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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奔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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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奔丧
外公他们回来第三天,我坐在爷爷家院坝和小燕说悄悄话。
中午过后不久,一个人骑马跑进院坝,他一言不发将马鞍解下放在房屋下方柴堆上,我马上明白是报丧来了。
马上叫小燕去里屋叫爷爷出来,爷爷出来看见后进屋取出猎枪对空放了三枪,住在附近亲戚第一时间就陆续赶来了。
原来是在云南姑夫去世了,毕摩算准日子遗体停放七天,报丧骑士马不停蹄走,路上用了三天时间。
当晚爷爷家宰了一条羊,款待报丧人和亲友,开头决定由四叔领人去,但父亲坚持自己去。
最后议定由父亲作为长辈代表去,带一头牛、大锭30个,绵羊5只,另个带些小辈去见世面。
本来父亲不想女人去,但经不起我和和几个堂兄弟轻泡硬磨,终于点头带几个未结婚表妹去。
中途遥远,大家都骑马去,牲口就统统交给几个奴隶娃子牵着走。
说走就走,第二天我们就浩浩荡荡出发,将前次姑夫家送的骡子放在最先作带头骡子,我们将报丧的人和撵牲口下人作为一队,限定他们在规定时间赶来。
到了基什瓦坝子,距目的地只有一天路程,这里水草丰美,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整一天,等待还未赶上牵牲口队伍。
打好帐篷后,父亲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了,我们安排几个不懂事堂弟照看马匹,剩下几个小伙子就哄着表妹往林子里钻。
每个表妹身穿绣花大襟,外套鲜艳坎肩,下着百褶长裙,头戴漂亮鸡冠帽。
我和堂哥们脚穿毡底麻草鞋,里面穿着加什(披毡)外面再披1件瓦拉(擦尔瓦)。
人越走越稀,越走相隔更远,伍呷表妹一看四周情形想跑,我一把冲下去把她扑倒在地,请上天和大地原谅我们冲动吧。
我们毕竟怀春激情男女,虽然世间条框不准我们越界过河,但既然火已燃起来了,没雨的浇注怎么会轻易息灭呢?何况我们是如此渴求异性拥抱呀!
休息后,我起身要走。身后传来伍呷表妹娇羞声音,“骚公牛背我走一截。”我坚决摇摇头。
“那好,从今往后你就别再想来沾我一下。”
我难为情四周瞟了瞟,主动弯下腰,表妹轻盈跳上来,我双手朝后箍住表妹双腿开始往前走,表妹在背后咕咕捂着嘴笑。
远处雄鹰从蓝天滑过,风刷刷向我们迎面拂来,我感觉活在人世间是一件多么快乐事呀!
看见前面草场公马双脚夹在母马背上在□□,我快步背着表妹又往森林深处跑。
早晨,我们用火浇灭篝火,并用木棒反复搅拌,查看有无火星或冒烟地方。今天我们先让牵牛牵羊人先走,父亲跟着骑马就走了。
几个漂亮表妹一声不响探视着我们,我和几个堂哥老老实实给她们备好马鞍,抱着她们骑上马,将缰绳送到她们手里才敢出发。
那急促铃声催动马蹄变成敲在锣鼓那般紧凑和响亮。
到下午太阳歪歪斜靠向西面大山顶,我们已经看见姑夫家房屋和土地,里面不断有枪声传来,那阵阵枪响想把远处黑云击落,院坝搭满了长长青布和白布。
悲痛不由自主弥满了全身,我和父亲首先放声大哭,表妹和堂兄弟也哭起来。
堂哥瓦什子取下五子抢,对空连放三枪,马上对面马上有枪声回应过来,一会儿主家派来按客代表徒步走来迎接我们。
我不知道老人们会有这么多没完没了龙门阵要摆,直到太阳落山我们才又开始动身出发。
一到坝子主家小伙子一涌而上接走我们带来东西,姑姑和父亲抱头痛哭,几位长辈赶快过来帮忙劝慰。
表妹们边哭边唱走进灵堂,堂哥瓦什子和堂弟木呷开始瓦兹勒(一种近似说唱艺术)吊丧仪式。
由于姑夫家属阿鲁家支,在当地也是大家族,院坝里是人山人海,我估计不少于1000人,大家人擦着人行走。
我和几个堂哥睁大眼睛肆无忌惮搜寻年轻漂亮姑娘。
一会儿执事亲戚找到我父亲,说是将我们这帮亲友安排姑夫堂弟阿鲁伍达家。主家负责陪客代表和宰牲口和弄饭年轻人已经在一旁等着我们。
进屋后主客按辈份大小顺序依秩分坐火塘两旁。
主方坐最上方长辈首先开口说道:“卡沙沙(谢谢)从这么远到这个地方,大家辛苦了,让大家如此奔波劳累我们感到很不安。”
父亲连忙回答:“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听到信就出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请你们谅解。”
大人们大声讲自己该讲自己的话,我们年轻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一会儿我们大家都有一见如故感觉,我和几个堂哥眼睛尖得边听龙门阵边瞅那些叫不上姓名姑娘来回走动身影。
