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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阳光透过木质的小窗照在了屋内的土炕上,云飞慢慢地睁开眼睛,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放在炉子上的水壶不断发出一些吱吱的声音。他伸了个懒腰,穿衣下床。早饭还在炉子边上温着,他掀起锅盖一看,依旧是老三样,小米粥,萝卜咸菜和玉米饼子。床起得晚,没有一点食欲,他拿了一块饼子放在嘴里嚼了两口,觉得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就放在了一边,就着咸菜喝了半碗小粥,简单收拾了一下,拿起放在桌子上那本小人书飞快地跑出了巷子。
      石桥边的大路上,有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左手拿着口破铁锅,右手用一把生锈了的铲子边跑边敲,嘴里还不停的大喊:“大家快来瞧啊,马家河子的女人要杀人了。”云飞只顾着往前看,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鞋带松开了。
      立秋像一早就跟他约好的似的从小桥对面跑了过来,笑嘻嘻的问道:“云哥?你这是要去哪呀?”云飞把手里的小人书递给了他,笑着说:“这本《岳家小将》你不是一直想看吗,可惜前些日子小娜看的时候给弄丢了,昨天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大缸后面发现了它,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立秋接过书笑道:“谢谢云哥。刚才吓我一跳,还好你没事,鞋带子松开了你都不知道,我帮你系上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云飞有点不好意思,可立秋已经蹲下身子去帮他系了。本就是一根普通的鞋带子,可经他的手这么一摆弄,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精致漂亮的蝴蝶结。云飞开玩笑说:“立秋,你要是个女孩就好了,手这么巧,我以后一定会娶你做媳妇的。”立秋听了这话有点害羞,红着脸憨憨地笑着说:“媳妇怕是当不成了,不过我可以做你最好的兄弟呀,只怕天天粘着你到时候都要嫌我烦了。”云飞望着他的眼睛笑道:“怎么会烦呢,只怕以后没了你我都会不习惯的。”
      立秋说他要去帮爸爸买两包烟,云飞便和他一道去了小付大伯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小孩哇哇大哭的声音,门虚掩着,他儿媳妇正抱着孩子在柜台后面喂奶。云飞和立秋就在外面等着,孩子渐渐地没了哭声,才推门进去。立秋说要两包大光,那媳妇把孩子放到小床上,急急忙忙地跑到货架旁拿烟。云飞一边逗孩子玩一边笑着问她:“嫂子,您在家里一边带孩子一边做生意也真够累的,大伯又赶着车到城里进货去了吗?”那媳妇朝东边努了努嘴说:“进什么货呀,他躲着到张家看热闹去了。”
      两人刚起出院门,从巷子口传来一阵呯呯啪啪的声音,好像谁家窗户玻璃被砸碎了。云飞觉得奇怪,就拉着立秋朝那边跑了过去。巷子口的柳树下聚集了好多的人,还不时的对着前面指指点点,墙角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司机师傅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车窗外正发生一切。刚刚结婚不久的张建军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强行按在了地上,灰头土脸的,眼镜被扔在了一边,蓝色的西服上破了好几个口子。他媳妇正指着他骂道:“你长本事了啊,说你不是个男人,你还敢打我,我让你打,你打啊。”一边说一边照着张建军猛扇了几个耳光。建军的妈妈仍旧在一旁敲着那口铁锅大声喊叫:“杀人了,要杀人了。”那媳妇扭头啐道:“你个老不死的,这唱戏给谁看呢?你再嚎看我不弄死你。”说着拿着一把小花锄就冲了过去,用锄把子在老太太身上狠狠的敲打着,站在旁边的几个女人忙把她手中的锄子给强行夺了下来。建军看见母亲被打,急得眼睛都红了,在地上挣扎着吼道:“崔香娥,你打我可以,你不许打我妈。”
      崔香娥冷笑道:“我就打了,你能怎么样?要想好好过,那就得听我的。那南屋腾开了让我妈住,让那疯婆子搬到马家河子去,我们村小偏僻又没什么人,她想怎么嚎都行,我眼不见心不烦。你想尽孝只管去,我也绝不拦着;你要是不听我的,那咱就离婚,不过你得先给我一万块钱青春损失费,要不就留下这院房也行,二选一,你自己看着办吧。”周围的人听后都吃了一惊,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小付大伯实在忍不住了,朝着崔香娥就骂了句:“你简直就是一浑X,仗着娘家有两个混蛋兄弟就整天的胡作非为,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她的一个兄弟闻听这话,跑过来揪住小付大伯的领口吓唬道:“你再敢乱说一句,我就弄死你这个老家伙。”
