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为好》墙上月光

20、动错念头

　　第二十章
　　容艾好停在公寓前，照常提了水果背着空包，虽然屋内的人早已制备下一条门缝，她出于尊师之道，依旧按响门铃，少顷缝口折出一抹黑影，抬头便对中徐教授直裸裸的视线，一时莫名得局促不安，却被教授的一声问候给抹消了。她跟着公寓的主人，迈进了屋内。
　　阳台上的盆栽沉浸在夕阳昏黄的光辉下，一片安详与静谧，那些花草的叶子上似乎还携着几滴水珠，大概徐教授一到家便精心照料着它们吧，毕竟无儿无女，唯有的心思便是他的学术研究与那些珍贵花草。
　　她见厨房客厅都不见何姨的身影，正想要努嘴询问，结果被进门一直注视着容艾好的人打断道：“我刚才让何姐去楼下超市买点东西了。”
　　“老师，您好久不见······对了，我都忘了问候您，美国那场学术交流会如何？”徐教授靠近身旁撂下她手中的水果，指了指沙发的位置，示意坐下。
　　“美国那边，工作还挺好的······可能还有些后续工作要继续。小艾，这次还真的麻烦你特意跑来一趟。你之前几天有没有被影响到，就我们那件事？”他眼皮犯困，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取下眼镜，拿起手帕，在上面拭了拭，但蒙眬的眼睛依旧打量着一桌之隔的容艾好。
　　容艾好言辞恳切，曲了曲脑袋瓜子，表示衷心的歉意。“老师，您别老这样说。是学生对不住你，连累您了。这次真的，很对不起。”
　　“你怎么又是，这样的态度啊。改不了？真的，你这样的做法让我这个年岁比你大的人情何以堪？一个学生一张嘴，我过来人都懂，哪能抵得过数千张口呀！几年下来的相处，你的脾性我也略知一二，能忍的则忍，扛得住的就扛，什么都憋在心里，叫人看得都难受。你这孩子啊······”
　　他的言辞愈发激昂，倾注的感情也愈发认真，稍稍抬起的手指挤压了下鼻梁两侧，尔后继续说着自己的见解，一丝无奈苦涩的味道从嘴角溢出，连着那双饱含沧桑的精锐的眼睛也不由得柔和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之情。
　　“老师，您莫不是把我当作受气包了吧。哈哈哈，学生倒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次，真不是想忍气吞声的，本想惩治下季朗的，只是，苦于没证据啊。”她语气轻松，安之若素的表情，宛若真的放下了，可最后一个字音咬字的格外突兀出卖了她的心意。
　　“季朗？听得耳熟？是我们系的老师？”见对面的女子点了点头，他继续评论道：“那人，以前接触过，倒真的不是宜相处的，怕是记上仇了。之前我们俩也红过脸为学术之争，人倒是挺有才的，可惜了······没想到是他做的啊！小艾，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之前由他指导过一个项目，可惜中途退出了，老师你也该记得，就上半学期获奖的那个项目，我当初不是中途加进来的嘛？”
　　“噢，原来如此。你师兄还打趣过，那时说你是匹千里马呢······不提了，那你和季朗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退出，想来他搞项目也是一把手啊？”
　　“因为他私底下动手动脚······有些东西不该碰，有些底线不该过，而他却明知故犯，还去骚扰别的女学生。那时的我气性一来，就伙同那些女生将一封检举信交上校纪检办了，便立即退出那个项目。我所知道的，就是次日怒火相冲对着我开训，校方似乎给了个说法。不过既然老师您都不知道事情，也就意味着此事并未传开吧。”她脸上划过一丝讪笑，夕阳透过游云留下淡黄的光晕在上面，莫名地增添上一抹柔和之美。
　　徐教授若有所思，嘴巴上下蠕动了一会儿，嘟囔着：“有些，不该碰。”他缓了缓神，继续问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你清楚了？他倒真的上心了，偷拍起他人，哪里还有高校老师的样子啊。”
　　“······此事因学生而起，将老师拉进泥潭，实在对不起。我现在还在收集证据，再找找以前那些女学生，可能会有希望吧。”她的双手不经意间相互交叉着，一手大拇指指腹扣着虎口不放。
　　“若是真的像他们想的那般，你会如何？”终于还是开了口。
　　容艾好顿时脸色煞白，莫不怀疑刚才听得的那番话。双眸仿佛一泓清泉掀起涟漪，使了使安定信服的语气，似是安慰道：“老师，你说什么？您可不能这么打击我，说不一定，明天就可以当面对质了呢？”
　　恰在此刻，金丝边镜框下的那双深邃的眼睛，如两汪深潭，交互的眼神中几时带上了强硬的魄力，逼得人诚惶诚恐。他如是干脆利落：“如果真的是他们想的关系，你之后会怎么做？”
　　“我一向尊重您，怎么会动那心思呢？您是不是累了？”容艾好心细如尘，这么不对的气氛，不得不让自己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仔仔细细地回忆起曾经的细节。俄而，她慌了神，挪了挪搁在腿上的手，将其靠近腰侧。
