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31、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爬上来的东西穿着帝国军装，皇帝不愿其他人出手，而是自己在这挡着，其用意不言而喻。

　　现在，所有人都通过蜂眼瞧清了来者的容貌，克莱斯少将和女壮士骤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女壮士更是哽咽几下，忍不住哭出声来。

　　“上去！”皇帝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大公垂眸，看了皇帝一眼，严肃之余，眼角溢出藏不住的温柔。

　　这是皇帝的心意。他明白。

　　于是片刻后，他微微仰面，左手抓住楼梯，右手抬起电浆步/枪，没怎么瞄准，就朝金属大门开了一枪。之前蜂眼显示门后空无一物，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门瞬间便被蒸发了，他嘴唇噏动，说了一句话。接着，他纵身一跃，竟直接从楼梯跃入门内，快速往前走了两步。

　　克莱斯少将望着大公的背影，用力攥紧了手指。稍后，他紧跟大公的脚步，也纵身一跃，来到大公身边。

　　“你们是军人。”

　　无论克莱斯少将、女壮士，还是哈里斯男爵，在寒风涌动的井道内，都听到大公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们，也是军人。”

　　军人？

　　军人的天职，保家卫国，常伴牺牲。

　　女壮士停止抽泣，哈里斯男爵扯了扯绳索，示意女壮士，他马上就要行动。

　　皇帝依旧垂着头，在这里，只有皇帝知道，大公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实则是对方见过多少惨烈死亡、无私牺牲，才能千言万语汇聚成寥寥数语，然后，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伊达瓦，离他十分遥远的存在，却离自己的向导这样近。

　　“陛下。”大公转身，对着金属门外大声道：“我把他们送到安全地带，您等我。”

　　哈里斯男爵带着女壮士跳进门里，见他们落地，克莱斯少将突然扭头对大公道：“殿下……不用管我们，我，我带他们先走。”

　　皇帝体恤下属，他不是笨蛋，他也看出来了。

　　匹配的哨兵和向导，无论身份尊贵如皇帝与大公，还是低微卑下如贱民和乞丐，只要两人互相认定，哪怕刀山火海，龙潭虎穴，都是不愿分离的。克莱斯少将不愿他的两个上司分离，尽管只是暂时分离，只为照顾自己同其他两人脆弱的小心灵而分离。

　　“请在陛下身边，殿下。”克莱斯少将坚定地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坚持将他们当刚出生的鸡仔护着，该是多矫情啊。大公殿下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克莱斯少将，点点头，说了句：“保持联系。”就痛快地与对方擦身而过，再度跳回井道内。

　　克莱斯少将顿了顿，一秒钟后，才从大公干脆的反应中清醒过来。下一刻，他说：“走吧。”就转身向前，目标直指红色/区域。

　　上面的人先不提，单提重新跳入井道的大公，身影刚在井道出现，就被皇帝拽住腰，一把捞进怀中。

　　井道中空，没有下脚的地方，皇帝埋怨地瞪着大公，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为什么要下来？怕我搞不定吗？”力道不重，恰似调情，尤其耳朵拂过温热的气流，令大公恨不得下面那些人都不在，他好抱住皇帝狠狠亲一会儿。

　　大公摇摇头，侧脸避开皇帝停在耳边的嘴唇，笑着解释道：“不，我只是想帮您而已。”随即，拿出绳索，一头勾在楼梯上，挣开皇帝的怀抱，左手抓住绳索，身体迅速下滑。

　　他滑动时，复刻出永恒之枪，刺向被/操纵哨兵的脑子。皇帝的永恒之枪见血，打斗起来，到底意难平，他的永恒之枪只针对精神和大脑，不见血，表面看来，至少做到让那些军人体面的死去。

　　而他下来之前，皇帝已经用超高效率解决了两个，哨兵的尸体坠落井道，连蜂眼都没有拍到。现在，另两个哨兵一起朝他扑来，他用不逊于皇帝的效率解决掉他们，任他们的尸体随前者那般，毫无声息地坠落井道。

　　神级对A级的绝对压制，乃残酷的事实。大公收起永恒之枪，皇帝拽起绳子，第二次将人捞进怀中。

　　大公转头，看了皇帝一眼，片刻后，将全身重量都交给皇帝，倚靠上去，下巴搁在皇帝的颈窝里。

　　“我希望在年轻时死去，不是为了什么爱情，也不为什么而忧郁。如同金色的星辰勋落，如同不败的鲜花凋萎。我希望，在我的墓碑之上，因长久仇怨而疲惫的人们，能找到双倍的幸福和快乐。我希望在年轻时死去。”他在皇帝的耳边轻轻地说。

　　一首诗，从布鲁克斯大师那里散播出来，因为当年的伊达瓦星域，处处都能看见年轻的军人。

　　皇帝手一滞，不一会儿，紧紧抱住自己的向导。他看见了，向导脑海中模糊的影像。

　　“我们在年轻时死去，他们是否就能，人间见白头？”

