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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事的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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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顺廿十年,平城
“昨夜里梁王兵马进城你可知晓?”
“我怎晓得,为何兵马要进平城?”
“金城那里打起来了,匈奴进犯,朝廷派梁王来镇压。”
“梁王是谁?为什么不从汾河南边走,要走平城?”
一听见这清脆朝气的声音,众人不用看都晓得解家幼子又出来乱晃了
转身看,果然是他
王老六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虽是快要及冠的年纪,却还是满脸稚气,圆眼圆脸,白嫩可爱,一副富贵公子的样貌,让他忍不住逗弄一番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大人们谈的是天下事,别打岔”
看着倚老卖老的王老六,无为撇撇嘴
“我怎么不懂了,兵法上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见得梁王的军队,却没看见运送粮草的车队,不觉得奇怪吗?依我看,梁王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仗的兵马肯定打南边走了,平城这里的是诱饵,说不定连梁王也是假的。”
“解无为,你活够了,这种话也敢随便说。”王老六捂着他的嘴,压低了声吼他,“快回家去吧,晚了又没饭吃。”王老六推着他出了门
而无为只是站在门外看看天色,朝着来客酒楼去了
这头,片刻之前还在小酒馆角落听人闲语的武相郑良之出现在梁王下榻处
行军之事谈罢,想起早先看到的那个孩子,笑道
“先前有个小娃子,在酒馆里与人争论,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怀疑我们此行是要作饵,倒是个聪明的。”看着贺骐毫无反应,自知讨了个没趣,抬腿便要出门去,想起什么似的,收起跨出门的那条腿,又回来了
“对了,还怀疑你是假王爷呢~”
看着郑良之一脸笑意,贺骐终于有了反应,收拾着桌案,起身
“是我们大意了,一个小娃娃都猜中了一点,更何况匈奴,出了平城更要谨慎才是。”说着梁王贺骐也振振衣袖 “走,一道去来客酒楼吧,吃最后一顿热乎饭。”
桌上一封书信墨迹未干,风从窗外吹进来,纸页翻飞,只隐约看到‘慎战’二字
来客酒楼里,无为正和店小二套近乎
“阿福哥,我又忘了时间,现在回去不仅没饭吃,还要挨大夫人一顿骂。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给我饭吃。”
阿福看着无为可怜的小表情,想着这孩子真真是得天独厚的撒娇像,单看着这张脸就厌不起他来,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倒不是阿福狠心,实在是无为这要饭的频率太高,得吃百家饭,一个人真的养不起啊
“阿福哥,你好狠的心啊,你就看着无为饿死吗,无为对你多好啊,热的时候帮你扇风,冷的时候帮你生火,忙的时候帮你迎客,你怎么能——”
正跟在阿福身后碎碎念,冷不防阿福走到门口迎客,无为直直撞在来人身上,只觉得像撞了一堵墙,来人没事,无为倒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撞的鼻子发酸,止不住地流眼泪
阿福吓了一跳,又怕扰了客人,又担心无为,正看见此人衣袍上骐骥纹理
忙拉着无为跪下:“这位客官您没事吧,都怪孩子不懂事,对不住您。”心里讶然,没想到冲撞了梁王
“无事,起来吧。”
无为闻声站起来,这才注意到门外客人
当前一人身着黑底银纹长衫,五官深邃,大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自成一派丰神俊逸
眉弓一抹浅色疤痕,衬的眼神很是凶恶
此人目光正巧看向无为,两人眼神交汇,无为瑟缩一下,移开视线,悄悄往阿福身后躲
却听身旁一人惊喜道
“是你啊!”
