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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神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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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徽道:“能和她在一起,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圆满,如何来下场凄惨一说?”
白泽道:“昆仑天书上曾刻有你的命数,我看过,一叶祖师也看过。”
四周一时寂静,只有风雪呼啸不止。
谢桑听见谢清徽轻轻呼出一口气,问:“天书上刻的是什么?”
白泽道:“你若动情,有朝一日终会仙骨剥离、跌落神坛。”
谢清徽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自己的衣袂。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悄然松开,唇边甚至挂上了一抹微笑,他道:“只要能与她长相厮守,这不算什么。”
“哦,是么?”白泽淡淡地道:“可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坏处呢?”
谢清徽呼吸一窒,“什么坏处?”
白泽道:“你自己戕害自己也便罢了,真要害得谢桑跟你一块魂飞魄散?”
昆仑山不停歇的风霜冰雪,似乎终于将这无上神尊冻成了一块冰坨,他僵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永世孤鸾,一旦情动,便双双湮灭。”白泽端起茶盏,送到自己嘴边,原本滚烫的茶水,此时已经凉透,淌落口中,如霜雪入喉,“清徽,这就是你的命数。”
“我不信。”无边无际的沉默中,谢清徽的声音幽幽响起,他说:“我不信这天命。”
他下了昆仑山,回了一趟三十三重天,没找到一叶祖师,却听说了一些关于谢桑的传闻,心头一紧,立即又赶去妖界。站岗的两头饕餮,见了他就如同见了被欺负的崽见了亲爹,“嗷”地冲上来,揪着他的袖子嚷嚷:“族长夫人!你别听天庭那伙子瞎比比,我们没对那小神仙怎么样!谁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栽倒了?兴许是本来就有病呢?这口黑锅可不能栽在我们头上!族长夫人,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虽然有些迷惑于“族长夫人”这个称呼,但谢清徽还是耐下心来,问:“你们当真没对他怎么样?”
两只饕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只摊手道:“当时正打群架,场面一片混乱,谁知道有没有揍到他?“
另一只坚决地道:“但是我们没下死手,绝不可能把人打成那样!”
先前说话那只饕餮便小声嘀咕:“我问过弟兄们了,个个发毒誓说自己没做过那样的事,既然如此,那小神仙怎么死得那么惨的?”
另一只也压低声音说:“谁知道?兴许……兴许是他们自己人趁乱……”
谢清徽冷冽的目光扫去,那只饕餮立即噤声。
谢清徽道:“这种话,以后休得再提。”
两只饕餮忙不迭地点头。
谢清徽道:“若你们无辜,我必定不会让你们蒙受不白之冤。”说完,他抬脚往前走去。刚出了一场大事,原本欢腾热闹的饕餮族中安静一片,谢清徽兜兜转转来到谢桑的住所,透过窗缝,望见她果然又瘫在床上,左手撑着脑袋,有一声没一声地唉声叹气。谢清徽推门而入,“没事叹什么气?”
谢桑道:“自然有事才会叹气。”说完,从床榻上一蹦而起,整个人如同一只面口袋挂上了谢清徽的脖子,“你这段日子一直不见人,怎么,上哪儿鬼混去了?”
谢清徽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胸前,道:“是我来迟了。”
他终究没把白泽的那些话告诉她。
谢桑知道自己现在明明是附身在谢清徽身上的,但魂魄却又似乎脱体而出,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对相拥的爱侣。她的脑海一时思绪繁杂,一时又全然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深思,又该往哪个方向深思。她只好想,等出去以后,一定要把白泽吊起来拷打真相。
但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沉默围观。
谢清徽道:“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天庭的事务你不熟悉,一切有我。”
谢桑抽了抽鼻子,“嗯。”
谢清徽道:“再过不久便是我们的婚礼,我已将一切准备妥当,你只消安心当你的新嫁娘便是。”
谢桑笑了,问:“那我们到时候请哪些人来参加?”