      这时一辆摩托车突突突地开过来停在了路旁,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位年轻人,二话没说冲着那位正揪住小付大伯领口的二楞子就是一顿拳脚,那家伙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打得扒在地上站不起来。另一个一看情况不妙,撒腿就跑得没了踪影。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崔香娥吓傻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一下子丢到爪哇国去了。她看得比谁都清楚,那个人就是邹晓辉。她走过去强拉着邹晓辉的胳膊笑道:“晓辉,你怎么打我兄弟呀?是他们家的人欺负我,我才让我兄弟帮我出气的。在这村就你一个朋友,你一定得替我做主才对。”邹晓辉甩开她的双手冷笑道:“崔香娥,别拉拉扯扯的,咱还没熟到那个份上。我告诉你,张建军他再怂,也是我邱家沟的人,你要是再敢带着外村的人来欺负他,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女人听他这么说,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想在有他在估计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了,便坐在地上撒泼大哭了起来。建军的娘则在一旁敲着锅底唱戏,她虽说精神不太正常,这戏唱起来却非常地道,周围好多的人都在为她喝彩。崔香娥又羞又恼,强拉起了她的那个兄弟坐车离开了。
      ※※※※※
      操场的桐树下,立秋正拿着小人书看得入迷,还不时格格的笑出声来。云飞却好像有什么心事,坐在他的身边一直愁眉不展。立秋笑着问道:“云哥,你坐在这儿半天一句话也不说,在想什么呢?”云飞皱着眉头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爸爸后天要接我到县城里去上学。你想,我在家里自在惯了,去了那里肯定会被爸爸管得死死的,正为这事烦着呢。”立秋笑道:“这有什么好烦的,去县里上学是件好事啊,要是换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听他这么说云飞倒是有些意外,便逗他说:“那我就和爸爸说一声,把你换了去如何?”立秋白了他一眼,撅着小嘴说道:“你就别逗我了,怎么可能。你学习成绩这么好,考上大学是迟早的事,等你以后出人投地了,别忘记了我这个穷小子就行。”云飞揪住他的小耳朵笑道:“我刚说了一句,你就扯上这么多,我让你乱说。”立秋忙满口叫着好哥哥求饶,两个人坐在一起又看了会儿书,快到晌午的时候才互相道别回家了。
      后天一早,云飞的妈妈天不亮就起床了,她要为云飞准备早餐和到县里上学需要的东西。可能是昨天的煤泥和得有点散了,用烧火的棍子轻轻一捅,炉子里的煤便塌到炉底下去了。看着原本燃着蓝色火焰的炉子现在变成黑乎乎的了,妈妈有点着急,就想到屋子外面取一些木炭来生火用。可她刚一打开门闩,一股寒气就破门而入,原来夜里下了场大雪,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妈妈去斜对面的仓库里取来了木炭,往炉子里洒了几把,那已经死寂了的炉火又星星点点的泛成了亮红色,慢慢地竟窜出了几缕火焰来。妈妈放了些碳在上面,她盖上铁圈子,屋外面的烟囱便是浓烟滚滚。妈妈系好围巾,拿了把扫帚出了门,从门口一直通往巷子口扫出了一条路来。
      刚扫到香莲嫂家门前的时候,听到屋里有人在争吵,听那声音应该是她的丈夫邱俊龙从河南回来了。云飞妈妈觉得有些奇怪,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俊龙离家已有一年多了,怎么刚回家就和媳妇吵起来了呢?正胡思乱想着,香莲嫂突然开门从屋里跑了出来,她丈夫把一些零散的小东西隔门扔了出来骂道:“你怎么不带着这些野男人的物件一块滚,滚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云飞妈妈怕事情闹大了会出人命,赶忙扔下手里的扫帚,不顾天黑路滑,一路小跑着把香莲嫂给追了回来。在回来的路上,香莲嫂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抱着云飞妈妈的肩膀嘤嘤的哭。那邱俊龙到底还是不放心,借着雪光一路来寻香莲嫂,看到云飞妈妈把妻子给劝了回来,千恩万谢的,不好意思再提之前那茬,只说是因为香莲嫂在家里面没有照顾好两个孩子才吵起来的。云飞妈妈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他们一会儿,等两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了才匆忙赶回了家。云飞还在炕上安静地睡着,放在炉子上面的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妈妈便开始忙着做早餐。
