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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芙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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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娘娘受了风寒在发热,我抱着她把她哄睡着了。今天是十月十六,半夜月上中天,莹白色的月光从我未关牢的窗口流泄进来,将屋里照得晶莹。我想起今天在御花园看到水榭边的那群枫叶好像红了,红的枫叶照在水面上,再敷上一层银色的月光,应该很好看吧。
我给娘娘掖好被子,穿上外衣,往外走。
我走到水榭,还未走到枫叶处,我听到有两个女声在说话,此地空旷,又是夜间无人时,一点声音很容易就会被听到。她们谈得入神,并没有注意到我走过来的脚步声,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他人说话的,只是声音在旷野里传了过来。
“姐姐,真的要吊死吗?会不会很难受啊。”
“不知道啊,小时候奶奶不是说淹死的人是最难看的吗?”
“好害怕啊姐姐,我怕。真的要这么做吗?”
“快点吧。再不快点,天都亮了。”
我心道不好,忙循声小跑过去。
“姐姐,有人来了。”小一点的宫女吓了一跳。我已经拨开灌木,冲到了她们面前。她们已经在树枝上搭好了两条白绫。
很明显,她们是双胞胎,因为她们长得一摸一样,年岁不大,十六岁上下。我认得了,她们是灵昭容宫中的侍女。她们长相在宫中只算得是普通的清秀,但因为双胞胎比较罕见,就十分惹眼,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她们,我甚至知道她们的名字。姐姐叫阿芙,妹妹应该是阿蓉。她们当然也认得我。
她们像两只受惊的狸猫,惊恐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此时我应该说什么,对陌生人我本身不善言辞,又是这种情况,想了一瞬我问出口:“怎么了,年纪轻轻地不要寻死。”
姐姐阿芙委屈地看着我,把袖子拉了上去,触目惊心的伤痕布满了整个胳膊,她放下袖子,拉起妹妹的袖子,同样如此。
“我们姐妹二人,被灵昭容打得受不了了,这样的伤口我们到处都是,你说让我们不死,你能让我们离开灵昭容吗?如果你不帮我们,只是口头劝解,我劝你别当这个恶心的好人,即使我们今夜不死,明天后天我们还是会死。”姐姐阿芙愤恨地说。
我看着阿芙用瘦弱的身体说着吐出坚定的话,那些刺目的新旧伤口自刚才就戳进了我的眼睛。我说:“你知道我是明荣宫的,把白绫收了吧,今夜先回我的明荣宫睡一夜,明日太后会为你们做主。”
妹妹阿蓉眼睛亮了起来,在她姐姐愣神的功夫已经将白绫收了卷了起来。“多谢木公公。”
不好意识麻烦别人,我把她们安排在我的画室休息,那里有一张榻,两个人能睡的下,被子枕头都有现成的。明荣宫里还有我上次受伤打破头敷的药粉,我也找出来交给她们用。
姐姐接过药粉,瞥到前面案上我白天吃剩的半盘糖冬瓜,咽了咽口水。在坚决的话语之后,始终还是一个年纪小的女孩,我把糖冬瓜端过来,“这是白天拿来的,如果你们不嫌弃..….”
姐姐还想说话,妹妹已经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我惊讶:“你们没吃饭吗?”
姐姐也吃着糖冬瓜,不顾仪态地舔着手指上沾着的糖粉:“在灵昭容那里,她一天只给我们两个一顿午饭。”
明荣宫有自己的小厨房,瓜果蔬菜油盐酱醋一应俱全,我说我给她们下碗面条,姐妹二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面条煮好,我给她们一人煮了两个鸡蛋放在上面,姐妹二人同样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看来已经很久没有吃饱饭了,我心中酸涩。在衣食不缺的宫中,居然还有人吃不上饭。
“灵昭容一直这样对你们吗?”我问。
妹妹怯怯地说:“不是,起初昭容娘娘只是针对宫里最好看的弥桔,但是后来好几回皇上来看我们昭容娘娘,注意到了我们姐妹二人,还经常冲我们说几句话,后来..….昭容娘娘就一直这样了。之前的弥桔都已经,已经..….”
姐姐阿芙接下妹妹不敢说的话:“弥桔已经被打死了,她对外称是病死了,给弥桔家里丢了一些钱,谁也不敢声张。”
我啊了一声,哑然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秋天的椅背竟如此冰凉,思绪万千。
我想起那个容易哭鼻子的尚衣局小宫女,又想去她那张因为发烧变得通红的脸,这些年宫中的经历,已经把她打磨成了另一个人了嘛?
这两个宫女不知道,她们眼前给她们煮面的这个太监,就是四年前救下灵昭容的人。
我将她们安顿好,回到房间睡觉。娘娘嘴里嘀咕了几句我听不清楚的梦话,整个人抱住我睡的正甜,而我失眠了。我一直认为我不曾参与宫中的权利争斗,其实早就身正局中了不是吗?小舟正漩涡之中如何躲避呢,自从遇见娘娘,我和她早已是一体,被河流推着往不知道的方向前进。
我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或许我和娘娘的日子不会一直如此平静。
我想起我的父母,他们去年已经一起因病亡故,弟弟托人给我写信安慰我说,他们死的很突然,没经历什么痛苦。我弟弟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妹妹也已经出嫁了,周伯伯家的儿子恨聪明,已经考上童生了。
如果有一日,我和娘娘有事,希望我能不波及我的家人们。
灵昭容的事很快就被证明了,娘娘核查完事实,同时还发现,灵昭容的娘家哥哥们利用受宠的灵昭容的诠释,在民间大量侵占良田,垄断了许多生意,作威作福,短短几年俨然已经发展成了一大豪族。
毕竟是皇上的嫔妃,太后请来了皇上亲自裁决。
皇上最厌恶心机深表里不一的女人,不顾灵昭容哀哀苦求,没收了灵昭容娘家的财产,关押了她的兄弟,将灵昭容降位降回了灵美人,禁足半年,芙蓉姐妹换到丽妃处当差。
太后娘娘对着夕阳,感叹道:“愚蠢啊,宫中缺漂亮女人吗?若比美貌,她不及丽妃一根手指,胥儿还不是多次冷落丽妃宠幸了她那么久。胥儿喜欢的就是她的善良纯真,一旦这些消失了,她再也得不到胥儿的爱了。愚蠢又恶毒,自作聪明的女人,吾一点也不同情她。”
此一事,被大臣多次催促着重新立后的皇上,主动将丽妃定为了皇后,使其移居长乐宫。
丽妃登上高台,接过凤印,昂起头对皇上说:“皇上,我说过,我会一直陪你。”
皇上听了新皇后的话,眼角偷偷瞥向台下的裕妃,他最喜欢裕妃,路人皆知。
这次的皇后是他自己挑的,他已经知道,选皇后不是他喜欢,而是谁合适。他已经弱冠,做事果决,已经不是那个坐在皇位上涉世未深的少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