　　问这话的人，下半身血肉模糊，似乎刚被什么东西碾压过去，肠子都烂了。但是，她在笑，说是年轻，更应说是稚嫩的脸庞充满向往的微笑，在咽气前又说了一句：“这是母亲的疑问，现在也是我的。殿下，好遗憾，我从没离开过这片星域，想去看看，母亲在日记中描述的，帝星繁华的样子……”

　　“那个孩子只有十四岁，她被袭击不久，我在战场上遇到她，给她注射了神经麻醉剂。”大公淡淡地说：“死的时候能轻松些。”

　　别问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痛快，她只活到十四岁，还没看够头顶那片辽阔的天空。而那年的大公，只比她年长一岁。

　　“陛下，上去吧。”大公戳了戳皇帝的胳膊。

　　皇帝没有动，只抱紧了自己的向导，嘴唇紧抿，俊美的脸凛若冰霜，金眸中跳跃着簇簇火焰。

　　心痛、悲愤、焦躁、震惊，大公感受到皇帝的情绪，轻轻地叹了口气。

　　“暂时过去了。”大公安慰皇帝。

　　然而，只是暂时？暂时过去？

　　两分钟后，皇帝和大公站在金属门内，皇帝依旧被各种情绪包围，久久无法平静。大公只好牵着他的手，边走边为他精神疏导，然后走着走着，他们发现，克莱斯少将一行三人，居然与他们失去了联络。

　　这仿佛在逗我！皇帝现在又多了这样一种情绪。

　　且塔内情况陡生诡异，散播于各层间的蜂眼陆续不再传回画面，查看智脑，智脑报告，除了如今围在他们身边的蜂眼，其他蜂眼已经被处理了。

　　当然，蜂眼肯定能被处理，因为它们只是没有生命的机器。克莱斯少将等人失踪时，蜂眼传回的画面闪过几下便熄灭了，理应就是“被处理”中。

　　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公又想到温度。

　　此刻，他们正穿越一大片广场，推测其用途，大抵是当年集合军队，训话、操练、乃至阅兵的地方吧。大公调出塔的电子图，瞄一瞄，果然如此。电梯口就在广场旁边，方便各层军人来回上下，集中于此地。

　　“那个红色/区域离这里有点远。”大公继续琢磨电子图，“广场出去有走廊，这里标记走廊上至少有五道闸门。啧，真麻烦，不知锁了没有？”重重闸门之后，就是一圈环形区域包围内里两个小区域，其中一个不晓得用途，而另一个，便是他们的目的地——红色/区域了。

　　大公收起电子图，歪头瞧向皇帝。此刻皇帝的情绪已经平稳许多，正眯着眼睛思索，下次再见克莱斯少将等人，是否就是兵戎相见的时候。

　　纵使万般不愿，也要做好心理建设。皇帝看起来冷漠，不好相与，实际骨子里，深深刻着无人察觉的温柔。

　　……好吧，并不，至少有四个人知道：玛丽安夫人、梅特兰德小伯爵、隆美尔公爵，及他，帝国的大公殿下。

　　提起隆美尔啊，皇帝忽然抬手，伸过来，摸了摸大公的头发。“我很温柔，呵呵？而且海姆达尔那家伙也会这样认为，呵呵？”

　　大公：“……陛下，请不要嘲讽地笑。”

　　“哼！”这次没有嘲讽，这次是直接不屑。“海姆达尔，他回来了。”过了会儿，皇帝在大公旁边冷冷地道：“从银榭星系。宴会中途，他来觐见我。”

　　哦，这就是皇帝当时半途立场，还带走一众军部高官的原因。

　　“公爵没有来参加您的宴会。”大公说。

　　“他会来才怪！”皇帝回答。

　　是啊，会来才怪，毕竟两人之间已生龃龉多年。

　　“我们相互较劲，关系不好。”皇帝解释道：“他多年未回帝星，你没见过他，不过，你一定听过我和他的传闻。”

　　“嗯，听起来相爱相杀，暧昧得狠。”

　　皇帝：“……”

　　“但是陛下啊，你们是没有前途的。”

　　皇帝大概不自觉脑补了一下，忽然就被自己恶心得不轻。“反正，这次我压他一头。”片刻后，皇帝快速道：“他没有向导。”

　　听着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十分孩子气的话语，大公突然笑了笑，说：“你们关系其实很好吧。”

　　皇帝：“……”

　　“单身狗何必为难单身狗。”

　　“我不是！他是。”皇帝立刻驳回。

　　“谁告诉您这世界不存在3S级向导？”大公忍不住摇了摇头。

　　皇帝怔了一怔。然后，他们进入走廊，停在第一道闸门前。

　　“金伦加可以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但唯一不缺的，就是向导。”大公侧过脸，看着皇帝的眼睛道：“都会好的，陛下。等太平了，我来帮您解决帝都哨兵的单身问题。所以，一切都会好的，克莱斯少将他们也会逢凶化吉，请您不要过于担心。”

　　因为，我会担心。

　　大公望着皇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