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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相亲相爱一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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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临近过年,庄重不顾人潮的拥挤,毅然而然带她回了趟北方。
“快到点了,走不走啊小阿姨,她不是说她不回去吗?”庄生边忽略车站里嘈杂的人声边问一旁漫不经心跷二郎腿的女人。
庄重从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突又想起车站里禁止吸烟,抬头望向车站大门,拿着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座椅边的扶手。
就在她敲了近二十下的时候,突然转头对庄生粲然一笑,“哝,这不是来了!”
庄生的眸光飘向大门,随之啃玉米的动作僵化,庄重唇齿嫣然,“我要再不带个人回去,你姥姥会念叨死我的。”
庄生咽下口里的玉米,“姥姥不会信的。”
“为什么?”庄重睨她。
“两个大烟鬼。”
她三两下解决完剩下的玉米,把玉米棒甩入一旁的垃圾桶。人群中,男人的身躯如同劲韧的青松,闫途大步流星,长款大衣下的两条腿尤其笔直修长。转瞬,男人已到她们身边。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目光,只见闫途俯身去提自己脚边的特产,这孩子实在啊,不愿让别人充当苦力,便也伸出手去,谁知道在半空中不经意触到男人的手指,一种温热与冰凉的交错,她下意识就缩回了手。
男人在她面上扫了一圈,似乎看出她意图,唇角潋滟,“乖女孩。”
庄生心一悸,然而男人下一秒的动作打破了她所有的悸动。男人毫不客气地把一大袋特产塞到她手里,空出来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墨绿色的手帕,莞尔把递到她手里,着手提过了特产。
她下意识抹了把脸,摸到嘴边的玉米粒时,瞬时僵化。
庄重在一边催促,“走啦走啦!”
庄生吐得落花流水春去,渐渐地,靠在椅背上睡着,睡得极深,就连手中的帕子被抽走也浑然不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旁边的娃娃咿咿呀呀,孩子妈妈面容愧疚,真不好意思啊。她定睛一看,才明白人妈妈说的不好意思。
娃娃挥着手帕手舞足蹈,没事,她微微一笑。凛冽寒风吹啊吹,她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很认真很认真,就好像在转移视线一样。
要下车了,孩子妈妈哄着娃娃,“光光,把手帕还给姐姐好不好?”娃娃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妈妈怀里钻,使劲钻。
庄生妥协,掏出包里的玉米,“光光,光光,姐姐用最爱的东西和你换好不好?”
娃娃歪歪脑袋,注意力瞬间被玉米棒吸引,飞的一下把帕子甩开。她把帕子捡起来,双角周正地对折,再对折,妥贴地放在口袋里。
不同于江南的温婉明净,北方自有一种豪迈壮阔之美。
小阿姨性子的泼辣全然承袭于姥姥,庄生知道姥姥古道热肠,可一旦热情过了头,就会让人觉得有点神经质。庄生小步跟在闫途身后,迟疑五六分钟后,终于开口,“闫老师,我姥姥……人比较好客,你待会儿见到,不要吃惊!”
阳光浅浅,男人停下来等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笑容灿烂的竟是无懈可击,庄生觉得哪里不对,却见男人轻启,“你想多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人家单纯一句安慰就可以让你心满意足,庄生眉目间的别扭一扫而尽,飞快地跑进院子。
庄重看着她撒欢的背影,摇头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一个大院子,十几户人家,东家吵西家劝,远亲不如近邻。
“姥姥唉……”这一句清晰软糯的‘姥姥’,好似刚出炉的松软面包,又像在撒娇。
庄老太太牙口好,瓜子嗑得好不痛快。听到这一声‘姥姥’后喜上眉梢,不拘小节地将瓜子壳往地上一扔,搓搓双手站起来。
庄重闫途两人刚进院子,就瞧见一个精神饱满焕发的老妇人拧着女孩的耳朵在那叉腰大骂,“死丫头,你还晓得回来”
小姑娘一脸痛苦状,却是半天憋不出一滴泪,“姥姥,你要把我耳朵拧掉啦!“
左邻右舍笑成一团,庄老太太要管教外孙女喽!