　　“有些事，花了心思，想了好久。从美国听闻那件事到如今，就在你刚进门前的那几分钟，我也还在考虑。现下，打算说出来了。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女子急遽站起身来，离了离两人距离，额间眉毛浮了浮，立即直截了当地阻拦道：“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你也知晓我家情况。父亲在我生命中只扮演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身份。若是在生活中不经意间给你添了麻烦和误会，还请谅解。我尊你为师，也同样敬你为父。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将我当女儿同等看待。老师。”
　　“唉······聪敏的姑娘，真不讨喜唉。小艾，你先听我讲。”徐教授仰头看向女子那边，视线停留在那一翕动的嘴唇上，再往上移了移，直视她那双藏着无数怯意夹杂着决然的眼睛，继续讲明，“当初见你，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努力，从没遇见过天天钻在卷宗里的姑娘，那股拼劲和倔气像极了年少的我啊，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对法律的兴趣持久未变，以致孤寡至今。日后的接触，越了解你的事，相处得越久，我这个老人啊，不知不觉就动了点心思在你身上，渐渐得越来越多。”
　　“可我一直觉着这种歪心思本就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才憋着不说。我这心思，难免会贻笑大方······可如今，那些照片、谣言，不得不让我重新审视自己。之前在飞机上琢磨了颇久，才下定决心坦白。人生难得遇见知己，又是趣味相投，想来若有以后，必定会幸福，于你于我，都如此。这次，效仿一下杨振宇教授。”
　　“你也别担心，若是成了，我们一起去美国，国内的不愉快到了国外也就完全消失了。幸而这次在美国的研讨会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那边的大学趁机抛来了橄榄枝。艾好，你怎么想？”
　　容艾好敛了敛眼帘，黑暗的一片挡住了波澜的推近，她在心中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努力平息自己惴惴不安的内心。
　　那澎湃出的黑色漩涡陆续席卷着这颗苦涩无奈的心灵，慢慢生根发芽，她嘴里的牙龈上下磨合了一会，压抑了片刻，才开诚布公：“老师。你真的没有看清我，哪来合适······你所说的，兴趣相投，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你是不知道，我曾经是一名理科生，一向讨厌那背的记的玩意儿，曾经的玩笑话三分真七分假。对着那些律法、考试也是无可奈何，这样说难免对不住你的期望和栽培了。可我想说真心话，大学四年最遗憾的事，就是未找到自己完完全全感兴趣的事情，不过，人生太多遗憾了，做当下最想要做的事，对于我容艾好而言，就够了······此时此刻，我真的无法理解你这种行为，难道没有一种推涛作浪的意思嘛？你的心意是好的，但是如今，我容艾好，收不了！”
　　“······一直害怕的还是会来，趁人之危的，太过贪心，是过了······”他迄今一直高山景行，却也不曾偶尔在人生的路上犯了困迷了眼乱了心智，竟然糊里糊涂地做了刚才的举动。容艾好毫不客气的言语刺激到了他，喉间似乎重重地晃动了一下，连着身子颤栗着失神般的一屁股沾在沙发上。罢，罢，罢，也许岁数一大，就无端地盼望着亲情的眷顾，就动错了念头，误以为······
　　“老师，很抱歉，我先离开······您，还是早点休息吧。”艾好那匆匆离开的背影恍若隔世，保姆何姐的出现才打断了他无限神思。
　　“徐教授，你刚才要的东西。徐教授······”何姐在眼前晃了晃手，试探一番。
　　“······嗯。好的，麻烦你了。”
　　为了掩饰低落心情的徐教授，漫不经心地踏入书房，连背后保姆致意拿走刚才超市买的东西的话丝毫未听见。
　　屋内安静了好久，客厅只独独留下何姐收拾的沙沙声。突然，响起一阵沙哑没落的声音。
　　“何姐，很抱歉刚回来就跟你说这件事。因为我把国内的研究转移到国外，可能就不会留在国内工作了，顺便将公寓处理掉。所以，以后你就无需再过来了。当然，这个月的薪水，不会缺的。”
　　“怎么好端端的要出国呢？”
　　“你的学生呢，特别是小艾呢，也出国？”
　　无疑，静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