉天子欲杀之而后快,让人心中疑惑。
终一日猝死狱中,更间隙太师天子,局势日趋紧张。
南疆明王趁此时机,举兵犯境,气势如虹,边关告急。
太师鲁固慌忙调军,却朝中安逸日久,忠勇王又身体老弱不能胜任,一干武将谋士也随其一同被打压殆尽,尚无可接替之人,一时踌躇难安。
不得已只得派其子鲁远带军出征,亲赴边境镇守。
更得青州探子回报情势,似乎也关乎国家存亡。
不由更是左支右绌,只得派遣得利人手赴青州震慑局势。
朝中一时空虚无人,方才安定几日。
却更觉天色昏暗,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不由更添白发,郁郁愁肠。
商爵隐每日仍是烟花柳巷,饮酒风月,无所事事,似乎毫不关心摸样。
青州城离京师虽然不远,却似乎丝毫未被朝堂乌云笼罩。
人定居安,城中仍旧繁华如初。
虽时已深秋,却仍是水翠灯红,人烟繁茂,只衣马轻肥。
颜醇居于偏僻郊野,每日闲散。
看山观景,轻茶淡酒,倒是日益滋润飘逸。
眉梢眼角更添风情无限,双目中春光明媚,更览尽全城气象,也找不出的景明风清。
是日依坐一把梨花木椅,手中玉笛光泽流动,于院中远眺苍穹。
只觉蓝艳云絮,如心情般豁然开朗。
茵茵红唇微勾清浅弧度,喃喃轻声似有若无:“石头,三石头。”
只听身后脚步盈盈,徐徐而近。
一袭绿萝纱裙角花黄,片刻便映入眼帘。
一女子红带垂髻,素手中乌木托盘上一展白玉描金的茶盏极致精细,徐徐烟雾间或溢出盏杯间隙,茶香四溢。
颜醇也不回头,笑道:“小翠的手艺可是大有长进了,这茶可是香飘千里。”
小翠粉面微红,轻轻把茶盏放到颜醇面前几子之上。
低声笑道:“公子夸奖了。这茶是我和烟红专门托人从洞庭湖入蕴茶庄弄来的。据说是用碧螺春茶树和血色玫瑰交错种植而出,待到清明那天采摘的雀舌。茶吸果香,花窨茶味,用东山的山顶碧水煮沸了泡就更有味道。”
颜醇笑道:“可是有劳姑娘了,如此费心。”
小翠头更低垂,轻声道:“公子,我家老爷既拨我服侍公子,奴家定当尽心竭力伺候。”
颜醇展颜一笑,低声道:“如此多谢。”
小翠红着脸福了一福,抬眼间撇见面前一双多情眼眸,流光艳潋,满是笑意。
顷刻间脸若红霞,直晕玉颈。更加不敢直视,转身退下。
颜醇眯眼轻轻吸取茶香。
果然是茶中花意,花入茶中,亏了她小小女婢这般劳心费力。
白玉茶盏描金细秀,日晕中润透轻薄,隐约透出里面茶水轻绿,茶叶曼妙起舞。
氤氤香气丝丝缕缕,让人如醉入春光,通身畅然。
却渐渐舞得失了韵律,盖盏摇错,叠叠轻响。
颜醇黛眉一蹙,嘴角弧度倏忽而逝。
似乎一声轻叹,该来的总是要来。
只这惬意时日总是屈指可数,才更弥足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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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脂白玉嗒嗒轻响,呻吟般战栗。
杯中翠叶慌乱舞动,仿若惊魂。
颜醇伸两指缓缓捏住杯缘,食指叠上玉润盖顶,错开一线.
轻抿一口,薄闻清香。
眼神明媚,极尽温柔,低低吹气:“不要慌,就好了。”
红唇浅笑,似有似无,随院中花树颤抖,缓缓消散。
蹄声急促,无以计数,笃笃而近。
一声长长马嘶之后,渐渐停歇,只片刻宁静,便听院门被人捶得仿若打雷一般。
小翠慌慌张张出来,犹疑着走前几步,又复回头.
看看颜醇,满脸惊惧神色。
颜醇冲她一笑,眼神温和,微微点头.
笑道:“你开门便是,别怕,一切有我。”
放下杯盏,缓缓长身站起.
伸手掸抚暗花赤袍,迈步走到院子正中青石甬道。
小翠点头前行,怯怯应了一声.
