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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颤抖的右手 ...

  •   自从胳膊受伤之后,我已经两个月没去画院了。
      我的徒弟宇文清见到我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拉住我的手:“师父啊,两个月见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宇文是国姓,今年春天,看到新人花名册时,所有人马上注意到了他。他的确算是皇亲,不过已经出了八服,除了身份清贵些,家中只有一些薄产勉强糊口,他祖父托人将有些画画天赋的宇文清送进了画院谋一份俸禄。
      虽然是打了七八拐的皇亲,但比起画院里的寻常庶民,也是高出了不少。按惯例这种技巧不好的新人是需要配一个师父带的,当林代诏和肖代诏问起谁愿意做宇文清的师父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

      “你们看我干嘛?”
      “没办法,这里只有你惹得起他。”陈密摆手。
      宇文清对我开始有点抵触,他自诩皇族,有着别人没有的骄矜,不大愿意做太监的徒弟。
      我今年都已经二十二岁了,这几年我陪着娘娘在宫里经历了很多,他才十八岁初出茅庐,他小我四年,对他的态度,我并未和他计较,只是笑笑没说话,也没强求他,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就如他歇着。但在我教他画完第一颗树的时候,他眼神就慢慢变了认真地叫了我一声师父。

      好久没见到我的徒弟,我也想他了。我欣慰地笑笑:“谁说我不来的,师父只是养伤而已,上次我们教到哪里了?”
      “教到画兰花,师父。”
      他殷勤地将笔递给我,我接过笔画起来眼睛着着他说:“兰花生长的方向..….”
      他颤抖而惊恐的表情让我意识到不对劲,我低头,看到本应该是一条弧线的兰花叶子变成了一堆乱墨,我的手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师父,你的手..….”他诧异地指着我的手。

      我的脸烧成红色,笔不相信地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再落下,依旧抖得厉害,一条直线都画不直。笔掉到了衣服上,将我的衣摆染上一团黑,我看着自己刚才画出来的东西,惊恐地逃出了画院。

      我跌跌撞撞中逃回明荣宫,看到坐在案前批奏章的娘娘,我一下子绷不住了,抱住她委屈的无声流泪。
      她被我吓到了,接着看到我脏污的衣服,紧张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委屈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呜呜呜,娘娘我废了,我废掉了!我再也画不了画了。”
      娘娘给我请了两个御医,他们给我开了些药,从他们同情的的表情中,我已经推测到我的手已经不会好了。

      那阵子,我成日间躲在我的画室里,把窗户死死封住,熄灭所有烛火,幽居在黑暗中,但凡出现一丝光明,都会让我怒不可遏。
      娘娘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轻声哄着喂我喝药,我不情愿地推开。
      她轻轻吹吹碗里的药,尝了一小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太烫了,吾太笨了。”
      她再次将药碗递到我唇边,轻柔的目光看向我。

      在她轻纱柔雾的眼神中,我却打翻药碗,说出来让我后悔终生的话:“阿凌你烦不烦!我都说了不喝不喝听不懂吗?喝了就会好吗,我早就知道我不会好了,你还要骗我吗?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跟着我!”

      她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嗫嚅着:“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放下碗,不敢回头看我一眼,孤零零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仅存的几丝光线中,看到那只碧色的碗,碗沿上泛着碧色的光箭矢一般刺痛着我。
      我慌乱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药碗,我追出去,眼睛久未见光,我的双眼被太阳刺得睁不开来,我抬手遮住眼睛缓了一瞬,冲出去找娘娘。

      昨天晚上下过雨,地上很泥泞,我看到她独自坐在粉白色月季花丛边的大石头上,低垂着眼睛看着地上青苔,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看到我来了,她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我的脸,又很快把头低回去,盯着她的鞋尖发呆。
      我蹲在地上,愧疚地摸了摸她被泥水沾湿的鞋尖,蹲着转过去被对她:“阿凌上来,我背你进屋换鞋。”
      她一巴掌拍打在我的背上,偏过头去:“吾不要。”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即使是口不择言,也不能说这些话。”

      哗啦哗啦。
      忽然,大颗雨点铺天盖地地落下,淋到我们头上身上。
      “上来阿凌,下雨了,我们快跑。”
      她报复一般,用力地跳上我的背,我嗷一声,托住背上的她,她盯着我地右胳膊。
      “放心吧,只是做不了细致的东西,我的阿凌还是托得住的。”
      她用袖子替我挡住头上的雨水,脸上笑着说:“快跑木居,我们两个都要淋湿啦!”

      罗微姐姐拿了巾帕给我们两个擦干头发,我和娘娘依偎在一起,坐在炉边烤身体。
      她问我:“木居不能画画了,怎么办啊。”
      我想了想:“右手不行,还有左手呀,大不了重新练吧。”
      罗微姐姐拿着一个红色朱砂球的小挂坠递给我,还有一封信。“这是画院的宫女送过来的。”
      我拆开信,上面精致的小字写着:“师父,快回来吧,我和密哥都很想你。这是我母亲求来给我,从小带大的平安符,我把它送给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一翻过去,信的背面画着一颗老树,那是宇文清刚进画院时,我教他的第一样东西。

      娘娘见我笑,她问我:“写的什么,这么开心。”
      我把信递给娘娘,“这是我那个可爱的小徒弟。”
      画院在皇宫外院,明荣宫属于后宫在内院,宇文清和陈密的外臣身份,身为男子,没有特批他们是进不来的,只能捎信给我。

      收到信的第二天早上,我回到了画院。
      我铺开纸,宇文清帮我研墨,我开始练着用左手写字画画。左手毕竟不是惯用手,好一会儿,我撇脚地画好了一只形状诡异的金鱼。宇文清盯着鱼发愣,我用手指嗑磕桌子,咳嗽两声:“阿清,还看啥呢?师父渴了,去倒杯水来。”
      宇文清高兴地点点头:“好的,师父。”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茶,“以后师父用左手重新来了,可能要教你很慢了。”
      宇文清干劲十足地说:“没关系师父,你教什么我学什么,你练到哪,我也跟着你。”
      我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轻声道:“阿清,谢谢你的护身符,我不会再沮丧了。”
      他害羞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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