“妈,你这是干什么?”庄老太太回头,看到庄重身旁的高挑男人,愣了下,收回手,一时雀跃眉梢。
庄老太太觉得自己很快乐,外孙在侧,一对孩儿夫妇跟着身后,虽然一大群人去菜市场显得有点窘迫浩荡,但何为承欢?大概如此,如蒙老天眷顾,她能多活几年,平生也没什么所求,除了那个不孝的大女……
庄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起出门前对他说自己姥姥买菜……很厉害,委实有几分王婆卖瓜的意味。
菜市场里熙熙攘攘,高低起伏的人声和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换做往日,闫途是打死不愿来这种地方的,可他既答应了,便不得不扮演好这个相亲相爱一家人中的一份子。
“老大爷,这菜多少钱一斤啊?”庄老太太蹲下来挑菜。
“六块嘞!”老大爷用手比了比,笑得一脸沟壑,深知岁月苦寒。
“你看这菜都快比你老了。”庄老太太打趣。
老大爷反驳,“没有没有,那我还比它嫩一点嘞!”
众人失笑,多年后,连闫途都惊叹自己捡了个活宝的时候,殊不知是,上行下效。简单点说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静静笑着,可能跟爱的程度有关,更多的却是价值观取向,一些人一朝丧失伴侣便如丢了魂般心死人亡。还有一些人就属姥姥这类的,姥爷早年离世,她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活得无比乐观。又或许,庄家的人本身就有一种潜在的乐观因素,而传到她这一代就已经明显少得可怜。
庄老太太往惹眼的鱼摊走去,庄重突然没来由地来了一句,“别买了,那鱼不新鲜。”
“你又在瞎讲什么?”虽是这么说着,庄老太太还是换了个方向走去。
“我可没瞎说,是阿生曾经给我讲过一群小孩子摘梨的故事,我觉还挺有道理。”庄重眉眼轻佻佻。
庄生心下一悸,想起自己曾经骂那人老男人,为了避免当时玩笑被说破,小姑娘特地去买了冻柿子孝敬那矜贵两人。
一咬,冰凉的,饱满的,唇齿留香,一直缄口的那人突然咯了咯冰冷的牙齿,“还挺会尊老啊!”
流光原名三青,据说曾经有个清隽的少年临山游寺,觉着这名过于落拓直白,不如流光更佳。
主持笑着问他,可有什么出处?
少年笑,眉目张扬,松萝最深处,闲坐阅流光。
住持想想,觉着不然,当年自己不过还乡旅人,此情此景不正应了止庵法师当时写那诗的心境。
流光,少了晦涩的俗成,添了灵秀婉约之美。
庄生觉得流光寺的主持不大友善,厌屋及乌,姑娘就不大愿意去流光寺。所以每次去,都是庄老太太生拉硬拽。
闫途和庄重走在后面,男人薄唇微启,“她似乎不太愿意去寺里。”
庄重沉吟半响,一本正经,“她和寺里的住持有深仇大恨。”见他愀然作色,庄重挑了挑眉,“骗你的啦!”
男人径自往前走,不理她。
没有其它寺庙强烈浓郁的烛火香味,流光寺里充盈着淡淡怡人的青木香。寺里常年香火异常,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
庄老太太带她去上香拜佛,山光悦鸟性,庄重受老母亲所托,和闫途在一间寂静的禅房里找到流光主持。
她把一张三寸照递过去。里面的人儿面容温软,看起来温柔而无害。
主持沉吟了番开口,“当年,小小姑娘,性情桀骜,如今看起来倒是心平气和了许多。”
“主持也老了许多。”庄重冷不伶仃来了一句。
流光容易把人抛,樱桃红,芭蕉绿,松了他这把老骨头。主持叹气,看到庄重身边的闫途后,又不禁摇头,“男子生得过于姝丽,终不是好事。”
“不过父母所授。”男人眉目冷艳。
“这年头的后生,嘴皮子当真一个比一个厉害。”主持感叹着走开,颇有几分鬓先秋,泪空流的萧索痛彻。
“闫途。”
他懒懒抬起眼皮,庄重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地喊他。
庄重盯着他,其实她清楚,一直都是阿生在有意无意在靠近,可对于十几年的友情和至亲至血的亲情,她该怎么选择?禅房空荡荡,她的心也变得空洞,瞳孔倏然紧缩,然后一下舒张开来,好像紧绷的线也随之一下子被人扯断,“你有没有发现,阿生对你不一样?”
