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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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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初端坐在木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腰间,笑容恬静。教礼仪的杨姐端起茶盏,垂眉吹了吹浮沉的茶叶,抿了一口,缓缓对她点点头以示满意。正准备教授站姿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杨姐,安井上将来了。”小厮毕恭毕敬地说道。
“好,我亲自去接待。”杨姐微微侧头应了声,起身拉开木门,光洒进屋里,杨姐被旗袍勾勒出的曲线更加丰满,她娉娉婷婷地走下楼梯。飞舞的尘埃里,李晓初听见高跟鞋叩着木板的清脆声渐渐远去。
李晓初看着窗边的兰花,想着杨姐在脑中留下的身影,是那么地优雅,带着令人无法忽略的自信。
前日,杨姐踏进了杂物房。她就躲在墙角,靠着斑驳剥离的墙壁,听着高跟鞋的叩地声到来,那人在她面前停下,她抬起头,看见了一朵睡莲。
一个女人侧着身站立,身着紫金色旗袍,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她闭上眼缓缓地深呼吸,红润的唇微翘,俏皮卷起的一缕发丝垂在脸颊边,平添一抹妩媚,如晚霞中的紫莲。
“熟悉的味道。”女人睁开眼看着阿初说道,“丫头,你可要离开?”
阿初知道,机会来了。
六天前,她见到了那个英俊的安井上将,上将告诉了她一些事。臂如,安井并非对大将忠诚不二;再臂如,安井需要她作为一把匕首。杨姐,这个自小在舞厅长大的女人,虽是舞女所生,举止却大气端庄,结识不少名流,更是在上海经营了一间舞厅,她就是安井送来的磨刀石。
阿初明白杨姐的话,不是问她想不想离开这个杂物房,而是问她,想不想离开无能为力的境地,离开这般任人宰割的境地。
阿爹从不与人结怨,这帮该死的畜生手沾人命,却无人制裁。那么,既然自己可能获得手刃仇敌的机会,为什么拒绝?
阿初看着绑着竹片以正骨的小指,郑重地回答:“我要离开。”
自此,她便唤做李晓初了,这个名字,是阿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阿初”这样稚嫩的乳名,象征着过去没有反抗能力,连阿爹尸首都不能埋葬的自己,应该,被舍弃了。日后,记得“阿初”的只有两个人,不,说不定,希望只有一个人罢。那个如玉少年,值得更好的人陪伴,应是如此。
但是,倘若你也忘记了“阿初”,那,过去的阿初如何自处呢?
“笃笃”,指节轻敲木桌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安井凉辉坐在李晓初的对面,在桌上用手支着下巴,眼中毫无波澜,杨姐也交叠着手臂站在椅子旁看着她。
“杨姐,看来,还是没能到位啊。”安井凉辉往椅上一靠,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他着实不喜这样的李晓初,她的神情让他想起那日,被带回来时,她抱着膝盖缩在木笼的角落里哭,却是没有声息。像一只恐惧的小幼崽,等着别人来救。他讨厌这样的无力感。若非她倔,宁饥渴至死也不愿嫁给山岛,她也就没有做棋子的资格了。
“安井上将呀,这才多少天,”杨姐将腮边的卷发拨到耳后,看向安井,笑道,“至多二十日,定会给出一个完美的李晓初。”
“晓初啊,”安井凉辉站起,走到李晓初面前,伸出手揉揉她的发丝,“你要时刻记得,能力即是权力呐。”话语一如兄长温柔的教诲。
“是,晓初记得了。”她起身向他行了一礼。看似平静,心跳却是快得有些难受。她知道,安井是在敲打她。届时,若自己见到大将,仍如今日般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给阿爹报仇也就只是一件办不到的事了。
“一个月后,大将就来上海了。”安井凉辉摆正军帽,转身走出了房间。
杨姐目送安井离开后便关上门,坐下木椅,她扶着额头瞥向李晓初:“丫头,这几天教的东西你明白吗?”
李晓初低头老实地回答:“明白”
“明白就要会用啊,傻姑娘。”杨姐有些恨铁不成钢,“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得拎清,有时候,细节就是成败。”
“还有,晚上来后院。”
说完杨姐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李晓初走到窗边,此时已至黄昏,半边落日坠入湖水,犹不甘心,天幕被烧红,湖面被漆金。满眼都是灼热绚烂的光景。
若能如此景般活一遭,倒是也不负人间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