白泽的名字刚浮至嘴边,想到他先前在昆仑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又被谢清徽生生咽下,他道:“谁都不叫,谁都不请,你我的婚礼,就只有你我。”
这样的一句话,不论是女妖怪还是女神仙,都不太容易抵挡。
谢桑就是那大多数,本就中了谢清徽的毒,此话落在耳里,不亚于九天妙音,当即被迷得神魂颠倒,将一干好友抛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眼中生出桃花三千,映着春意无边。
她笑道:“好。”
这厢安抚好谢桑,转身出了妖界,谢清徽又马不停蹄赶往天庭。三十三重天未来的掌天神君降临,南天门无一人敢出言阻拦,眼睁睁看着脸色阴沉的清徽上神挟带满身煞气如赴战场一般杀进凌霄宝殿。
天帝一场看了经年的歌舞,终因清徽这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戛然而止。满殿神仙面面相觑,看着傲立殿中的清徽,不知该作何反应。
天帝挥了挥手,诸仙如奉大赦,立时散了个一干二净。偌大的宝殿,只剩下座上的天帝,与座下的清徽。
天帝笑道:“清徽上神,因何而来?”
谢清徽道:“天帝何必明知故问?”他紧紧盯着天帝和善的眉眼,问:“饕餮一族与那群散仙的恩怨纠葛,其真相,究竟为何?”
天帝反问:“清徽上神怎么看?”
谢清徽道:“我不知,但倘若想要追究,也并不难。昆仑山藏有上古神器十方境,六道轮回三千世界,无论用怎样的法术遮掩,哪怕小至一花一木一蝼蚁,都逃不过十方镜的照映。只消与白泽说一声,将十方镜暂且请至九重天,在其余三十一掌天神君并妖王与四大妖君的见证下,回溯时光,真相自然分明。”
天帝道:“可有时候,所谓真相,并不重要。”
天帝依旧面带和善的微笑,垂眸看着谢清徽,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辈,语带安抚:“清徽,你真以为,众生平等吗?”
“妖便是妖,安安分分守在妖界便也罢了,若想生出些事端,亦或争夺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该天庭出手教训。三十三重天乃皎洁无尘之地,不该沾染上妖气。”
“你若就此打住,那此事便也到此为止,你若还是执迷不悟,那以后事态如何发展,那便没人可以预料。”
谢清徽淡声道:“请天帝恕罪,清徽不明白。”
天帝悠悠地道:“谢桑那孩子是个耿直勇敢的,死活不肯让自己族人认罪。但天有天规,并不能因她是妖君而网开一面,不过世间自有两全法,既然她不愿看族人入狱,便由她自己顶替吧,诛仙台也寂寞很久,是时候尝尝血气了。”
天帝和善地笑着,问:“清徽,你明不明白?”
谢清徽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一日昆仑山风雪大作,他与白泽执盏对坐,白泽的声音幽凉,道:“清徽,这就是你的命数。”
他执拗不肯低头,道:“我不信。我不信这天命。”
白泽道:“由不得你不信。”
谢清徽缓缓闭上眼睛。
天命如此。
恍惚回到三十三重天,本以为会遇到一叶祖师,没曾想守在扶桑树下的,竟是千霜。谢清徽淡淡睨她一眼,并不理会,正要从她身侧路过时,千霜忽然道:“你不想救谢桑了吗?”
谢清徽立即站定,扭头冷冷地看着她,半晌,道:“何意?”
千霜难得的脸色没有带着端庄温雅的笑,反而面无表情,倒当真算得上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她道:“你身为天界上神,三十三重天未来的掌天神君,天帝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娶一只妖精过门。”
谢清徽冷声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千霜笑了一声,“即便你神志不清,天帝也不会对你怎样,可你的谢桑,就要倒大霉了。你不会真以为,她手下那群小饕餮和那群散仙起冲突是一桩意外吧?此事可大可小,小了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闹大了,足以让谢桑赔得她魂飞魄散。”
谢清徽道:“这又与你何干?”
“谢桑是死是活自然与我无关,可是清徽,我喜欢你。”千霜再度笑起来,与她一贯客气温柔的笑不同,这笑容冷艳而又决绝,带着分明的刺,“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愿见你陪她一块魂飞魄散,如何,你相信吗?”
千霜这一番告白实在是动人心魄、撼人心弦,连谢桑听着都觉感动不已,几乎热泪盈眶。可谢清徽几乎是下意识的,生出强烈的警惕,眉头微蹙,死死地盯着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目光中挟带锋芒毕露的杀意,看得千霜一个趔趄。
“清徽,天命虽难违,但未必全无破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谢清徽猛然回头,白泽不知何时大驾光临,悄然落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谢清徽怔怔地看着他:“白泽……”
白泽道:“若能置之死地,也许便有一线后生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