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珩借酒装疯,半倚半靠着谭啸,想方设法地总要摸一下揉一把,揩油揩得肆无忌惮。天色虽然晚了,但是小区里尚有不少遛弯消暑的人,偶尔有传来几声狗吠,还有孩子欢闹的叫声。谭啸把路珩摸进自己T恤衫下摆里的爪子抓出来,无奈地说:“你好好走。”
“我晕。”路珩“不要脸”的技能发挥稳定。
谭啸:“这儿还有人呢。”
路珩:“有就有呗。”
谭啸推推路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下意识地扫了周围一圈。散步的人不少,但极少有人人注意到他们,即便有人往他们这里瞟两眼,看着路珩踉跄的脚步也觉得遇到了一对儿酒鬼,早就闪得远远的了。
路珩带着几分鄙夷说:“你至于的吗?小封建!”
谭啸:“……”
路珩今天心情好,借酒装疯装得入木三分,他勾着谭啸的脖子,站在单元楼门口嘿嘿一笑:“美人儿,上楼坐坐再回去呗?”
谭啸心乱得很,摔碎在维修槽里的酒精瓶和一地的玻璃碴始终硌在心底,扎得他血肉模糊的疼:“我不上去了,上去……就下不来了。”谭啸咬咬嘴角说。
路珩一摆手:“下不来就下不来呗,怕什么。”
谭啸轻轻推了路珩一下:“你上楼吧,早点儿睡,别玩游戏了。”
路珩把车钥匙塞给他:“开我车回去吧,反正这两天我也不用车,后天你再给我开过来。”
谭啸攥着车钥匙,越攥越紧,钢制的钥匙硌疼了他的掌心。
路珩眯着眼看了他几秒,目光中带着酒意,谭啸感觉自己整个被泡进了一缸老酒中。路珩突然伸手拽了谭啸一把,把人拽进自己怀里飞快地在嘴角亲了一下又松开手:“行了,再见。”
谭啸被惊呆了,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明亮的路灯给他们投下了大片的光束,两个人的身影清晰极了。远处有人晃动,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的。
路珩拍拍谭啸的脸:“看我。”
谭啸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路珩,路珩肆无忌惮地说:“瞎看什么看,我跟你说再见呢,你往哪儿看?”
谭啸张张嘴:“我……有人……”
“啧,”路珩不满地说,“你怎么那么烦?有人就有人呗我又不是贼,我跟我男朋友道个别拉个手还怕人看见是怎么着。”
“我不是……”
“是什么是啊,”路珩不知道是真无所畏惧还是酒壮怂人胆,大喇喇地搭着谭啸的肩说,“你一个小屁孩儿,年纪不大毛病不少,哪儿那么多顾虑。这大晚上的谁老盯着你看?”
谭啸:“我就是……”
“就是个屁!你偷身校服往学校里混的时候怎么就没怕过?往我车门子上画几把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停车场有人?嗯?你还骗了我一个汉堡包!”
谭啸愣了一下,满心的碎玻璃碴子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路珩那带着酒香的灼热的呼吸把他心里那点儿阴冷全都驱散了,在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不懂路珩。
谭啸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把路珩往怀里搂,侧头贴在他耳边说:“晚安,男朋友。”
他的唇轻轻地蹭过路珩的耳廓,留下一丝热热的气息不依不饶地钻进了路珩的耳道:“还有,我真没画你车门。”
说完,他松开路珩的腰,伸手抹去路珩鬓角细细的汗,极亲昵捻一下他的耳垂,然后说:“我走了,你早点儿睡。”说完,转身就走了。
路珩猝不及防别谭啸腻得发飘,有心想把人捞回来却只看到男朋友飘然而去的背影。他狠狠地盯了谭啸挺拔的背影两眼,笑骂了一句“小混蛋”,抓着扶手一步三摇地上了楼。
他最快乐的一个暑假开始了。
谭啸推开小院门,先回屋转了一圈,发现谭玉鑫不在,于是松口气去了东屋。王大爷正陪着朵朵认识字卡片,谭啸递给朵朵一盒肯德基的烤翅:“歇会儿眼睛吧,别老看书。”
王大爷拦了一下没拦住,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总让你破费……”
谭啸:“大爷,一对儿烤翅能有多少钱?您也太看不起我了。”
王大爷这才冲朵朵点点头:“接着吧。”
朵朵乖巧地接过来,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啸哥哥。”
谭啸顺手揉揉朵朵的头发,说:“大爷,我想问您点儿事儿。”
王大爷皱了一下眉,对朵朵说:“你在屋里看会儿动画片,爷爷出去一下。”
朵朵嘴里啃着鸡翅,含糊地“嗯”了一声。
王大爷趿拉着拖鞋跟着谭啸站在老香椿树下,已经盛夏了,院子里的蚊子“嗡嗡”地飞得谭啸心烦意乱,他忍不住狠狠踹了香椿树一脚。香椿树纹丝不动地站着,云淡风轻地看着这个暴躁的男孩子。
“大爷,您上次说您在城西看到过我……那个……那个人,您能详细跟我说说么?”
