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乱入笑傲江湖·如是我闻（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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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施主苦口婆心：“平儿，你听你爹爹话罢，寻常人家的娃娃这个年纪哪有这等城府心智，她非池中之物，那白雕红马也着实来的蹊跷，绝非等闲，棘手的很，你爹爹都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我观她出家之人，更不恋凡俗…”
林平之打断她：“妈你别说了…别说了。”
王施主只能抹着眼角，不再说话。
是夜风雨大作，我看着床上唇白如纸，呼吸若有似乎的光头小尼姑，她…长得可真好看。
天明乍晴时候，林平之抱着满怀茉莉进来，在床前站了片刻，抽出一支花蕾扫她的脸，坏笑着浅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他转身，一边随意哼着，一边将桌几窗棂的青釉瓷瓶插满，回到床前慢慢坐下，呆了半晌，他说：“小琳子，你醒醒罢，你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甚么就做甚么，我再不拘着你了，一条命都给你，你爱用就用，想扔便扔，便是让我立时死了也无二话……”
我被一种别样的心悸左右，慢半拍反应过来，小尼姑动了凡心，挣扎着要醒来了，于是撑开眼皮，默默看得林平之再说不下去。
他声音颤抖：“……你醒了？”
我声音嘶哑：“性命天生父母养，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轻忽。”
他宛然一笑：“好，我没资格。你说什么都对。”
我张了张口，还想再更加声色俱厉的骂他，无奈体力不济，翻翻白眼又睡去了。
当时我心情极差，本来么，我就是为着取他性命而来的，素日里也常以此为奋斗目标，愈挫愈勇，可当他说了甘愿给我，我偏就不想要了。
我想我是烧糊涂了，也真的是气极了。我一向是个自恋到自怜的精分，盲目相信自己哪儿哪儿都好，简直完美，突然之间却发现，生而为人，我受气运设定所限，甚至不能随心选择跟谁好！
但这一觉却是睡的极好，退了烧热，醒来犹如脱胎换骨。我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本来就好，不过是年龄尚幼，合该娇养，所以林平之扛我坐在一边肩膀去摘荔枝，我接受的那叫心安理得。
这个季节的福州暑气逼人，热浪滔天，大小河流中晒得黝黑的光屁股从早到晚，随处可见。
林家是有钱人，自我好转，屋里就开始供冰消暑，院子里辟了好些花圃，种满各处移植来的花草，大榕树下吊着秋千，凉亭里摆着根雕的桌子，藤编的椅墩，很有点女孩儿居所的意思了——林平之这样说着，一脸献宝的谄媚。
我抱着竹篓剥荔枝，吃的顾不上说话。
六月朔望，林震南从四川回来，载着几车未能送出的豪礼，据说是给青城余矮子的，原封未动。林平之满脸不以为然，这位二世祖到现在还是被那些个趟子手吹着捧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王施主也是很忧郁：“仍是不肯收？”
林震南笑了宽慰她：“无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冷眼看着，他用错了成语，分明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不悟，也斩灭了我最后的希冀，看来这家人是没救了。
我没打算跟任何人辞行，只回去我院子里略收了一些行李。
林平之就站在窗棂外繁花似锦的庭院中，静静看我终于停手，回过头来，漫不经心的冷淡抬眼。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深沉脸看着我，我轻佻脸看着他。
林平之问：“你要干甚么去？”
我想了想：“行走江湖。”
林平之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在我家混的如鱼得水，有甚么不好？别瞎折腾罢。”
我也笑了：“都快好成童养媳了。”
林平之：“……不好么？”
我挑眉：“不好。”
林平之：“……我觉得，挺好的啊。”
我漠然：“你作何想，与我何干？”
林平之：“……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和这个家？”
我低头弄箫：“你没必要知道。”
林平之沉默片刻：“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不如你意了？就突然要走，还把自己撇的这么干净。”
我皱眉不耐烦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少来这套！”林平之大怒：“今天你不跟我说清楚了，休想出这个家！”
我冷笑一声：“我打从一出生就出家了！你当真以为你留得住我？”
林平之怒喝：“你试试看！”
“......”我不想试。
我望着他不做答了，舌头无意识的忙着舔舐刚冒出头的恒牙臼齿，没工夫说话。实在心里也浑噩的一塌糊涂，不停的问着自己，留不得吗？莫非果真是留不得？我竟混得这样惨？被牵着鼻子走，连跟谁好的选择都没有，还整天瞎胡闹，傻逼吗？
可是这些他都不知道。我站了好久，望了好久，他等了多久，我就沉默了多久。
直到他笑：“果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笑恁的眼熟……我心疼我寄几。