无为抬头望去,只看见一个满脸笑容的青衫年轻人,并不曾相识
“这就是先前我提过的小娃子了。”这话是对着贺骐说的
贺骐打量着无为,只见眼前之人有些消瘦,孩童特有的婴儿肥倒是还在,身上衣物简朴却整洁,眉眼柔和,是少年人的清秀
无为正在考虑怎么应对,感觉到阿福戳他肋窝,只好学着他平日作态道
“实在对不住,是我莽撞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边说着边向贺骐作了一揖
不伦不类的礼数,就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鞋,让贺骐有些难受,略微撇了下嘴角
郑良之知道贺骐的性子,这番似是书生又作下人礼节,不伦不类,王爷自然是不喜。可他却喜欢得紧呢,眼见小孩大眼睛里闪着星光,甚是可爱,于是开口应道
“原谅你了。带路,要厢房。”
无为将贺骐的表情看在眼里,摸摸鼻子心想,好大的架子
上齐了菜,阿福这才拉着无为出来,边走边教训,絮絮叨叨地下楼
郑良之听着门外隐隐的对话,笑开怀
“哈哈哈,这孩子真是有趣。上次看见他,穿的像个小少爷却和那酒馆的老痞子热络的很,现在又与酒楼小二如此熟稔,倒是不知该夸他长得好,还是该骂他家教不严了。”
贺骐对他并无兴趣,也不接话,满屋子只听见郑良之的笑声
楼下,阿福还在讲,无为不耐烦,回嘴
“我都跟他道过歉了,别念我了,脑袋都要炸了!”
阿福也正生气,甩他一帕子“你都不知你撞了什么人?”
“管他什么人?那么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早晚要吃亏。”
阿福一把捂住他的嘴“那可是梁王!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却见无为讶然回头,眼睛瞪得溜圆“什么?梁王?”
又心想梁王怎么会高调到让酒楼小二都能认出他来,心下存疑
阿福见他满脸的不信,嗤笑道“怎么?高秀才那些破书里没告诉你梁王穿着骐骥纹吗?”
阿福早就看高秀才不爽,趁机就踩他一脚
无为脑子里却转的飞快
梁王今日路过平城,赶往金城,是因为边关起战事,为了□□,梁王一定要去镇守。此时正是用兵之际,倘若军书上写了他的名字,解家的人也阻挡不了他出城,而出城意味着他自由了。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一定不可以放过。
无为对别人的态度很敏感,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寄人篱下,也可能是一种天赋。总之,无为知道,郑良之对他有几分喜欢而梁王完全无感,所以切入口在郑良之身上。
一边想着,一边去敲厢房的门。笑着跨进门,将手上端着的两杯软儿梨分放在两人面前,却不走,而是拿起汤匙替贺骐剥梨,王爷总是不能冷落的,边剥边解释道
“王爷,软儿梨是我们这里的特产,虽然金城也有,但是那里现在不太平,你们肯定吃不到。”
划开了棕色表皮,舀出雪白的果肉放在盘子里,远远的将盘子推过去,停在贺骐身前一尺的桌面上,分寸把握的极好,见梁王没有赶他走的意思,连忙趁热打铁
“您尝尝吧。”
贺骐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孩在讨好别人的技艺上天赋异禀,他就像一块玉,有种温润的善意,你可能不喜欢他,但你绝不会讨厌他。于是很给面子的动了勺子,软儿梨入口即化,清凉甘甜,不同于瑜京的任何一种吃食,让他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郑良之眼见贺骐面色舒展,心里对无为的在意又多一分
无为见他眉头舒展,这才开始针对郑良之
一边拿起另一杯梨子剥皮,一边问道“听大人先前讲话,您似乎见过我?”
“嗯,见过你,也听到了你那一番真假之论。你既已看穿我们的计划,那自然留你不得。吃了这餐饭就送你上路,下辈子记得——不可乱说话。”话音未落已是伸手扼住了无为咽喉
无为却一点都不紧张,此人眼角下垂,嘴角上挑,迎春阁的梅怡说这是代表开心,他不是认真的
于是手上动作不停,继续道“无为见识短,从未出过平城,说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做不得真,您就当童言无忌,放了我吧。”
说着将盘子推向郑良之,轻轻放下勺子,勺柄朝着他
脖子上的温度退去,是郑良之收手了,他拿起勺子,再问他时,话里就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无为楞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思索片刻之后,也不再掩饰
抬头看着贺骐的眼睛
“我想跟你们走!”
后来的贺骐回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在无为眼里看到亮光,虽然说起来虚无缥缈,但在那道光里,贺骐看到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