      本来是说好上午来的,可能是因为下雪了路不好走,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爸爸才和小李叔叔开着车接云飞来了。临走时,妈妈又嘱咐了云飞好多话,爸爸笑着说:“有我照顾着他你还不放心吗?”妈妈便不再说什么了。车子刚走到小石桥边的时候,云飞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立秋家的院子,院门紧锁着,人都不知道上哪去了。云飞叹了口气,把手里那顶蓝白色的帽子又放回了袋子里。车子刚出村口,小李叔叔在前面笑着说:“小云啊,你看前面,有人送你来了。”云飞隔着车窗看到大槐树下果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脸冻得通红,手里拿了个布袋子,正朝着车子这边张望着。云飞让小李叔叔车先把车停在路边,急急忙忙地拿着帽子下了车。可能是走得太急,不留神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立秋一看是云飞,就急忙跑过来扶起他,帮他拍着身上的雪。云飞把那顶帽子戴在了立秋的头上,仔细端详了半天开心地笑道:“你小子戴上就一个字,帅!”看到立秋没什么反应,眼睛还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是谁又欺负你了吗?”立秋擦了擦眼睛着说:“哪有,可能是被风吹的吧。”他把手里的那个布袋子递给云飞,红着脸憨憨地说:“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送你的,知道你喜欢吃甜食,天不亮我就起床亲自烧了几个小鏊馍,你带着路上吃吧。”云飞接过那些精致的小馍,心内一热,不由得张开双臂使劲抱了一下立秋,笑着说道:“我要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再让坏人给欺负了。快过年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等着我哦。”说完转身上了车,隔着车窗向立秋挥手告别。立秋脸上含着笑,心里却是丝丝缕缕的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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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虽是晴朗,山里的雪还没有被融化,气温比前些天更低了许多。北风呼呼的刮着,立秋背着一梱从林子里捡来的树枝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路上走着,太阳渐渐地落下了西边的山,在灰蓝色的天边留下了一抹嫣红。天色越来越暗,他只能加快脚步往回赶。后妈要搭鸡棚子,回去的晚了估计又得挨一顿板子。
      刚刚翻过前面那道岭,他累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停下来歇会儿再走。他把背上的树枝放在地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正享受着片刻的惬意,忽听得身后有人在哇哇乱嚷,他刚一回头,哑巴大叔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的帽子摘了下来扔到山坡下面去了,还冲他咧着嘴怪笑。立秋又气又急,顾不得理会哑巴大叔,一路小跑着到山坡下找帽子去了。光线越来越暗,脚下又打着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他揉着被磕得生疼膝盖爬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一只乌鸦在他的头上盘旋着,呱呱的叫了两声扑楞着翅膀飞出了林子。他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总感觉这里弥漫着一种诡异恐怖的气息。
      那顶蓝白相间的帽子正静静的躺在一口枯井的旁边,井边的雪地上有几条深浅不一的印迹,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拖到了这里。他急忙跑过去把帽子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沾的雪,像宝贝似的亲了一下又重新戴在了头上。他临走的时候又特地望了一眼那口枯井,不知道为什么,后背在隐隐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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