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ght half》折枝玫瑰

2、Chapter 1

　　江蔚苒把大大小小行李全部安顿到新家时，已经快晚上十点。她躺在床上，连换个姿势的力气都没有。迷着眼睛，正要仔细看看这间两室新居，手机在包里折腾起来，她从来不存号码，所以不管是谁都是一串号码在屏幕闪烁。电话是麦小小打来的，主要是想了解下她“离家出走”的进度。江蔚苒有一搭没一搭敷衍着，赤脚在地板上走着，给自己开了罐啤酒，清凉入口终于驱散初夏夜的闷热。终于，等繁繁锁锁的铺垫结束后，小小开始旁敲侧击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姐，我这儿新家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心里简直好气又好笑。麦小小并不依，张罗着要来新居看看她。她知道这“看”字的学问可大了，无非变着法儿让她回家负荆请罪。可惜她也是打定主意的，眼下又不想忤逆姐姐，所以阳奉阴违先附和。

　　房子是叶延晞给她安排的，他自己就住在隔壁。而江蔚苒入住一周后，叶延晞却迟迟没有露面。她素来玩得晚起得早，每次经过隔壁那扇麒麟大门，始终严丝合缝，门前的地毯崭新如从未用过。她开始怀疑叶延晞或许狡兔三窟时，倒终于见着了本尊。

　　那日她和关璟晰几个朋友在家喝high了，第二天早晨起床，见着桌上七零八落的酒瓶里有个新鲜玩意儿——一只黑色干电池红酒开瓶器，牌子一看就不菲。江蔚苒拿起把玩，对着关璟晰打趣：“真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作为酒鬼，你可真够敬业的！”关璟晰揉着眼睛，慢慢回神，清清喉咙，否定道：“我才没那闲工夫研究这种工具！昨儿个开拉菲，找遍了你家也没开瓶器。问你邻居借的！”

　　“邻居？哪个邻居？”江蔚苒突然警惕起来。

　　关璟晰听出她高八度的声音，偃了哈欠，思绪回笼道：“就隔壁那家呗，一个男的，三十开外，长得还挺帅的，一看就像业界精英的样子。”她一向看人眼毒，三两句已经值得推敲。
　　果然是叶延晞，江蔚苒子丑寅卯想了一通，觉得自己必须得亲自会会那个叶少爷。倒不是怕叶延晞觉得自己没礼貌不懂礼，而是对他没底细，也不知是不是爱管闲事、添嘴嚼舌的人，她毕竟还想长住，万一旁枝逸斜，到底自己吃亏。打定主意，她便去摁门铃，可惜许久无人应。脚下踩着玫瑰红地毯依旧焕然一新，她心想这位叶少爷不是生活热闹得紧，就是冷清得可怜。
　　见到叶延晞，还是那个星期的周六早上，江蔚苒遛狗回来，正听到那家玄关处玎玲铛琅钥匙声。她回屋抱了开瓶器就冲到他家门口，刚站定，叶延晞也推门出来，和她打了照面。虽然很久没见，她还是一眼认出。铁灰色西装和浅色领带配着他潇洒的身段相得益彰，仪表挺拔，却是和他哥哥不一样的英气，多了份秋日暖阳的儒雅谦谦。

　　“Hi”江蔚苒打着招呼，捧着装着开瓶器的红木盒子到他面前：“谢谢您前几天借我！我来过几回，您都不在，现在物归原主。”叶延晞有一瞬的茫然，直到看见自己的开瓶器，才微扬唇角，寒暄：“乔迁还顺利吧？”
　　江蔚苒点点头，“拎包即入，一应俱全。谢谢您的安排。”初次会晤，她还是免不了客气上几句，此刻她敏锐的耳朵听见屋内漏出的淋浴声，心里暗暗为自己鼓掌，果然是金屋藏娇。叶延晞仿佛发现她心思，顺手带上门。她拾趣往自己家走，没几步，又听到有声音从电梯口传来，不高不低的一声“唉”，叶延晞的声音，她不确定是不是喊自己，还是好奇张回脸，叶延晞在走道的夏色里，眯眼端详着她，迟疑而犹豫地问：“你……不是麦小小吧？”江蔚苒很是一愣，又不觉一阵可笑，原来自己做足功课，搞半天这位叶先生连她是扁是圆都不知道呢！她心里有些小捉狭：“我还以为刚才那个四目相对，是天雷勾地火呢！没想到是阿兹海默提前。”
　　叶延晞一直晓得麦永嘉有两个妹妹，一个姓麦，一个姓江，可是由于两姐妹岁数离得近，小时候长得也有七分像，他一直都没真切分清过。叶延晞此刻当然心里早有了底，也漏着笑道：“是啊，跟你相比，我真是垂垂老矣，连麦家三小姐都长大成人，学会调戏人了。”
　　她还想说点什么，电梯已经到了，叶延晞道别：“离家出走快乐！”
　　特别的祝福，仿佛是在庆祝她的狷介不羁。江蔚苒心念：至少这个“监护人”暂时看起来还不算太无聊。

　　下午的时候，麦小小如约来“看看”她，好一阵你来我往的折腾才把姐姐敷衍走。江蔚苒看看天色都暗了，最近搬家也着实疲怠，回绝了好友邀约，不乐意出去high，到小区楼下随便对付了点儿。吃完回家，才出电梯，远远就瞅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徘徊在走道上抽烟。
　　“你到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倒是对方一顿兴师问罪。江蔚苒笑道：“今儿个什么日子？麦家人组团来参观我新家呢？我妈呢？是不是在后面排队？”
　　麦永嘉不理会她讥讽，灭了烟，跟着她走进房，挑剔地环视了一番，说：“我顺路到附近办事，来看看你还住得习不习惯。”

