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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7 约定这东西只要有一方背弃即为失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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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盛夏,攘夷的阵地总是有股热腾腾的气浪在烧;也许是充满砂石的缘故大地似乎被炙烤得焦灼起来,踩在上面烫意舔过鞋履一直燎升到裤管,再蒸腾至已经混沌的大脑——更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变得暴躁起来。
白夜叉提着刀绕场转了一圈儿,不时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那双本就点绛的红瞳里新增了不少隔夜的血丝,看起来更加可怖了。
武士带绑在额上沾湿了汗水,两道带尾倒还在脑后固执地飘着。又随着他愈来愈僵硬的步子在空中划出高低交错的痕迹。
他在找的东西始终没露面,牙齿暗槎槎地咬着开始火大,五指一收便连带着刀身被攥的拔高了个角度,直耀着白惨惨的日光。
愤怒中那刀尖颤了颤,在半空停滞几秒,倏地栽下来。
终于,纵然是个雪白的夜叉也熬不过了日头的毒。压下刀尖,他决意最后再去后山看一眼。穿过营地时临时起意又截住了桂的一个部下,交代道:井上,一会儿假发回来的话,让他来找我。
然后无意停留就迈步离开了。
天气格外的闷热,好在银时在往山坡去的路上是背阴面。当视野随着步伐一寸一寸地攀升也逐渐开阔起来,他望见有层焦红的云涂在远天与地平线交接的地方,像是燃着了的煤炭。
再把视线放低些,下坡的茂密草丛里一个熟悉的背影蓦地收进眼底。
他的一颗焦躁的心突然放松了,变得敞亮起来,于是纵身跳进向阳处,开始不紧不慢地晃过去。
呦,很有闲情逸致嘛高杉,躲到后山来看蝴蝶?他说话声音里带笑,是种反而显得亲昵的嘲笑。
紫色头发的少年仍旧背对着他没有回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任凭银时半个身子淹没在自己的阴影里。
银时噤了声,也朝远方望着,看夕阳寸寸埋没下去。
那是高杉出去建立鬼兵队,跟他们分开大概两个月后。有一天傍晚他只身回来了,带着不深不浅的伤。桂替他包扎了伤口,脸色倒比他还难看。银时一旁欣赏着那道血肉翻开的口子被桂蘸着酒精慢慢擦拭所刺激起的轻微颤抖。忽然想到进帐之前听见的呻yin声,他擦着擦着刀的手就停下了,忍不住埋头闷笑起来。
高杉踢他一脚,死鱼眼你笑什么?
没,没有啊,银时抬起头来咬着嘴角憋笑含糊地说,只不过没想到你也是个会怕痛的人而已啊。
高杉眼神里飘过了阵灰色的阴霾,是吗?我还没想过有人会不怕疼的。他说,但是打架的时候露出那种表情的一方肯定是弱者吧,银时。
他说话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有半点愠气,好像只是在自我交代。
但是银时突然笑不出了。那个在战场上挥刀搏命犹如厉鬼的高杉和私塾道场上一次次扑过来同他决斗的高杉身影重叠着出现在脑海。
半晌。
那你就继续逞强吧。他说。
桂看着这两个人彼此哼哼冷笑,把绷带末尾一扎:少说废话。
第二天他们开始冷战,几乎一整个白天都没碰面。偏偏下午鬼兵队的人寻了来,要白夜叉“交出”他们的总督。
银时一脸“算我倒霉”。当下拔了刀鞘出去丢到那队员怀里:给我等着,一会儿我就把他带过来。
等等、等一下!白夜叉大人你拔刀干什么?虽然说高杉带出来的都是狼崽子但看威名赫赫的白夜叉这样子,队员也莫名地有点慌了。
干什么?银时冲他扬起手中脱鞘的刀,刀光直晃着对方眼睛讽刺道,他正跟老子怄气呢不带这东西你以为我过去跟他求和啊!
队员:……
然后一个下午银时扛着刀穿梭在附近的营地间到处找高杉的身影,但战友们口径一致地,不知道。
最后他想到了那个视野开阔的后山,决定去碰碰运气。
那时候已经黄昏,银时走过去果真在那儿遇见了他。
高杉坐在草丛里望着远方,几根纤长的草叶越过了他肩膀,微微垂向脸侧。他眉睫扬着,紫色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
银时先把刀戳在地上,让那刺入泥土的声音给他听见了,才笑:伤怎么样了,鬼兵队的总~督~大~人~
从背后看高杉的头稍微动了动,像是想要回头,却终究没有。
他自己乖顺地按了按伤口说,没什么大事,很快就会好了。又说,什么总督大人?少给我阴阳怪气。
哈?我阴阳怪气?银时撇了撇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擅自跑回来不要紧你的副官可吓坏了都怀疑我们把你软禁了派人到这儿要我把他们的总督立刻交出来。呐,是“他们”说的。
弥市……吗?切,净操心些多余的事,我不是有叫他出任何事都不能慌我不在他就是总督吗?这家伙~
所以你这是专门回来测试部下的合格程度的?看他们的总督不在了会不会自乱阵脚?银时笑骂。
这办法挺不错。顺便代我通知弥市他被撤职了如何?高杉哂然。
你这小子……银时声音突然沉重起来,啊,是啊,若无其事地在拿我跟假发当枪使,怎样,玩的开心吗?
