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麟》鹭洲里

6、第五章

　　定麟回神朝着身侧一望，整个人都傻眼了，只见刚才还怯懦躲在他身后的宁儿不知道何时竟然扑在了萧珏的身上，一张嘴就冲着萧珏手上的那处旧伤一口咬下去，刚刚结疤不久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流了宁儿满嘴都是。

　　萧珏气急败坏地朝身后的一众人叫嚷：“都站在哪里傻愣干什么！还不把这死丫头给我拽下来！”他另外一只手狠狠掰着宁儿的嘴，但眼见着宁儿实在是咬紧了不松口，抬手便用力向着宁儿的后脑勺狠狠抽打上去，“死丫头！跟你那野种哥哥真是一模一样啊！你哥是个野种外来子，恐怕你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我们萧家朱门绣户出来的女孩儿哪一个是你这样子！”

　　宁儿睁着满是怒意的双眼，一双明亮的瞳仁当中满是泪水，但却偏偏憋着，也不答话，只狠狠瞪着萧珏，哪怕萧珏打得再凶再痛，也丝毫不松口。

　　“萧意宁！你给我松开！”萧珏气急了，手上劲一使上来，反手一扔，便将宁儿灰头土脸地摔在地上。

　　定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的拳头早就已经挥在了萧珏的脸上，萧珏一头栽在地上，后头的萧氏庶子们才如梦初醒，慌慌乱乱地上来扶住萧珏。

　　萧珏倚在一众人身上，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徐徐落在定麟身上，平静异常地笑了笑，“好，好，有骨气，有出息了萧麒。”

　　定麟没空理会，连忙回身去将倒在地上的萧意宁扶起来，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查看伤口。

　　萧珏扬手甩开身后的同宗兄弟，拍了拍锦衣上的灰尘，站起身来，“今日你们谁都不要插手。”他睨着定麟的背影，冷道，“我今日就要看看，他究竟是长了多大的本事。”

　　萧珏踱着步子，走到定麟身后，一把用力扯住他的衣襟一提，定麟将手中的萧意宁小心平放在地上，回身立马给了一记拳头。

　　萧珏一个侧身躲开，牢牢抓住定麟那一只手腕，反手一扭，将定麟用力按在地上，俯首，一双眼冷笑地望着定麟，沉声道，“萧麒，从前看你懦弱，想不到今天倒是还让我有几分刮目相看之意。”

　　“不用。”定麟亦冷然道，同时身子用力一个侧翻，脚下狠狠钳住萧珏的双腿，反身压在萧珏身上，挥手就是一拳砸下去，萧珏闷声一吭，嘴角上的口子又裂开一道。

　　萧珏嘴里吐出一口血唾沫，不怒反笑，双手一探狠狠揪住定麟的头，用力往着身侧的方向砸去。

　　定麟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糊涂，像是有着金星绕着自己转一样，可是手里却依旧不停地挥拳下去，一拳比着一拳用力，连着厮打下来，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了，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打架下去，到底是为了萧意宁？还是为了穿越后自己心中不知往何处放置的恐慌与茫然。

　　自己的拳头与萧麒的拳头落错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定麟渐渐恍惚起来，一阵晕眩当中，他好像顺手抓到了什么可以用来击打对方的物品，想也没有想，一抬手便往着萧珏的额头砸去。

　　“两个混账！住手！”

　　一声怒喝，突然让定麟晃神回来，他骑在萧珏的身上，一只手里正举着一块坚硬的石头，另一只手则紧紧揪住了躺在底下的萧珏。萧珏满脸上都是灰尘和血液的凝结混合物，不甘心地瞪着双眼，胸腔因为剧烈地喘气而起伏不平。

　　“打呀！萧麒！”萧珏像是没有听见刚才来人的喊话声一样，脖子上青筋暴怒着狠狠揪住定麟，眼看着便要反手打过来。

　　定麟却侧头过去，望见了刚才喊话的那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落的门口已经聚集起十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这样一集中站在一堆，看起来就像是一堵高大的人墙一样。

　　而众人之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羽冠鹤服，姿容清俊英武，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似乎从他脚底蔓生出一股卓然与不怒自威之气。

　　那个人定定望着泥尘当中暂时停下厮打的两个少年，良久，压低着眉宇，沉沉吩咐手下的人，“把二公子和十九公子拉开。”

　　之前跟在萧珏身后的一众少年也似乎才反应到来人，回神过后脸上的神色是无尽的惶恐，纷纷退在一旁。

　　有站在前列的庶子怯懦小心地低低唤了那人一声，“见过大哥。”

　　那人走过一众庶子，没有回答，更是连侧目都不曾有过，姿态端正严谨地走过一众人，一直停在了已经被家丁拉开的二人面前，没有低头，只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二人。

