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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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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珏一时之间被噎得接不上话来,只得狠狠瞪了一眼那青年男子,终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道,“既然大哥教训也教训过了,可以放我走了?”说着动手去挣脱两个家丁。
青年眉峰微微一动,“若是你知道分寸,为兄自然也可在老太爷面前压下这件事情。”
萧珏不耐烦,“这话我知道,你快叫这几个人放手。”
青年不语,只淡淡给了一众家丁一个眼色,当下压着萧珏的几个家丁便将他安安稳稳地放了下来。
萧珏抖了抖衣襟,含恨回头看了一眼定麟,说着招呼一众少年乌泱泱地走了。
青年回身,对着一众家丁淡淡吩咐,“今日的折腾,不要声张出去,切勿让夫人那里的人知道,可是清楚?”
似乎是领头的一个家丁站出来,恭谨道,“这小的们自然都是清楚的,大公子无须担心。”
青年微微颔首,“都下去吧,我跟十九公子还有几句话说。”顿了顿,“对了,回头当差的时候,记得着人去三小姐的院子交代一声,就说十九公子如今无事,叫她安心歇息便好,不必再漏夜赶来了。”
“是。小的们知道。”
“下去吧。”
一众人从萧麒的院落门中鱼贯而出,一时之间,寂静的院落当中便只剩下了定麟几个人。
定麟此时脱离了几个手脚上的钳制,赶紧地便回过身子去察看萧意宁,好在萧珏下手还不至于太凶,只是额头上不免有些淤青,人有些晕乎乎地罢了。
定麟七手八脚地将萧意宁背在身上,才又回身过去,望着站在身后的那青年。
此时西山暮色,有明星渐起,夏日黄昏日暮时的微风拂起,倒是留下一线酷热之后的清凉之意。
那青年定定站在原地,一双墨玉般的瞳仁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定麟,良久,迈开步子望着萧麒的屋内走去,“把七妹背进来吧。”
定麟一愣,那人却已经走入屋内,遂赶紧跟上,也一同走进屋子里。
屋内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定麟摸着黑,将萧意宁放在床上,甫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年早已经将油灯当中的灯芯点燃,一抹忽闪的火光将整间不大的屋子照亮了一半。
定麟见那青年依旧是站在原地,突然才想起现在到底自己才算是主人,于是想着给他好歹搬张凳子坐坐,可尴尬的是,他望着屋内打量了两三圈,却连个小马扎都没看见。
青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定麟的举动,良久,见定麟实在也是尴尬之极了,才回身打开身后的柜子,从里面轻车熟路地摸了一张圆凳出来。
……定麟也是无语,他哪里知道萧麒有这样的癖好?喜欢把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藏在旮旯里?
不过,看起来,这青年倒是对这屋子挺熟悉的样子,莫不是因为常来?
可是萧麒一个庶子,跟嫡长子能有什么瓜葛来往?
“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那青年朝着定麟的方向,淡淡说道。
定麟一时晃神回来,这才赶紧向着那青年落座的桌子面前走过去,心中暗自捏着一把汗。
这个嫡长子可比萧珏难搞得多,看这样子,恐怕待会儿还有得一场心理战要打。
定麟在青年对面的一张圆凳上落座,也不敢多说什么话,只好一味低着头打沉默牌应对。
青年眼见定麟不开口,倒是极为有耐心,也学着定麟一般绝不开口,但目光却直直望着定麟的方向。
定麟不动声色地抬头,正好与那青年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在这般的夜色当中,映照着明灭烛火,眼瞳与眼白却仍旧黑白分明得一丝不苟,就如同暗夜当中蛰伏的狼一般,沉静,而又无时无刻不透露着锐利与凶狠阴鸷。
定麟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飞快移开了目光,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珠子沁出来,良久,才低低问道,“兄长为何不说话?”
青年淡淡将目光回转,随手从怀中掏出适才的那把玄色绸扇把玩,“为兄以为,你今晚是不打算开口了。”
“不敢……”定麟硬着头皮,尽量让自己镇静地回答,“兄长不言语,我怎么敢随意开口?”
青年淡淡一笑,“我瞧着你往阿珏头上拍砖的时候,倒是没有现下这般犹犹豫豫。”手上展开的扇子啪的一合,眉峰一抬,“一别三月,老太爷手下的人传信上去说,你被阿珏一帮小子欺负得惨,连忙便叫我放了手下的差事赶回来。我还以为见不着你这个人了,想不到。”轻笑一声,“却是老太爷白担心了一场。”
“是萧伯写信告诉老太爷的?”定麟措辞良久,才这样问道。想来当初在那池子便救下他的就是萧伯这个人,放眼这个兰陵侯府,想来也就只有这个人会这样帮他了。
青年闻言不语,一阵,才徐徐将手中的折扇放在桌面上,眉宇当中压抑着一丝沉色,微讶反问,“萧伯?”
