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情人》散髮

2、第 2 章

　　偌大的空间，只有四间卧房。涂家一人占一间，留下的就当成客房。其余空间，就是琴房、书房。

　　涂砚齐表情冷淡地说：“妳就安心住在这里，我爸爸在大陆，妈妈想回来才回来，没人管妳，放心吧！”

　　涂砚齐打开房门之后，依然令人咋舌。因为客房还是大得惊人。比起她现在住的铁皮屋，还要再大上一倍不止。就连客房内的浴室，也是大。重点是，全部都有窗户，可以看得见外面的世界，有让人向往的光明

　　从出生以来，周青妍触目所见，均是灰黑、肮脏的环境。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有机会住进这样华丽的豪宅之中。

　　一眼乌青的她忍不住问：“涂砚齐，你为什么帮我？不怕惹上麻烦吗？”

　　涂砚齐不说话，只是看着周青妍黑沉沉的眼眸。那像黑夜中的一汪湖水，看不到光亮，只有诱人跌入的幽深。

　　涂砚齐的静默，让周青妍不解，她的世界，人人都自扫门前雪，并不会有谁特意关心谁。

　　毕竟，工地里的工人，有家庭的，得养家活口。没家的，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粗人。母亲是槟榔西施，专门跟那种人厮混。有时碰上下三滥的坏胚子，给占了便宜，母亲也完全不在乎。
　　她是父不详的周青妍，在小小的槟榔摊中长大，在一个又一个建筑工地里流浪。

　　在一阵安静无声的尴尬中，涂砚齐忽然抽动嘴角，接着耸耸肩咧开嘴笑着说：“品学兼优的乖乖女逃家，要当堕落天使，恶魔当然要帮啦！”

　　涂砚齐一脸欠揍的坏笑，看得周青妍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周青妍眨眨无神空洞的大眼睛，哀伤的说：“我不是天使，逃家却是事实。”

　　她忍不住难过的想，是否又是另一个深渊正等待着她。一身褴褛的她看看四周，不由得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里最起码是个美丽、温暖的深渊，她甘愿在这里沉沦。

　　涂砚齐没再多说话，便转身离开。周青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房内的大床，然后跌坐其上。她又痛又累，急需休息。

　　不一会儿，涂砚齐又转回来，居然语气温和的说：“这些是我妈妈的，都是新的，没穿过。这还有一瓶消肿凝胶，去瘀血很有效。连毛巾、牙刷，你统统拿去，赶快梳洗一下，早点睡吧！”

　　涂砚齐再次回来的时候，拿来了衣裤、药品、盥洗用具。交给周青妍时，讲话语气已经很一般，没有讥嘲讽刺，甚至带点温情。

　　她低声的说：“谢谢！”

　　周青妍仰头看着涂砚齐，心中不无感激。

　　她知道，他是个恶名昭彰的问题学生。在私立学校留级二次，就是因为待不下去了，才靠着捐款，转过来她们这所三流中学。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她又痛又无助的时候，是他帮了她。

　　涂砚齐不横眉竖眼的时候，其实，很好看。瘦高的身材，白净的脸庞，像极了漫画中的花美男。尤其是尖尖的下巴和带电的大眼睛，宛如是从画纸上跃出来的人物。

　　可惜他通常都是眉头紧皱，嘴角斜抽，一副要与全天下为敌的模样，让人望之却步。

　　在班上周青妍不起眼，就是功课中上，平时安安静静的，不惹人注目。老师特意给他二人的座位排在最后面。将最安静的跟最有问题的摆在一起，希望降低麻烦的发生率。

　　或许上天是公平的，周青妍的生命，因为这个人人眼中的坏学生，得到救赎。

　　涂砚齐淡淡的交代：“我要去睡了，妳自便吧！明天还要上学，我跟妳一起去。”

　　他很早就注意到，眼前这个骨瘦伶仃的女孩，家境一定不好。寒冷的冬天，只有一件宽大的校服，连一件套在里面的毛衣都没有，时常冷得嘴唇发紫。现在脸上又带了伤，应该是被家人打了。

　　涂砚齐转身离开前，替周青妍关上门。周青妍从缓缓阖上的门缝中，目送着那美少年的离去。
　　她一件件翻看自己手中的物品。

　　今年已经高二的周青妍，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发育得并不好。加上母亲也没真正关心过她，直到现在向来只穿着棉质背心，根本没穿过胸.罩。

　　涂砚齐拿来的衣物中，还没剪标的白色蕾丝胸.罩和同款内裤，让她很难堪。一来这是旁人的贴身衣物，二来尺寸根本不合。还好内裤是可以穿的，可是这么小一件，堪堪只够挂在骨盆上，也让她很傻眼。

　　没有选择的时候，只有接受。

　　她匆匆梳洗完，疲累的上床入睡。临睡之际，周青妍看着桌上的桌钟，发现此时已经午夜一点。真的，涂砚齐的母亲没有回家。

　　这么软硬适中舒服的大床，周青妍从来没有躺过。这一觉她睡得很熟，还是涂砚齐敲门，她才醒觉。

　　周青妍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开门。

　　花美男已经穿戴齐整，他从上至下撇了周青妍一眼，然后才对仍呈晕傻状态的女孩说：“周青妍快要迟到了，我是无所谓啦！妳不怕吗？”

　　涂砚齐双手抱胸，声音慵懒。百般聊赖的他，看看天又看看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周青妍听到迟到二字，连忙跳起来看了桌钟。糟糕，都七点了。

　　女孩丢下两字：“谢谢！”

