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花》太阳狱

2、你低头的时候特别好看。

　　02

　　“小恪，你知道戒指为什么是圆形的吗？”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漂亮女人捏着手里的一枚银色戒指，扭过头问同她一起坐在长椅上的小男孩。夏日饱满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女人雪白的肌肤上，公园里的灌木在晒得灼热的地面上投下斑斑树影。

　　尹恪舔舔手中的草莓味冰激凌，抬起头看着女人眨巴了两下眼睛，乖巧地摇了摇头，带着额前柔软的头发跟着晃了晃。

　　女人看着小男孩吃冰激凌的模样突然笑了。她抿着嘴动了动嘴唇，然后伸出修长的手在男孩嘴角轻轻蹭了蹭，“那妈妈告诉你。因为啊戒指是一个圈套，可以套住喜欢的人，这样被套住的人就再也逃不掉了。小恪记住了吗？”

　　“妈妈，我记住了……”

　　妈妈……

　　睡梦中的尹恪突然哭醒了。

　　几片雪花飞到窗户上，跟厚厚的窗花粘在了一起。尹恪揉揉眼睛坐起来把窗户拉开一道缝，然后伸出手去探了探，一股冷风马上钻了进来，外面果然又下雪了。今天是星期一，早上学校要升国旗，所以必须提前十分钟到学校。尹恪拽了拽墙头垂下来的拴着铁圈的绳子，把灯打开了。

　　穿好衣服以后尹恪摸了摸口袋，昨天田柾国给他的两块巧克力还安稳地在里面。他把已经压变形的那块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剥开包装纸，然后把巧克力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是榛仁味的。里面还能吃出几颗榛仁。

　　甜甜的……

　　等巧克力吃完以后，尹恪走到床头稍稍蹲下去，拉开了床头柜最下面一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的金属盒。盒子一圈镶着银边，盖子上还有好看的彩色花纹，十分精致。他把盖子掀开，然后把刚才的巧克力包装纸轻轻地放了进去，盒子里还有一个玉吊坠，一副银手镯，这些是他妈妈留下来的，是他们家最值钱的东西。

　　他想了想，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枚会变色的戒指，一起放进了方盒子里，戒指现在是黑色的。尹恪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又想起妈妈以前跟他说过的话。

　　“戒指啊是一个圈套，可以套住喜欢的人，这样被套住的人就再也逃不掉了……”

　　真的么？

　　尹恪突然又把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左手的掌心上，对着它使劲儿哈了几口热气。果然不一会儿戒指碰着热气就开始变的有点成绿色的了，尹恪湿润的眼角这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他把戒指重新放回了金属盒子里，又把盒子放回了最下面一层抽屉。

　　胡同口的银杏树上落满了厚厚的雪，时不时地掉下几簇来。街口的下水道又堆满了被铲成一堆的灰色的雪堆。连绿皮垃圾桶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王南出门的时候已经七点五十，学校八点钟打上课铃。先不说今天要升国旗，就算不是星期一，他也铁定迟到了，不过王南已经迟到惯了。出门的时候他妈又在他书包侧兜里塞了一颗煮鸡蛋，还给他拿了一盒热牛奶，叮嘱他一定要把鸡蛋给吃了，不许扔掉。

　　“妈，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爱吃鸡蛋！”出门前王南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把鸡蛋从书包里掏出来。

　　“哦哟我的小祖宗哎，你现在正长个儿呢，不吃鸡蛋怎么行？听话，牛奶到了学校再喝，路上容易呛风。”

　　王南叹了口气，只好重新把鸡蛋塞回书包，“知道了妈，你可真唠叨。”

　　等家门刚关上，王南就把牛奶的吸管拆下来给插上了。他才不管他妈那套呢，不过今天可真冷……王南三下五除二把牛奶喝完，把捏扁的纸盒扔到了胡同中间的垃圾桶里。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才发现那儿有个小小的人影。王南眯缝着眼睛走过去，看见站在尹恪正低着头缩着脖子站在胡同口那棵老银杏树下。

　　“姓尹的？”王南面带疑惑地走过去，推了尹恪一把，“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都该迟到了。”

　　尹恪这才回过神来，竟然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站稳。他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王南，小声地说道，“这个还给你……”

　　“什么？”王南隔着哈气看着尹恪的脸，更疑惑了。

　　“手套，还给你……”尹恪这才说清楚了。他手里举着昨天王南给他的那半只手套，又把头给低下了。

　　王南低下头看了看手套，皱着眉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你奶奶不让你要？”

　　“恩……”尹恪微微动了动嘴唇回答。

　　“哎……”王南叹了口气，把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没有伸手去接手套，“你就说你捡的不就好了么，你拿着吧，别让你奶奶看见就成。”

　　“我……”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怎么比我妈还唠叨。”

　　尹恪这才把举着手套的手收回去。

　　王南又看了看尹恪，没再说话转过身朝胡同外走去。路面的积雪还没被人踩过，软绵绵的，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尹恪紧紧跟在王南背后，两个人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一块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一会儿以后，王南突然停下脚步扭回头来。

　　“你喜欢吃鸡蛋青么？”王南说道。

　　“……”尹恪没想到王南会突然停下来，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

　　“你喜欢吃鸡蛋青么？”王南又问了一遍。

　　尹恪往后退了一步才低了低头回答，“恩……”

　　“太好了，那你帮我吃鸡蛋青吧，”王南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他从书包里摸出那颗煮鸡蛋，利索地剥掉一多半鸡蛋壳以后递给尹恪，“你先咬，露出鸡蛋黄以后再给我。”

　　“……啊？”尹恪眨了眨眼睛惊讶地看着王南。

　　“我特讨厌吃蛋青，我妈又不让我把鸡蛋给扔掉，就算是帮我吧行不行？”田柾国咧着嘴露出一个特别真诚的微笑。

　　尹恪犹豫了一会儿，伸出胳膊从王南手里接过鸡蛋来。咬了几口吃完上面的鸡蛋青以后，他又把鸡蛋小心地递回给王南。

　　“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上学吗……”咽下嘴里的鸡蛋以后，尹恪低着头小声嘟囔着，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自己棉衣口袋的边儿。

　　“恩？”王南一口把鸡蛋黄咬紧嘴里，含糊地反问了一句。

　　“以后我……”

　　这回没等尹恪把话说完，王南突然打断了他的声音，“可以。”

　　“啊？……”尹恪猛地抬起头。

　　“我说可以。”王南把剩下的一块鸡蛋皮剥掉，把最后一点鸡蛋青直接塞到了尹恪嘴里，“快走吧要迟到了。”

　　尹恪嘴里塞着鸡蛋，差点被噎住。他站着愣了几秒，才突然开心地笑了。王南已经扭头走出好几步，于是尹恪连忙跑着跟上去，不紧不慢地配合着王南的步速踩着雪走。

　　王南没有看他，却也跟他齐着肩往前走。

　　“姓尹的，我发现你特别擅长低头。”隔了一会儿，王南盯着前面的路突然说道。

　　“啊……”尹恪侧过头看了一眼王南，又马上把视线偏开，继续看向前面路上的积雪，“……这也算特长吗？”

　　“恩，你知道么，你低头的时候特别好看。”

　　“我……”尹恪又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王南余光瞥见了尹恪的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逗你呢。走吧，这下真该迟到了。”

　　“恩……”尹恪这才把头抬起来。

　　安静的街道上，亮晶晶的积雪被踩出了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不一会儿就又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