定麟闻声便知道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轻描淡写道,“被二哥他们按进池子里,有些东西记得不大清楚了。”眉宇微微一抬,“我当时听宁儿说,是……三姐带着萧伯把我救起来的,所以便觉得是萧伯救我。”
青年墨色眼眸当中的一层疑惑之色渐渐浮起,望着定麟,一字一句道,“三姐救你?”
难道这话也说错了!?可是那个时候,这个男子口口声声说要家丁给那个“三小姐”带话去的,还说要她不要再漏夜赶来,能有这样的举动的女子,难道不是萧麒的姐姐?
定麟心底一时有些六神无主,这下连再开脱辩解都成了麻烦事情。
他抬眸,望着青年。
青年也凝视着他,那双漆黑如深井的眼睛当中缓缓浮起一层雾气。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有些东西记得不大清楚了。”
一句话,便让定麟心中紧绷的那根琴弦啪一声断裂掉。
定麟只听闻脑中好似有一道惊雷炸开,渐起层层雪白银屑,让他的整个思考空间一片空荡空白,只久久回响着青年的那一句话。
青年从层层华服锦袖当中探出手腕,曲起骨节修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我是谁?”
终于问道了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定麟的心脏在胸膛内咚咚跳动着,仿佛虽是都有可能从嗓子眼当中蹦出来。
那一刻,屋子里安静得出奇,甚至连眼前灯芯燃烧的小小爆裂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身处在这样封闭闷热的空间当中,定麟却觉得自己滴下来的每一颗汗珠子都是冰凌刺骨的。
他暗暗捏了拳头,沉沉呼吸,才抬起头,下定了决心,望着青年一字一句道,“不用问了,我答不出来。”
青年闻言,一刹那之间,眼中那层雾气却渐渐褪下去,反而浮现起一抹隐隐的、扭曲诡异的欢喜神色,只不过那一瞬间的神情,并没有落入定麟的眼中。
随后,青年既没有讶异,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道,“答不出来便答不出来吧。”他沉沉凝视着定麟,“我是你的兄长,萧珩。”
一切都跟定麟料想当中应有的反应完全大相径庭,他根本就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名叫萧珩的人的那份不同寻常的平静,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对这一切能够接受得如此理所应当。
“兄长……没有什么其他要问的东西?”定麟硬着头皮,低声询问。
萧珩淡淡看了他一眼,良久,比出一根手指,“有一件事要问。”
“何事……”
“你究竟,忘掉了多少,忘到了何种程度?”
缓缓,他一字一句道,“几乎都忘了。”
萧珩眸光一沉,像是带了几分威胁,“真的?”
定麟敛声屏气,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萧珩眼中那一抹警惕的神色才淡淡舒开,瞥开目光,站起身来,“从明日开始,这整整两个月内,你每日晨起以后,辰时一到,准时来我的院子,听到了没有?”
萧珩依旧没有低头,只是垂下眼睫睨着他,声色冰凉地解释着,“两个月以后,老太爷与父亲从京门回到青州,阖家拜见的时候,你绝对不能出一点茬子,若是你失忆的事情让老太爷和父亲知道,恐怕你就活不下去了。”
定麟恍若噩梦惊醒般,一抬头,与萧珩四目对视。
“到现下为止,你失忆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了?”萧珩拧着眉头,沉声问。
定麟皱眉,抿了抿嘴,低哑着声音,“此事只有兄长知晓。”
萧珩的目光徐徐飘向床榻上昏睡过去的萧意宁。
“七妹妹知道这件事?”
定麟暗暗揣测,才道,“应当不知道吧……只不过当时,我问过她二哥的名字。”
萧珩回眸,一字一句很是严肃说,“七妹年幼,不放在心上便罢了,只是我必须提醒你,若是你真的失忆,这件事情你万万不能让别人再看出来端倪,否则死路一条。还有。”他一顿,“我必须提醒你,如若你这失忆是装出来的,待我查明,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不管如何,你最好现在相信我,也最好保证对我实话实说。明白?”
定麟只沉沉点了点头。
萧珩复又站直了身子,恢复神色淡然的语调,“从明天开始,我会一一教你,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天色已晚,你早休息,至于七妹妹,我待会儿会差人去叫她的奶妈过来将她抱走。”
定麟亦只得凝重地点点头,萧珩见事情交代清楚,于是折身过去便向门外夜色浓浓走去。
空荡的屋子里烛火明灭,定麟坐在那张雕花古朴的木桌旁,暗暗回想着萧珩的话。
可信吗?
那个萧珩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定麟向着桌子上一卧,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当中,沉沉闭上眼。
萧麒啊……萧麒。
到现在,他连萧麒到底是谁都越来越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