　　匆匆道谢后，她奔向浴室，快速进行梳洗。制服横竖是穿着睡下的，倒不须换了。不过五分钟，周青妍已经准备好上学。

　　涂砚齐手插裤兜，抖着脚说：“妳不认识路，今天我们一起走。但是以后，妳自己去。”

　　涂砚齐已经穿好制服，连书包都背在身上，不耐烦的等在门口。

　　周青妍羞愧的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跟着涂砚齐出门。

　　涂家有司机接送，所以二人并没有迟到。

　　涂砚齐的书包，除了刀，今天多了二份早餐。他将其中一份递给周青妍。

　　涂砚齐冷冷地说：“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等下要吃完。”

　　他下车后，自己大步往校门走去。但周青妍还看着手中的三明治发楞，幸亏是司机提醒她，她才匆忙道谢下车。

　　敲响钟声后，校园安静下来，进入早自习时间。这时候班导师带来两名便衣刑警。没有惊动同学，只是悄悄将周青妍叫到教室外问话。

　　在导师眼中的周青妍，向来是个乖乖牌，但是警察找上门，肯定不是好事。因此导师此刻的表情，有着不知名的怪异神色。他是个怕事的人，将学生带到后，连忙托辞忙碌，便丢下周青妍然后离开。

　　当中一名警察开口说：“周同学，请节哀。”

　　到校的二名员警，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看着一个高中二年级的小女生，有点不知该如何继续。
　　另一名，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发生一场火警，因为地点偏僻，等到有人向消防队报案，已经来不及救人。妳的母亲，昨天死在那场大火之中。火场初步鉴识结果，起火点是电暖器。因为那是妳家，当场死亡的有一男一女。有些疑点，警方想请妳配合调查。”

　　员警注意到周青妍脸上的瘀伤，心中有怀疑，但是没多说，只是要周青妍收拾东西，到警察局配合调查。

　　涂砚齐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看着走廊上的周青妍，一脸茫然地瞪着来人。

　　他是个打架闹事样样来的人，进出警局多次。随便看一眼，也知道外面来人的身份。

　　涂砚齐不知道周青妍惹上甚么麻烦，于心不忍的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条讯息，通知公司的法务部门，派人来处里。

　　周青妍垂下头，静默地进教室收拾书包。她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三明治，又看了一眼涂砚齐，然后不发一语安静地从后门跟着警察离去。

　　从上警车后，一直保持不言不语的周青妍，在警察局呆坐很久之后，警察才开始侦讯，而侦讯的时间很长，不停被反覆追问相同问题的周青妍，全盘据实以告。负责此案的检察官，尽管对女孩的遭遇感到同情。但是该进行的调查，还是得进行。

　　女警带周青妍去医院验伤，她必须脱光全身的衣服，给医生检查并拍下照片，这是个难堪的过程，她过去经历过，知道滋味不好受。

　　即便是冬日，隔着衣物。这回她的伤，仍然怵目惊心。连带以前留下的各种烫伤、撕裂伤、刀伤的新旧疤痕，让验伤的医师、护士，都难过得几乎流泪。

　　透过X光，医生发现她有多次受伤的迹象，而且都是手足骨折，甚至还有肋骨骨折愈合过后的痕迹。

　　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以前不知道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因为周青妍的笔录，涂砚齐向学校老师请假，连同自家的律师，到警局接受传唤，替周青妍作证，证明昨日她是因为被殴打逃家，所以才侥幸没身陷火窟。

　　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从侦讯室离开的周青妍，语气虚弱：“谢谢你，又帮我一回。”

　　侦讯耗费掉周青妍大量的体力，让她处于晕眩状态。此刻她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视界所及，看着、听着的彷佛都是假的。

　　她心想：是真的吗？那个她唤叫母亲的女人，居然烧死了。

　　那她是彻底一个人了？

　　律师向警方瞭解完案情，走向涂砚齐，并跟涂砚齐解释案情。而周青妍则一脸茫然的坐在椅子上出神发呆。

　　一名身着制服的年轻女警，走近周青妍说：“周同学，县政府社会处等一下会派员过来。妳别伤心，我们有急难救助机制。”

　　协助调查的女警，弯着腰向瘫坐在长条椅上的周青妍，低声交代着。女警看着这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孩，心里是满满同情。

　　女警红着眼眶说：“小妹妹这一点钱，是我们几个同事的心意，妳先收起来，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等一下社工员来，会有紧急安置的的地点，妳不用担心住的问题。丧葬处理，妳也别烦恼，都会有人帮忙的。”

　　女警最后坐在周青妍身旁，搂着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哽咽的安慰着。她感伤不已，这个世界，还是有极少数的人，阳光照射不到他们，周青妍就是这样的孩子。

　　周青妍转头看着含着眼泪的女警，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同情她吗？她不会处理这种状况。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低头不语的她，缓缓抬起头说:“警察姊姊，妳别伤心。我不害怕，也不担心。”

　　最后反而是周青妍温言安慰人，而泣不成声的女警，看周青妍如此懂事成熟，更加的伤心难过。
　　涂砚齐隔着几张桌子，一面听律师的报告，一面看着安慰人的周青妍。他的心里不知道怎么了，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犹豫再三，最后拨通母亲的电话，请母亲帮忙。

　　律师接过涂砚齐的手机，听明白指示后，挂断电话。

　　他走向仍在安慰人的女孩，进行自我介绍：“周同学，我是涂家的专任律师，也姓周，等一下我会向社会处办理紧急申请，以后涂家就是妳的寄养家庭，妳的一切事物，我们都会协助处理。”
　　周律师看着眼前连一滴泪都没有的女孩，又看看涂砚齐。他本以为又要处理涂砚齐打架闹事的官司。没料到，这回居然是帮助同学。

　　他想：在倨傲冷漠的外壳下，涂砚齐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