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钧晓一脸无语的表情,蔡明申吐口气,摆摆手:“别理我,我这还没睡醒呢……你刚说什么,早点是吧,嗯,我吃油条。”
张钧晓弯弯眼睛,一点儿笑意流露出来,带上阳台门走了,留下暴躁地抓抓头发,又趴回被窝里去的蔡明申。
张钧晓慢慢地走出小区,天气已经很热了,早晨七点钟就已经感受到太阳的炙烤。小区门口的永和大王店里挤满了吃早点的。有匆匆忙忙的上班族,有悠闲的大爷大妈,还有一群放了假却被迫去上辅导班的唉声叹气的学生。一切都是那么的市井,每个人脸上都是生活的印记。张钧晓排在队伍后面,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蔡明申的名字调了出来。拇指在屏幕上划了片刻,却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他把手机装回口袋里,伸个懒腰看着墙上的餐牌,蔡明申要吃油条,那应该配个豆浆好呢还是豆腐脑?此时此刻,在张钧晓看来,月入数万的连载文,无情无义的前任,何去何从的未来,统统不如豆浆和豆腐脑重要。他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给蔡明申发了个微信:“你吃豆腐脑还是豆浆?”
片刻,蔡明申回复:“随便。”
“随便是什么?最讨厌随便,赶紧挑一个。”
蔡明申:“你现在排第几个?单数是豆浆,双数是豆腐脑。”
张钧晓瞪着手机屏幕,足足愣了五秒才笑了起来。蔡明申真是个神奇的人,永远会给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他意外地出现撞歪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让自己歪打误撞地过上了最想要的那种稳定平和的生活,这种生活难得的并不乏味,时时刻刻有着让他措手不及的小插曲。无论是那一声亲热的“钧儿”,还是调侃的“小蘑菇”,亦或是那一箱子的衣服,都带给他全新的感受。张钧晓喜欢这种生活,甚至是依恋,但是……
张钧晓闭一下眼,对服务员说:“两份油条套餐,一份要豆腐脑,一份要豆浆。”
被蔡明申砸了电话的路珩可怜兮兮地拽冰箱,里面除了一打可乐以外就只剩下鸡蛋和牛奶了。天气太热,他懒得吃饭,于是从碗柜里拿出一包饼干拆开,就着牛奶吃了。
他给潭啸打电话,听筒那边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潭啸带着点儿喘息地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路珩没好气地说,“我快饿死了。”
潭啸顿了一下:“呃……最近……有点儿忙,等我……过两天去找你。”
路珩:“……”
“唉。”路珩叹口气,愣是被潭啸撩拨出了点儿想法,“我说我‘饿了’,饥饿的‘饿’,字面意思。”
“哎哎哎,”潭啸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个……我还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路珩努力沉着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嗯?身为别人的男朋友,你打算失踪到什么时候。”
潭啸抬头看看眼前的一片违章建筑,眯了眯眼,声音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很快,我马上就完事了。”
路珩无端地听出了一点儿冷冷的意味,他放下手里的牛奶盒,正色问:“你忙什么呢,你没在店里。”最后一句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潭啸:“追债啊。之间有个大客户欠了一笔款子,这几天正追着呢。”
路珩松口气:“要债就要债,说的杀气腾腾的干什么。”
“这不显得有气势么。”潭啸哈哈一笑,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说,“没事儿,都是多少年的老客户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路珩放低了声音:“那忙完了找我来呗。”
潭啸“嗯”一声:“洗干净了等着。”
他挂了电话,脸上的那点儿笑容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如果安心想要骗一个人,潭啸绝对能把话说得三分真七分假让人听不出端倪。就像他之前一直说的,自己就是一个“不良少年”,可惜路珩从来没信过。
城西开发区面积不是很大,但是人员密集,人口流动大,顶着一个“开发区”的头衔,听着挺高端其实就是一大片物流仓储集散地。当初谭洋找潭啸要钱时,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改过”了,特地展示了他的任用合同和租住合同。潭啸循着地址找到了一看就不怎么正规的小物流公司,所以仓房,其实就是一个大院子,库房看起来挺像危房的,四面通风,院子的一侧是一溜平房,关着门,窗帘也垂着。
潭啸穿了件车行的夏季工服,洗得半新不旧的带着一块块机油的痕迹,头发随便抓了两把胡乱扣了顶帽子,就进了公司大院。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酷暑时分,只听到树上蝉噪得厉害。潭啸咳嗽一声,喊:“请问有人么?”
半晌无人应答,他又喊了两声,才听到一个人不耐烦地问:“谁啊!”
房门一响,从一间平房里走出来一个干瘦黝黑的男人,看着大概四五十岁,赤这上身,套了条大短裤,露出肩胛上的一大片伤疤。男人相貌普通,就是那双眼睛阴沉沉的,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潭啸察言观色一把好手,立刻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肩膀都塌下去了,他微弓着腰,堆着笑说:“哎,大哥。那个……我……我想问问,能不能找个活儿?”
