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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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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开了那女警关切地拉着我的胳膊,撑着意识,缓缓地往前迈着步子,我感觉天地间在我的视线里摇摇晃晃,总也找不到一个平衡点,这才隐隐约约意识到原来是我脚步虚浮。
获救的孙启明在一名便衣的搀扶下迎面向我走来,看到我,他似乎很是激动,试图甩开那便衣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就要向我扑来。
我故意往一边倾了下身,摇摇晃晃地勉强绕开了孙启明,和他错肩而过。
此时,我感觉到我的视野是前所未有的小,小得仅能容下一人,模模糊糊中,我隐约能够感知到,他也在看着我。
这一次,他一定是在等着我过去。
可惜我的眼前越来越黑,像是突然降下黑色的帷幕,一点一点就要遮盖了我的视线。我咬着牙想要冲着他的方向抬一抬胳膊,我张着嘴,试图发出声音唤他的名字,可是太迟了……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最后想发的那个声音到底有没有从我的喉咙里冒出去。我的视线只剩下最后一点光的时候,我还在拼命地挣扎。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悦悦!悦悦!”
“快!救护车来了没有?有人晕倒了……”
耳边一下子聒噪起来,却都不是我想要听到的那个声音。
我似乎看见他的身形突然剧烈地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跑,只是那身影的最后一丝轮廓在我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让开!”
即便那声线已经逐渐模糊,可我的大脑还是在这样混沌的状态下分辨出了此刻这个焦虑的、高声贝的声音——在这片聒噪中,我终于等来的声音。
我真想在失去意识前再看他一眼,可我的眼皮已经沉重地再抬不起来了,于是我索性也不抬了,知足地闭上了眼,放松了抗争的意识,终于向着那片黑暗缴了械……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又躺回了床上。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我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一场梦,我没有接到那个电话,孙启明没有被绑架,张霆默也没有和那罪犯殊死搏斗过。
就连窗外天边一层层加重的橙红也都和今天早上我们急急忙忙从这里离开时候的霞光那么地像,朝为晨曦,暮为夕霞,可我知道,那不是晨曦。
我撑着身子掀开被子,踩了地上的鞋子走出了卧室。
我到了客厅,触目所及的是张霆默刚把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稳稳地端上餐桌。
我心下舒了口气,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后背。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就这样任我抱着,竟然刻意挪开了我搂在他腹部的手。
我心里暗暗打起鼓,难不成他还在生我的气,怪我一意孤行为孙启明涉险?可我动作上不敢再坚持,只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搂着他的手臂。
他这么一转身,我才突然注意到了他灰色打底衫小臂袖子上似乎有血迹渗出。
我这才想起来他受伤的事,连忙就要拽过他的胳膊查看伤势,可他却一收胳膊,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我的手。
我试图触摸他的动作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
他突然打断了我:“喝粥。”
我只好乖乖地做到餐桌前,当真一勺一勺地舀起粥来。
我心里揣摩着他的心思,因此粥喝得很慢,他却颇有耐心,竟坐在旁边缄默地一直盯着把最后一口粥舀完。
我看着那被我喝地见底的白瓷碗,心想总算喝完了,一边舒着气一边把勺子轻轻靠在碗的边沿。
我嗫嚅着开口:“我……”
“我们分手吧。”
我猛地抬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什……什么?”