　　那应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当那个年轻男人以一种俯瞰的角度凝视着定麟的眼睛的时候，定麟的心中突然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那个人明明没有说一句话，可是那种尖锐的目光却像是一把磨得无比锋利的刀一样，从外表的皮肤直直刺进骨髓里，仿佛是以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姿态，一层层抽丝剥茧看穿他内心藏着的所有。

　　贵族。

　　定麟的心中突然就冒出了这样的一个词汇。

　　有匪君子，如磨如琢。

　　他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叫这个年轻男人大哥？那么，这就应当时府中的嫡长子了。

　　不知道为何，明明应当是恐慌的时候，定麟的心头却无声地蔓延出一股兴奋的味道。

　　嫡长子究竟是个如何的人物？

　　是跟他弟弟一样恃强凌弱、目中无人，亦或是其他？他刚才可是亲眼看见自己差点拿着石头砸死萧珏的，那么又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定麟心中这样猜测着，却见那个年轻的贵族已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把十九公子扶起来。”他淡淡开口，两个壮汉便架住了定麟的胳膊，接着好似非常轻巧地样子，便轻轻松松地把他整个人都架住了。

　　贵族公子微微向前踱步，一双极其黑沉的眸子如同鹰隼一般盯住定麟，声音醇厚如陈酒，“胆子长进了不少，怎么礼数却忘了个干净？连兄长都不会叫了？”

　　定麟静静抬眸，不动声色。

　　见定麟如此，青年倒也不见动怒，二人对视良久，蓦然间，那青年突然伸出手，狠狠挥了定麟一个巴掌，还没有等定麟把头转回来，男子便飞快反手又在他脸上挥了一个巴掌。

　　那力气极其大，呼呼的两下，刮得定麟左右两颊火烧一般疼痛，比着之前萧珏往他身上砸的那些拳头不知道疼上多少倍。

　　之间那青年又踱步至萧珏身旁，同样也是轻描淡写地交代，“把二公子架住。”

　　那一刻，之前还一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模样的萧珏像是突然之间受到了什么大刺激一样，狠狠瞪了一眼青年，明明是心虚害怕却还装作威胁一般道，“大哥，你若是为了那个野种动我，你在母亲那里也不会好交代的！”

　　青年闻言漠然，充耳不闻一般，只是淡淡交代，“把二公子架住。”

　　两个壮汉家丁闻言，稳稳当当地将萧珏架住，不管萧珏再怎么嚣张喊话，再怎么挣扎，两个人就像是铁铸成的一样，纹丝不动。

　　青年冷眼望着萧珏的叫嚣模样，上前挥手传出两声清脆的皮肉击打声，当下，萧珏满是血泥的脸上，便多了两条赤红的印子。

　　青年握着手中的一把墨黑色的折扇，抬手抹了抹上面沾的血泥尘埃，淡然道，“与其担心为兄，不若担心你自己，老太爷就快从京门回青州了，若是让他到时候再看见十九弟这副模样，想来你加身之刑便不只我这两鞭子轻巧。”

　　萧珏一时不说话了，抬眸冷冷睨着贵族，嘴角上弯起一丝不屑的笑容，“大哥何时也学得像那野种一般了？一口一个老太爷搬上来压人，也不怕人笑话？”

　　青年面色平和，喜怒好不外现，“不管为兄拿不拿老太爷来说事，都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到底都是同宗萧家的兄弟，同样是兰陵侯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中兄弟不睦，你以为丢的是谁的脸面？偌大一个青州，上上下下数十万的百姓，眼睛可都放在咱们家的门第上，阿珏，你我虽不同母，但都是家中嫡子，更应该明白着其中的曲折。”他顿了顿，回眸轻描淡写地瞟一眼定麟，依旧又对着萧珏道，“不管阿麒的出身到底如何，既然当年老太爷让他入了族谱，那他就是萧家的人，谁若是为此提出质疑，那就是在打老太爷的脸，今日我给你二人一人两个巴掌，也是叫在座的人看清楚了，萧家的儿子一视同仁，可明白了？”

　　这话杀鸡儆猴，虽然是对着萧珏说的，但也依旧震慑了其余的同宗庶子。

　　一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人敢出言以对，皆是敛声屏气，场面之静默甚至能听清呼吸声。

　　萧珏听闻青年的话沉默了良久，随后狠狠瞪一眼身旁的定麟，才咬牙切齿地对着青年道，“大哥，你别忘了，如今站在父亲身后的宗族，可早就不是您的外家陆氏了！如今威远侯大人在圣上面前可不得眼，你这个陆氏嫡子能不能得那一把手还难说着吧！”

　　一直不苟言笑的青年闻道此言，却倏然扬眉，极为轻巧地一笑，“但如今的兰陵侯嫡子仍旧是我。”顿一顿，嘴角笑意愈发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