林平之突然撩了衣摆大步上前，蹲下来将我环了往怀里带，扯着袖子抹我的脸：“别哭别哭，没有就没有罢，没有就算了......反正我都习惯了。乖乖，你别哭，我见不得你难过……你再哭我真不放你走了。”
我呆呆看着他，绷着嘴巴忍住不哭。
他红了眼眶，却笑着捏我的脸：“这才是了。”
我抓着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我给你爹爹那件袈|裟上面，是《辟邪剑法》现存最完整的版本，此功大成，天下无敌，你福缘不够，万不可兀自偷学。”
林平之嗤笑：“你个笨蛋，讲话一点技巧都没有，你这样说，我一点都不想答应你，甚至还想唱唱反调。”
我双手合十：“仪琳言尽于此，林施主好自为之。”
他往我眼睛深处看，突然就不忍视，别过头去将我搂紧，轻声晦涩问道：“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我揉揉他头：“天下无敌岂是寻常命数，你家祖坟没有冒青烟，我家也没有。”
他一声长叹：“江湖水深，天心难测，我放心不下我的小琳子啊。”
这是此生林平之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而我心里只在想着至少有一点小明是说对了的，有朝一日满江湖东方不败，我恒山虽与辟邪剑法扯不上关系，却会被动的沦落食物链底端，师傅傅那样秉性，怎肯低声下气任人摆布，再被岳不群算计灭门就不好了。
然而似我这等没有天赋技能被英雄救美的精分，行走江湖，各种非得是自己有足够能耐才能应付的状况多了去了，男主一根毛都没摸着就莫名横死街头，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回我恒山清静地，苦修个一人之下的buff出来，最好镇守恒山还是庇佑林家都能应付自如。这又不是随时可以系统附身的黑客帝国，我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一帮打酱油的！
那时我呕心沥血算天，并不知道命运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了原来的轨迹，那种无力感真是……酸爽倒牙！
回到恒山，师傅虽然欢喜，却也忍不住好奇：“这久以来江湖上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去了哪里？”
两三个月而已我能折腾出啥，我心不在焉道：“我准备去悬空寺闭关个三年五载。”
师傅更好奇了：“可是遇到了难缠的对手？剑法胜你许多？”
我叹气：“简直一败涂地。”
师傅：“阿弥陀佛，真是作孽。”
我：“我爹若是来了，你一定叫他去悬空寺见我。”
也不知道师傅傅又误会了甚么，略一思忖便怜悯疼惜的摸摸我的头，轻声答应了。
拒绝了一众人送行的好意，我独自走完后山漫长的峡谷锁渡，尽头又聋又哑痴痴呆呆的婆子愣头愣脑的望着我，七月流火的日头照在树叶上和她的眼睛里，那些闪烁的亮光晃的我有些恍惚了，从未想过要问责的话，却几乎是脱口而出：“妈，你和爹爹置气，竟连我也不要了么。”
哑婆婆：“O O...”
一股发自内心的乡愁油然而生，不得她回应，我低头默默走开。
我弄来了不戒和尚，拆穿了她的身份，她竟给我装傻以对。看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时候索性什么都不说的坏习惯是遗传，喜欢一个人完全可以不在一起甚至不表白的坏习惯也是遗传，仪琳由内而外的像妈多一些。
这天我盘坐在蒲团上思考人生，任务奖励翻出来，毕生所学一一回顾，满眼刀枪棍棒，耍的有模有样，看到最后我都兴奋起来了，自己抓耳挠腮又蹦又跳，口中念念有词：“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是谁在练太极风生水起！”
小明：“别疯了，你妈喊你吃饭了。”
我没疯，仍走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道路上，从一开始就清醒的告诫自己，我的杀是为了守护，就像我的毁灭是为了拯救，只不过现在我要杀的目标改变了，原道变原毁。
不过，我妈确实喊我吃饭了，她轻轻敲了门之后，放下饭食便一溜烟跑的没影了，生怕我有回应。
小葱拌豆腐，黄瓜炒鸡蛋，妈妈的味道，不小心就吃撑了，捧着肚子发着呆，轻易睡着，再醒来时我又领悟了新技能：黯然销魂掌。
梦里草原犹如碧海细浪接天，我披散着天然卷的发，指尖扫过及腰长草，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整个梦境都弥满了久别的离愁。
叫做杨过的男孩望着我说：“阿姨，我的直觉告诉我，咱们很久以前见过。”
我用箫敲他的头：“做人最重要的认清现实的残酷——你这是典型的错觉。”
一晃眼他长大了，哀求我：“阿姨，不等了好么？我带你去中原找他。”
我不耐烦：“叫白雕陪你，我厌世，哪都不想去！”
他喊：“谁要他的臭雕！我自己便弄不到么！”
小子傲气，说走就走，我懊悔已来不及。
中原武林的事情我不曾刻意打听，直到又一个三年之后，我等的那个人独自归来，看到我就仿佛一根终于崩断的弦，放声大哭了一场，却什么都不肯说。至死他都未肯告诉我，那天因何崩溃。
可我是知道的，就在杨过寻到牛家村与他大打出手那天，他母亲到底自行了结性命，只是并非为了让他留在南宋，而是能够心无挂碍来草原寻我。杨家老夫妇则认定了是他们一家逼死了大嫂，愧疚难当。李萍方方入土，他们便步了后尘。
杨过倒不至于轻生，却也自觉无颜再面见我，从此浪迹江湖，终于偶遇雕兄，自创黯然销魂掌。
只是各种阴差阳错，更也许是无心，他始终没有遇见原本命定的那个人。
记忆解锁，牵牵扯扯，醒来夏夜漫天星河倒灌，庭院柏树干上，一枚空蝉。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乱入笑傲江湖·如是我闻（5）