还不错。高杉恼人地笑。
银时眼睛里冒火,伸手把刀从地上“刷”地抽出来指着他:亏我还以为你是回来见我们这帮狐朋狗友的!你离开部队几个月一句话也没捎来过,这期间松阳老师寄信给你假发只好一边念叨着等打听到你在什么地方就立刻送过去一边仔细都收起来。混帐蠢货王八蛋!他们一直都在念叨你!
高杉拄着膝盖站起来,银时的刀就随着抬高一直指着他脖子。
你又知道什么,少拿你的想法来衡量我。他轻微地眯着眼睛,露出烦躁跟蔑视的眼神来,我只说一遍,把刀放下!
银时当然没有。于是他们又打了起来。
高杉连闪了几次贴着身体擦过来的刀光,最后一下直接劈手去夺刀。银时一脚踹在他伤口上他咬牙撑过去没有吭气,手依然捉着刀柄用力朝下掰。两个人攥着同一把刀凌乱地挥舞了几下削掉了一丛蒿草的脑袋。
这时候桂迈过山坡的制高处走到这边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额头的武士带轻压着眼眉的原因,衬得眼神也锋利了许多。
他冲两个人喊了句什么,但被忽略了。于是他索性过去。
不幸的是桂那时候穿着件绿色的衣服,以至于银时和高杉都没有及时地察觉到他的靠近。
直到“嗤啦”一声刀刃划破那绿色的外衣渗透出鲜红的东西来,他们才身体僵硬地停止了争斗。
“假、假发?”银时吃了一惊,盯着那簇从他手臂上开出来的“红花”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没事吧?”
“喂!过来之前倒是先吭一声啊,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吗白痴?!”高杉终于把刀夺过了,不过立刻甩手扔掉直冲桂吼。
“我真没喊住手?我没喊?——魂淡你们倒是打得正欢抽空给我稍微听一下啊!”桂激动地嚷着。
银时:“嚷嚷什么呢假发,快闭嘴不然血会流得更快哦~”
桂按着伤口血却一直往外渗,高杉见了扯他一把简短地:“去找军医。”
这样一来又忙到了晚上。
高杉告诉鬼兵队队员通知大家,他明天归队。打发人走了。
夜里为表歉意高杉在桂的“病榻”前给他削苹果吃……虽然最后基本上都到了银时嘴里。
“不管怎样在战场嘛,误伤队友也是常有的事啊……假发你就不要太介意了。”银时说。
“不是假发是桂!哪门子常有的事!”桂挣扎着坐起来,“再来我劝个架怎么就成了上战场了?”
“诶?你这是在瞧不起矮子吗?”银时一脸惊讶,“高杉同学虽然矮但是战力绝对不挫啊!”
“你找死么?”高杉拿手里的水果刀指着他。
“喂喂喂,吸取教训啊高杉!”桂额头上挂着汗,“要是我们三个都伤了就麻烦了!也拜托你专心削苹果啊不要小瞧这点事啊喂。”
高杉:“……”
“呐,不如这样吧,”银时突然开口说,“以后我们三个之间打架谁也不许拔刀;有再敢拿刀对着同伴的,那另外两个就联手砍了他。”
高杉:“没这必要吧。”
“哈?”银时笑嘻嘻地盯着他,“高杉你不是不拿刀就打不过我吧?”
“切!”高杉先表示了下不屑,然后说,“嘛,就当我陪你们过家家~”
“假发你呢?”银时转脸去望他。
“不是假发是桂!你要我说几遍?”
“……那么不是假发是桂的假发,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挺好……啊不,都说跟假发没关系了!!!魂淡!”
银时看他激动的样子得逞地笑了起来,高杉也忍不住地偏过头去发笑。
“那么,就这么定了,有谁变节了的话,就砍了他!”
那时候的约定。
那时候说好的一起去看日本未来的黎明。
那时候的同伴,理想,跟憧憬。
通通都在从海面拔升至几千米的高空处坠落下来的时候,粉碎掉了。
桂眼望着斜上方鬼兵队飞船上叼着烟杆的高杉晋助。回过头来再看着手中的绿皮书感到一阵嘲讽。
明明最开始时都是一样的,现在却变得那样遥远了。
银时随着他在降落伞上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地,他的眼神给桂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但是桂宁愿理解为——那不过是普通的死鱼眼。
银时拉着桂的后衣领一直把他往万事屋在拖,而这一路上一连串的旧事在他脑海中“嘭”地炸开,像是雨后春笋般纷纷顶着尖锐的壳破土而出,从长久以来的被埋没中重新获得了呼吸。
他对回忆起这些来并不感到庆幸,高杉可不是什么会在同学会上跟你亲切聊天的善茬——无论现在,还是从前。
桂站在门口犹豫了下,把手放在门上,好了我要进去了。好像是在跟自己说着。
银时小声地,配合我之前说的,别露馅啊。
桂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好,我记起来荞麦面铺的帐好像还没有结……果然还是明天吧,明天我再来好吧?他开始掉头往回走。
假发!银时拦住他,皮笑肉不笑地,伊丽莎白不是留在那里吗?就先拿他抵押好了。
桂:你把伊丽莎白押在那儿?!!魂淡!我要去接他!
嘛,它自己会找过来的……大概。银时眯着死鱼眼掏了掏耳朵。
桂还要说什么,这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打算在外面说相声到什么时候?”高杉抱着胳膊冷冷地,“对面有人在监视我们,不想被盯着就快点给我进来!”
话音落地,银时和桂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等两人都进了玄关,高杉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对面二楼位置的窗户,碧绿的瞳孔注视下那里面有道光闪了去。
他转过身一脸平静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