便听得擂门声猝然而停,颤颤伸手打开了墨漆院门。
门前台阶上一人负手而立,紫袍金袵,满绣暗紫流云。
黑氅边沿绒绒狐毛,随风轻抚下颌,一派灿烂,极尽奢华。
身后黑压压都是一色金鞍战马。
马上兵士黑衣金甲,人马虽然众多,却俱都整齐无声,当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
小翠身体瑟瑟轻抖,张张小嘴,却不知该如何问话。
那人也是一笑,声音似乎温柔:“小姑娘,我来拜见你家主子,还劳你通传一声。”
小翠深吸口气,稍稍定神,听他言语温和,胆子便大了些。
仰面对上那双俯视眼眸,却更加心惊胆寒。
那眼光鹰隼般凌厉彻寒,只如一道闪电劈过夜空而来,照得心中一片迷茫,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话语来应,更加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却听颜醇声音从背后缓缓传来:“颜醇见过辅天侯。”
辅天侯呵呵一笑,眼神越过,往里便走。
到得颜醇身前,俯身扶起。
笑道:“公子好雅兴啊,秋光艳阳,正好偷闲品茶神游。本侯倒是叨扰了。”
颜醇低头躬身,神色极为恭敬:“侯爷见笑了。”
辅天侯也不推辞,拉住颜醇,紧走几步,转身坐上颜醇刚坐过的梨花木椅。
身体后仰,隼目轻狭,睫毛低垂,稍掩凌厉。
懒懒对大门外稍近处军官服饰一人道:“你们就在这门外扎营歇息了吧。我近日要叨扰叨扰颜公子,偷偷闲。”
那人朗声应了,快捷无伦地点地一纵,便到大门。
伸手一带,墨色大门便迅疾关闭。
又是静悄悄一片静寂,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小翠一怔,缓缓回头,看看颜醇。
颜醇浅浅笑笑,低声道:“别愣着啦,快去给侯爷伺候茶水。”
小翠慌忙应声,急忙回身往沿甬道便走。
侯爷笑道:“我那些手下一个个凶神恶煞,面目可憎。可吓着小孩子了,你也不用来了,回房歇息便是。”
小翠低头应承,施礼告退。
兀自浑身颤抖,一路小跑消失在后院之中。
时已正午,骄阳灿灿。
却天色渐寒,不觉灼人,只余温暖。
辅天侯仰面承接阳光,极薄的嘴唇淡淡勾起,一脸惬意神色。
眼睛却是斜睨,在颜醇身上上下流连。
缓缓道:“公子果然好兴致。秋高气爽,离了京师,来这里荒野之地浮生里偷闲,潇洒得很。”
颜醇低头一笑,曼声道:“侯爷抬举颜醇了,我哪有这样的福气,能有这样的清闲。只是余侍郎近日告老还乡,念及与我有旧,一时不舍。得了掌柜的点许,方才邀颜醇来这去处,也好陪他解解日常烦闷。”
侯爷呵呵而笑,轻敲面前白玉茶盏,当当脆响:“余侍郎这些年可是没少贪银子吧。这样的宅子,这样的器皿,还请的起□□第一美男子解解烦闷。本侯记得前些年我出百金一夜,也未能近的了公子的身,更何况解解烦闷了。”
颜醇低头轻笑:“侯爷可别见怪,颜醇也是身不由己,不是刻意冷落侯爷。”
侯爷一笑,道:“这也怨不得你。人都是这样,得势时一时,失势时一时。我那是不过是个过气的俗人。未得太后赏识,又无权无势,你自然不会对我假以辞色。”
颜醇笑道:“侯爷胸怀如海,颜醇十分敬佩。”
侯爷眼皮一翻,看他神色。
稍稍欠身,伸手拉住他腰间系带,慢慢拉往身前。
颜醇也不推辞,随他动作来到他双腿之间,抬眼征询。
侯爷一脸得意神色,眼神一扫双腿。
颜醇会意,侧身缓缓坐在上面。
笑道:“此时正午,侯爷大氅累赘,颜醇为您去了吧。”
辅天侯一手轻轻托起白玉茶盏,更趁得脸色青黄,遮不住的暴戾神色。
启齿冷笑:“这茶香得很。余侍郎亏空国库,方才告老后得此奢靡生活。实在是有负圣恩。顾念他老迈,又侍候两朝天子,本侯就法外容情,只罚没家产,流放塞外。你说本侯决的公不公?”
颜醇伸出的手稍稍顿得一顿。
素闻辅天侯鲁塑大名,为人残忍嗜杀,动辄酷刑,乃当朝第一酷吏。
前朝天子在位时恶其心胸狭窄,为人狡诈,心狠手辣,从不任用。
却值太后当权,趋于附势,助其党同伐异,手段残忍,卑劣下作。
渐得太后青睐,以其素无功绩,竟然封侯,并赐鲁姓。
一时权倾朝野,气势遮天,满朝文武无人敢惹,更加肆无忌惮。
陷害冤狱,株连栽赃更是家常便饭,拿手好戏。
此次假托余侍郎之名来此,倒是害了他全家不幸。
抬眼看他揶揄眼神,得意神色,只得又抬手缓缓解开他颈前金丝系带。
低声道:“侯爷自是公正。颜醇身份低微,不敢妄言。”
鲁塑眼珠转动,嘿嘿奸笑,一脸玩味:“这茶当真是好,据说是洞庭湖入蕴茶庄的绝品,有个名目叫蕴玫。你气度风韵与那血色玫瑰恰恰合拍,只怕当今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样的好茶。”
颜醇嘴角微一抽搐,勉强笑道:“侯爷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