万家灯火,夜如黑曜石般深邃。
饭吃到一半,庄老太太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早就准备好的饺子。闫途夹了一个慢条斯理放进嘴里,几秒后吐出一个硬币。庄生笑,“来年好运多。”
男人搁下筷子,拿出一串小叶紫檀手串递到她手上,“新年礼物。”
她顿了几秒,接过,“谢谢。”他看着她戴到手上,十二颗珠子,不多不少,大小恰好。莹润的珠子映着如藕的手,宛若雪天里的红梅,欲坠的热泪。
“你信佛?”庄重淡淡问。据她所知,新的小叶紫檀呈桔红色。而她手上的,已经从原先的桔红色变成了如今的深紫红色,倒很像他之前戴的那串。
闫途笑得云淡风轻,这么一笑,倒是遮盖了眉眼的邪魅。
“闫先生哪里人呀?”庄老太太眉眼笑盈盈。
“您客气了,喊我闫途就行,我是F市人。”男人平淡有礼。
庄生突然感到不妙,警报警报,人口普查正在来袭。
“小闫父母是干嘛的?”
“妈!”庄重苦恼,“好好吃饭成吗?”
“家父家母早已去世。”男人耐心解释,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我现在在阿生的学校当老师。”
庄生夹菜动作一顿,美味鲜虾掉回盘中,她快速夹回,原来他父母早已去世,心中似有薄纸被轻易戳破,那一声“阿生”,从他唇齿间溢出来,竟是那般的蛊惑诱人。
庄老太太点点头,“老师好呀,工资稳定,假期又多,阿生爸爸也是个老师,傻阿生小时候一心向她爸爸看齐,整日抱着本书在那春蚕到死……”庄老太太人老心不老,扮得惟妙惟肖,十分可爱。
“姥姥!”有人不满。
“好,吃饭吃饭……”
庄重:“晚上都不睡了吗?”
庄老太太嗤笑,“大年三十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欢声笑语,各样心思。
庄重立在月色中吸烟,男人半倚在门边,一张脸一半陷在光亮里一半浸于黑暗,饶是再漫不经心的动作,也可怜了飞燕倚了新妆。庄重想,幸好自己是深知他为人的,否则,怎不会为他的皮相所迷惑。
显然,闫途的心思并不在此,庄重顺他的目光望去,客厅里,庄生正在那有说有笑地讲着什么,眉目婉转生动,多了平日少有的情绪,如同朽木生花,好似一朵等不及开放的蔷薇。
庄老太太微微叹气,“阿生,姥姥觉得你小阿姨目光不咋的,找个男的那么漂亮干什么?”
庄生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闫途所在的位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道理。”天边的星星互相追逐,想来也是不愿被云朵遮了光华。
闫途是被一片笑声吵醒的。
男人光脚踩在地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他撩开窗帘一角,视线绕了一圈。
庄生觉得今日两根麻花辫特别接地气。这厢,闫途忍不住勾唇,只见她站在大树下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三两下灵活地爬上树,动作敏捷,倒像异常的熟稔。下一秒,她把一个羽毛球扔下来。
说那时快也慢,庄老太太恰巧从屋子里出来,瞧见树上的人,不禁破口大骂,“野猴子呦!你爬到树上干什么?还不快下来!”
庄生战战兢兢,却是站在那不动,“姥姥不打我,我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