王大爷努力想了想:“城西有一片‘开发区’,说是开发区其实就是一些私人的工厂,大部分是制衣厂,也有一些印刷厂和物流仓库。看起来规模不大,但其实人口特别多,每次坐公交车都特别麻烦,经常挤不上去。”
谭啸心想,这倒是对得上,谭洋的确说过在那边帮人家看库。但是有一个问题让他一直挺困惑,谭洋出狱那么久了,他之前都是靠什么生存的?
王大爷:“那天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吃饭……不过要说起来,我觉得跟他一起吃饭的可不像什么好人。”
谭啸嗤笑:“人以类聚,他那样的,好人能跟他混在一起?”
王大爷:“跟那样的人混在一起,想好也好不了啊。”
谭啸:“您怎么知道不是好人?”
王大爷摇摇头:“那些人心术不正,我看得出来。他们吃饭的时候都不看着盘子,眼睛全都盯着……人家姑娘!”老爷子说到最后,齿缝里迸出一声气声,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谭啸皱一下眉:“大爷,您是在城西具体哪里看到他的?”
王大爷说了个地址,谭啸低头用手机软件查了一下,发现那一片全是物流仓库,他跟王大爷道了谢,回到自己屋里给付谦打电话。
付谦今天晚班,接到谭啸电话时还美滋滋地问“是不是要来陪我吃宵夜”。
谭啸冷酷地说:“不了,我就找你打听点儿事儿。”
付谦哀怨地说:“那么无情,唉,想当初你是多么温和、善良……”
“行了,有正经事儿。”谭啸打断了付谦的叽叽歪歪,问道,“你对城西开发区熟吗?”
付谦:“不太熟。那边说是开发区,不过我看全是个体经营的小厂房,杂居的群租房特别多,全是在平房的基础上加盖的,一层层摞上去瞅着就跟一片四层小楼似的,反正挺乱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谭啸:“没事儿,有个朋友想在那边租房,我帮着打听打听。”
付谦:“快拉倒吧,那边哪儿有正经房子租,基本都是私搭乱建的。没什么正经房屋中介做那里的生意,基本都是房主自己在电线杆子上贴个小广告招租。而且也没什么正经手续,跟房东一说也就租了,房租都是一月一付,出了事儿都没地儿喊冤去。”
谭啸心里的疑云更大了,当初谭洋还正儿八经地说过房租“押一付三”呢。谭啸挂了电话又打给任永林请假,任永林正为女儿的成绩欢欣鼓舞,一想到女儿的成绩也有谭啸的几分功劳,别说谭啸只是请假一天,请假一周他也二话不说点头同意。
任一萌在电话的那头扯着嗓子喊:“大大,你明天要去哪里?”
任永林沉声说:“什么大大,萌萌你这辈分够乱的。”
任一萌哈哈地笑着说:“爸,你不懂,咱俩有代沟。”
……
谭啸听到父女两个你来我往的斗嘴,嘻嘻哈哈的笑声停都停不下来,心里沉沉的。这个小院子里,从来没响起过这样的笑闹声,他根本不知道父子之间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
小院门响了一声,谭玉鑫“塔拉塔拉”的脚步声响起来,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谭啸?”
谭啸搓搓脸,应了一声拉开门,老爷子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
谭啸顿时冷了脸:“抽了几根?”
谭玉鑫一巴掌拍在孙子脑袋上:“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没大没小。”
没等谭啸发作,他紧跟着说“没抽,我跟你张大爷去胡同南头跟人打牌去了,他们抽烟给我染上的味儿。”
谭啸一扬眉:“真的?”
谭玉鑫一扬巴掌:“我他妈还能骗你不成!”
谭啸指指五斗橱上药:“吃了药赶紧去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谭玉鑫把扬起的巴掌按在谭啸的后脑上的,用力搓了两下:“啸啊,放心,爷爷长命百岁着呢,爷爷陪着你。”
谭啸“嗯”一声:“爷爷,放心吧,以后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