　　她懒得去拆穿麦永嘉的谎言，“行，那您好好看，一眼过去，尽在眼底了。我晚上有节目就不奉陪了。”江蔚苒丢了钥匙到桌上，倒身躺到沙发上挺尸。麦永嘉才注意到她穿了条极短的白色花苞裙，一躺下，裙角更往上卷了几寸，不由地皱眉：“你这什么裙子，那么短，平时出门你都这么穿？”江蔚苒低头看了一眼，笑欢了，“哥，您别闹了！我这还叫短呢？椰蓉和莲蓉的裙子那才叫引人犯罪呢！也没见您有过什么意见！”莲蓉和椰蓉是麦永嘉酒吧里的两个招待，他听妹妹这番说辞，脸色更沉了一份：“你少给我抖机灵，你和他们能一样吗？”江蔚苒知道再不能回嘴，否则今晚就别想出门了。她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行行，我下次跟阿拉伯女人们好好取经，学学人家穿衣风格。”

　　麦永嘉终于作罢，匆匆扫了眼房间，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给他妹妹一个人住倒也清净舒适。正值暮色暖暖，透过百叶帘，满地条纹的阳光随风涟动，她的金毛犬lucifer在暖红里打盹。他被这种温柔打动，走神了一会儿，才想起正经：“爸下个月大寿，给你一个月消化你的小姐脾气应该够了吧！”

　　江蔚苒脑袋搁在膝盖上，疏忽像被惊醒般，又垂眉拨弄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语气却是生硬的：“你知道，我一向不参加他的生日宴的。”麦永嘉自然知道，却不能让这场对白就此终结，此刻忽觉脚趾发热，原是Lucifer过来和他亲近，他索性蹲下神，抚着宠物狗柔顺的毛发，低声道：“你也这么大了，有些道理不用我跟你掰扯，这些年你胡闹、你使性子，我也从来没斥责过你一句。哥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儿，始终有一天你会想明白。现在爸爸年纪大了，他没什么愿望，只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你要是还念及他对你疼惜，就听哥一句，别再和他老人家过不去了。”江蔚苒不说话，麦永嘉似乎也并不期待她马上给答案，而是从口袋里将一个棕色的小瓶搁到茶几上，解释道：“天气转热，你注意点。这个是元元托朋友从德国带来的，每天涂两次，据说效果很好。”这样的氛围她简直插不上任何话，只能深深吸了口夏日迟阑的空气，和她哥在一起，她永远没法正常发挥她的气势如虹。她顿感到头顶一重，麦永嘉轻轻拍拍她脑袋，看她的表情有些不忍，叮咛道：“我下周要出次远门，有什么需求的，叶延晞人很可靠，尽管找他，千万别缺衣短食了。”

　　“哥，”麦永嘉开了门，被江蔚苒唤住，“老爷子的寿宴，我会去点个卯儿。只要你们不怕我又把他气出病。”他刚要开口训斥她“乌鸦嘴”，又遭她堵话，诧异间，她已经把棕色玻璃瓶，塞回他手里，“这些药药罐罐就免了吧！十多年了，什么贵得离奇的神仙水没抹过？省点儿精神气吧，代我谢谢未来大嫂。”

　　麦永嘉知她脾性，也不勉强，走出她家，倒是正碰上叶延晞也出门。
　　“喲，真寸呐！”叶延晞招呼，也明白他来意，顺嘴就调侃：“你真是辛苦，伺候老爷子，摆平叔叔伯伯已经够呛，这还得抽空关怀妹妹使性子呢！日程那么满，当心元元吃醋。”
　　“她可比我忙，想找她雷大医生吃个饭还得提前几天预约！”麦永嘉舒散出笑，两人边走边聊，走进电梯。

　　“你也加把劲儿呐，什么时候能喝上你喜酒呢？”
　　麦永嘉想起元元，嘴角禁不住翘上去，却马上收敛了感情，转移话题：“别说我了，都是旧闻。倒是你，听说处了一个女博士？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哥几个帮你把把关？”
　　叶延晞镇定地摇头：“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就当真？不过普通朋友。”
　　“都普通到同居了，您思想也太开放了！”叶延晞见他倒是了解得彻底，也不打算否认，只好苦笑着求饶：“行行，您神通广大，我看你比我还了解她了。”麦永嘉看他话里隐藏，也不便刨根，收了玩笑，语重心长补了一句：“别怪咱们多事，哥几个都是为你好，希望早点找个好的。”

　　“知道你们好意，我的个人问题，留给我妈操心就得了，不占您宝贵时间，有空还是关心下你离家出走的妹妹吧！这个年纪的小辣椒可不好对付！”电梯到了一楼，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想起妹妹，麦永嘉摸着额角，苦笑：“苒儿从小跟着我姥姥身边长大，难免疏于管教了。你多担待点。”

　　“需要我做点什么尽管说。”麦永嘉知道叶延晞义气慷慨，如果要在这么多兄弟里找一个人照顾苒儿，他无疑是最佳的人选，顾轼宁太滑，纪允凯兄弟太贫，老杜和老莫又不会太上心，唯有叶延晞，他是绝对放心。只是瓜田李下，作为哥哥他毕竟多心，自己思忖了几步，笑道：“你给她找个好住处，已经够她感恩戴德了。她出格荒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怕是您还没领教，我也管不了，不害你一身辣椒水了。”

　　叶延晞点点头，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