“去去去,”男人凶恶地挥挥手,“没活儿,赶紧走。”
“您这不是物流公司么,我……可以送货,也可以当搬运工,看大门都行啊。”
“赶紧走!”男人往前踏了一步,“什么公司,我这儿私人住宅,赶紧走。”
潭啸讪讪笑着退了出来,随手带上了院门。
院门旁边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速达物流。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挺直了腰。果然,在谭洋那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改过自新,他挂着羊头卖狗肉,这个见鬼的物流公司就是一个幌子。
潭啸想了想,径直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一家奶茶店。小店一看就是惨淡经营,巴掌大的店面只有两张小桌四把椅子,柜台上放在一大排勾兑了香精的罐子,看起来脏兮兮的。墙上贴着粗制滥造的广告画,画上那种的色泽诱人的丝袜奶茶和鲜榨果汁根本就是这种街边小作坊能做出来的。
店主是个中年妇女,正拿着手机看婆媳伦理剧。
潭啸走过去,绽开一个笑容;“大姐,来杯冰镇奶茶,原味的。”
大姐正看到兴头上,眼圈红红的,情绪刚刚到位就被打断了,脸色便不太好看。潭啸马上说:“我要至尊丝袜珍珠奶茶。”
为什么丝袜奶茶里要有珍珠,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带着“至尊”两个字,这是全店最贵的一款。
大姐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潭啸拖过一把椅子坐下,趁着大姐冲奶茶的工夫搭讪:“今天也太热了。”
“伏天嘛。”大姐说着,用一块颜色特别一言难尽的布抹了抹一个不锈钢杯子,然后随手从柜台上拿起一个筷子放进杯子里。
潭啸假装没看见,说:“这地方也太大了,我转了一上午,都转晕了。”
“好好的,你在这儿转什么?”大姐闷了一上午,有个年轻帅哥聊天自然是开心的。
“找工作呗。”潭啸叹口气,“这年月混口饭吃真不容易。唉,我要是跟大姐您似的有个自己的生意,我不也就不乱转了吗。”
再小的店也是店,说它是生意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大姐带着几分骄傲地笑一下,多给杯子里扣了一勺奶茶粉。
潭啸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险些没给齁死,不过冰块给得挺足,一口下去暑气去了一半。
潭啸一脸真诚地说:“真痛快。”
大姐挺得意地说:“那是,我家这是老字号,在这条街上开了好多年了。”
潭啸懒得纠正她这片开发区才建成不久,他说:“那大姐,您对这块儿熟,我跟您打听打听,哪家公司招人啊。我刚被对面那家物流公司踢出来,唉,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啊。”
“哎呦喂。”大姐一拍柜台,神秘兮兮地说,“小伙子,被对面踢出来可一点儿都不可惜呦,好在你没去。”
“给的钱少啊?”潭啸装糊涂装得天真纯良。
大姐啧啧叹口气:“对面啊,说是物流公司,我从来没见过有货进去,白天院子里连个鬼影子都没……哎呀!”大姐说到一半,忽然大叫一声,“你警察吧,来侦察的吧,我说了会不会被打击报复啊,哎呀呀……”
潭啸生生被逗乐了:“大姐,你见过我这么年轻的侦查员吗?我刚二十,跟您说,警校刚毕业的还22呢。要不您看看身份证?”
大姐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撇撇嘴说:“那谁知道呢,万一你是警校实习的呢。”
潭啸瞥一眼放在柜台上手机,里面婆婆和儿媳正对骂呢,潭啸心说这大姐的人生阅历怕是一半都来自电视剧吧:“大姐,我就是找个工作,您看您这想的……再说我也没问啊,都是您自己说的。哎,算了算了,我喝完水就走,瞧给您吓的。”
“吓?”大姐嗓门都拔高了,“我才不怕呢,我告诉你小伙子,这是法制社会,我儿子可就认识警察。”
潭啸:“怪不得您警惕性这么高呢。”
大姐:“那是,我都看着呢。不过对面是挺怪的,白天从来没见有生意,不过有一次我把手机落店里,九十点钟回来拿时倒是看到里面灯火通明的。”
“那不是很正常?”潭啸带点儿嘲笑的口吻说,“大货车白天不让进五环,可不得晚上送货。”
大姐被潭啸的口吻惹不高兴了,冷笑一声:“这我难道不知道吗?问题根本不是这样,晚上院子里根本就没车没货,倒是有不少看着就不三不四的人。”
潭啸飞快地皱一下眉,说:“那我刚才还真是挺危险的,得亏出来了。”
“那是。”
潭啸端着杯子,跟大姐道了谢,一脸“怕怕”的样子赶紧走了。他转过一个街口,找了家小饭馆要了碗盖浇饭,给付谦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