吃完饭,父亲召集我们开会,“今天晚上轮到我们和几家表亲守灵,今晚包括我在内任何人不准休息睡觉,好好守夜。”
我们都知道这是祖宗传下规矩,不约而同回答“好。”我们各自散开去寻找自己相中目标。
下半夜,我们围在火塘边烤火祛冷,父亲找到我说:“瓦莫子,虽然你今年本命不硬,但我还是安排你去抬人烧人,你姑夫对我们是有恩的,你要好好送他最后一程。”
“嗯!阿达(父亲)。”我恭恭敬敬回答。
几个堂哥一听没有自己什么事就马上背着几个表妹找其它女人去了。
天刚放出一点晨曦,砍柴的人就带着斧头出发,必须要找到新鲜毕直杉树或松树,劈成一样长一样宽均匀细放,整整齐齐码成九层。
毕摩法事刚好做完,堂哥尼达从盖房子的干板子抽出一块,用刀劈成小块点燃就往火葬地赶,我和堂哥使达抬起放有遗体担架就朝前走。
“姑夫,昨晚上这么多人为念阿古呷,你生前种种好我们会记住,愿你在阴间翻山越岭不会太辛苦,尽早到阳间投胎转生。”我心里默默祈祷。
背后女人撕天裂地女人哭泣声和男人对天放出枪声盖住了我的耳朵。
当第一股青烟飘上去的时候,我看看四面大山,那对面大山上,那黑漆漆云象巨大手掌向我们抓来,那飘飘摇摇烟熔进黑洞里。
身子一下子跌落到地上,心底突然感觉好悲凉,若干年后我死去会不会也是这样一把火就烧得干干净净。
周围亲戚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看、看那烟往北方飘去了,那里过几天肯定要死人。”遗体燃烧异常缓慢。
使达哥站起来说:“你们几个忙起,我去找毕摩问一下。”
一会儿他就拿了一件雪白擦尔瓦丢在火里,过了不久遗体烧得干干净净。
马上有人拿两根篙芝棒夹了几块人骨放在预备好小白布口袋里,有人拿铁铧口在黑色烧地来回竖了5次。
“好了、可以走了。”使达堂哥安排道。
我走在最后,刚过岔路口,堂弟乌达早站在那里,我刚走过他就将手中棘刺用路上石块压在路上。
走到姑姑家客人大都散了,一帮一帮的亲戚些成群结队都在往回家赶的路上,分砣砣肉地上还扔着一些牛肉砣砣和苦荞馍馍,那肉在太阳暴射下浸出细细油珠。
大家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一个个板着面孔嘴里纷纷撒谎:“我去挑水。”
“我去砍柴。”
“我还要赶路。”
大家一哄而散跑得干干净净,让后面跟着死者魂魄不能跟到家里面。
姑姑板着个脸站在院坝中央一言不发。
我问父亲,原来姑姑和姑夫也是父母从小订下娃娃亲,未结婚前姑夫在本村有个相好姑娘,那件擦尔瓦就是那姑娘年轻时织来送给姑夫的。
虽然男女双方相爱那么深,但姑夫父母不愿与爷爷家支结怨,所以还是坚持娶了姑姑,爷爷后来听说还逼着那姑娘远嫁异乡,以彻底断了姑夫念想。
想不到过了那么多年姑夫至死还是未忘记他的初恋情人,我想此刻的远方也有会有人站在山顶望着这方在哭泣吧!
女主人这样,大家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父亲将姑姑喊到一旁劝道:“如今人都死了,你还能跟他计较什么。”
姑姑听了父亲话强颜装笑出面招呼剩下客人。
我们收拾好马帮,父亲将阿鲁家辈份最高长辈喊在院坝里,指着姑姑说:“我姐不懂事,还望各位长辈看在我父亲和我的脸面上多多担待。”
几位长辈连声回应,“那里那里,一家人肯定要相互帮忙。”
父亲双手抱奉“那就卡沙沙(谢谢)喏!”
姑姑一下子牵着父亲手哭起来,父亲安慰道:“以后一个人当家要辛苦点,有什么绕不开难题就带信来。”姑姑哽咽着点头。
父亲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最要紧是将伍各(姑夫小名)和你道场做了,毕摩要请最好的,我是上门女婿,下次瓦莫子我们俩个就不一定来得了,你儿子姑娘和侄儿、侄女本命属相相符还是有,大家要亲上加亲,不能让这门亲戚走淡了。”姑姑拼命点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走到路上,刚翻过银龙坝子,我策马走到父亲前,开口求父亲:“阿爸,听说这里有个昌宁大坝子和常青湖,我们去看看吧?”
父亲看了看围在身边十几个小辈子,显得挺难为情的,“可是这俩个地方我没有一个靠得住朋友,何况还有这几个年轻姑娘。”
“女娃儿怎么了?”伍呷不满扭过脸说道:“舅舅你是我们亲戚里闯南走北最多的人,我们也最佩服你,咋个这时候突然变胆小了。”
父亲脸闪过红色,这时堂哥伍达也拍响拍手中枪,“怕啥子,我们手中有枪的嘛!”
父亲转过身立马翻脸变色,“你懂个屁。这个地方出事我们这几个人顶个屁用。”
我弯腰恳求道:“什么事都有个开头,你平时也不是教育我男子汉想做事就敢想敢做吗?”
父亲低头想想,点点头说:“好!我们几个去昌宁坝子和常青湖耍,但你们必须听我指挥,到了那里不许乱说乱跑。”
我们大家高兴答应:“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