“我们分手吧。”他又说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直到感觉眼眶突然发热,我这才吸了吸鼻子,拼命憋住那液体,一边站起身来收拾餐具,一边语速飞快地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今天太冲动了,没有听你的指挥,都是我不好……”
他也起身伸手就要夺过我手上捧着的白瓷碗,我用力一抬胳膊,猛地挣脱开他的手,然而只听“啪”地一声清响,竟是他放在桌角处的一只瓷水杯碎在了地上。
可那并不是一只普通的杯子,那是我们刚交往时买下的两只情侣杯。
杯子上的图案上分别是Q版一男一女的一对情侣,一个是呆头呆脑、腼腆的小男生,另一个是清纯可爱,萌萌的小女生。
那时候他还住在我那里,我们一时兴起从一个摆地摊的女学生手里买下了这对情侣杯摆在床头,每天用它们一起喝水,杯子摆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幼稚盯着杯子上的一对温馨的小情侣傻傻地笑。
可是现在,张霆默的那只杯子默默地躺倒在地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残忍地从碗口一直延伸到那男生图案短小的胳膊上,从那里一分为二,萌动的图案形象再不复当初。
我蹲下身子,伸手就要去捡杯子的两半,张霆默却抢先我一步,拾起了那杯子,转身不知道拿去了什么地方。
两分钟后,他手上再没有杯子,只多了一张密密麻麻看不清写了什么的A4纸。
他静静地把那张纸放到我面前。
我略微倾斜地拿起那纸,却越看越震惊,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端着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我当年一气之下答应了孙伯母,她们家和我拟定的“七年婚约”的合同,那上面白字黑字地记载着这样的话:“……七年内,甲方(孙启明)若醒来,乙方(戚悦)应按照约定兑现婚姻承诺……”
张霆默冷冷的声音传来:“你早在那年就已经答应嫁给他了。”
“这……纸是你从哪里找到的……不,他妈妈昨天已经答应我了,再不用婚姻逼我,这张纸……这合同其实已经作废了!”
我明明记得这份当年我和孙伯母人手一份的合同,我的那份被我小心地藏在我住处的一个毫不起眼的隐秘处,而张霆默竟然也能找到!
只听他又问道:“是吗?那如果他再自杀一次呢?如果他以死相逼呢?你也毫不动摇?”
我急急道:“隐瞒你合同的事是我不对,可是现在这合同已经……”
“回答我的问题!”
我伸手攥紧了那张纸,死活不愿做这种假设:“不会的,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事,启明不会再逼我了……”
张霆默逼近我,自问自答一字一句地道:“到时候,你只会再次妥协。”
他突然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疲惫与悲伤:“是我错了,我从前不知道,原来你是肯为他去死的。”
我被他逼得近乎就要崩溃,眼泪簌簌而下,抓着他的衣袖,咬着牙终于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和他结婚了,你能不能……”
张霆默突然抓着我的胳膊,语气强硬:“不能!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张霆默还没自轻自贱到为了你,能够忍受做见不得人的情夫!我的确不想爱情掺杂半点勉强,可也绝不接受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爱情!”
我哭得哽咽,却仍旧不死心,颤抖着就要吻上他的唇。他刚开始紧皱着眉头,企图偏头躲闪开,但我却死死捧着他的脸,硬是往他的鼻端蹭。
终于,在几次不屈不挠中,我贴上了他的唇。我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舌头坚定地攻着他的牙关。
他被我撩拨地呼吸越发粗重,我甚至都能够感觉到他的瞳孔正在急剧收缩,就快因情欲而涣散失焦。
然而就在这当口,他突然扶着我的肩膀推开了我,闭眼剧烈地吐着气,似乎是在调整呼吸,找回理智。
最后他说:“戚悦,我也有我的自尊,我不想再逼你,那只会让我们两败俱伤。”
“张霆默……”泪眼模糊中,我只能这样低低地唤着他,企图能够阻止他接下来的话。
“放手吧,这次由我来说,我不再纠缠你,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问:“你不爱我了吗?”
“我爱你。正是因为爱你,我才放手。”他看着我,低低地说。
我急得语无伦次:“可你答应过我,就算我先放手,你也不会放手……还有,还有那次在电影院门口,你说过你不是Robert……”
他打断我:“我后悔了,和你在一起,太累了。你根本没想过跟我结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我不会离开你。我们就这样吧,从现在起你自由了,你去还你的情债吧!”
我用哭肿了的眼睛瞪着他:“你不怕我再吃安眠药自杀吗?”
他突然看着我笑了:“你不会的。殉情这种事,不适合你。”
他一点一点掰开我攥着他衣袖的手,我分明能够感到他的指端还隐隐有着留恋,可他还是一转身离开了我。
他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钥匙就留给你了,你想住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